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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闫昂霄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桌上摊着上海《申报》的剪报,栗维岳与苏晚卿的合影被午后阳光映得格外刺眼,他已经对着这张照片坐了三个小时,外面日头正烈,藏蓝色夏布长衫的袖口沾着汗渍,汗水浸透了后背,黏黏腻腻,让人心生烦躁。

赵景行那日的话还在耳畔回响,“他不过是把你当寂寞时的玩伴”“苏小姐才是他的良配”,这些字句像冰锥,反复凿击着他仅存的信念。可陶然亭的月光、琉璃厂的墨香、遇险时那双温热的手,又分明是真实存在的暖意。他颤抖着打开紫檀木书匣,里面的肖像画、钢笔、怀表整齐码放着。

“我要亲自问他。”闫昂霄喃喃自语,从抽屉里取出信纸。握着那支刻着“岳”字的钢笔,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却像坠了铅般迟迟落不下去。他心底翻涌着质问的话,翻涌着无处宣泄的憋闷,可话到嘴边,却被一个念头死死困住:他以什么身份去问?是称兄道弟的挚友?是心意相通的知己?还是那个没有明确互通心意、只能藏在暗处的人?身份未定,所有的情绪都失了根基,最终只剩满心的委屈与小心翼翼的试探,在笔尖下沉沉浮浮。

信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直到窗外的蝉鸣稍歇,才终于定稿。他在信中写道:“维岳,展信安。北平已入盛暑,陶然亭的荷花开得正盛,想起去年此时,你我曾在此赏荷论诗,恍如昨日。近日阅《申报》,见你与苏小姐订婚之讯,心中惶惑,不知真假。自你归沪,书信渐稀,我知你身不由己,可若订婚之事属实,望你坦诚相告,勿让我悬心。你曾言‘等父亲病愈,必归北平’,此语是否仍作数?若你已有良配,我自然不敢再扰,只求你一句真言……”

信的末尾,他画了一小株腊梅。将信折好,塞进信封,封皮上却迟迟不敢写地址——他怕,怕得到的是最不想听的答案。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写下“上海栗记洋行,栗维岳亲启”,又在旁边画了个两人约定的,代表“急件”的小小墨点。

三日后的上海,栗家花园洋房的二楼卧室里,百叶窗斜斜拉着,滤进几缕斑驳的阳光。栗维岳穿着浅灰色纺绸短衫,头发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面前的书桌上堆满了洋行的单据,却一页都未动。他已被父亲禁足半月,自订婚仪式后,父亲便以“安心筹备婚礼”为由,不许他踏出家门半步,连曼丽姐都被挡在门外,更别提与北平通信。

“少爷,有您的信,北平寄来的。”管家陈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犹豫。陈叔跟着栗景鸿多年,对栗维岳颇为同情,却也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栗维岳的眼睛瞬间亮了,猛地起身想去开门,却听到父亲的声音从走廊传来:“拿来我看看。”栗景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叔无奈,只能将信交给栗景鸿。栗维岳的心沉到了谷底,靠在书桌边,看着父亲拿着信封走进来,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和那个小小的墨点,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北平来的信?是闫昂霄写的吧。”栗景鸿坐在沙发上,拆开信封时动作慢了半拍,指尖划过信封上的字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几年前在北平,自己儿子结识了闫仲文教授一家,自己也去拜访过对方,他与闫仲文很谈得来。闫家小子眉眼清俊,捧着古籍时专注的模样,让他打心底里欣赏,甚至私下跟栗维岳说过“闫家这小子有风骨,值得相交”。可此刻读着信中字句,他的眉头渐渐皱紧,将信纸扔在桌上时,语气已添了几分冰冷:“我以为你已经认清现实了,没想到还在跟他藕断丝连。”

“父亲,我们只是知己,没有您想的那样。何况您不是一直欣赏昂霄的才华,也和闫伯父交情深厚吗?”栗维岳抓住这丝缝隙,声音沙哑地辩解。他知道父亲对闫家的好感,这是他仅存的希望。

“欣赏归欣赏,交情归交情。”栗景鸿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申报》,指着上面的合影重重拍在桌案上,“可欣赏能当饭吃?交情能保栗家百年基业?你现在是苏家的准女婿,栗记洋行的少东家!闫昂霄是个好小子,闫仲文也是我敬重的老友,可他是搞进步文化的,跟他走得近,哪天被稽查盯上,整个栗家都要跟着遭殃!苏家要是知道你还跟他牵扯不清,这桩婚事黄了不说,两家的丝绸供应线也会断,你想让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毁在你手里吗?”

栗维岳沉默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情。苏家之所以同意联姻,就是看中了栗记洋行的实力和他的“稳重可靠”,若是让苏家知道他与进步青年过从甚密,后果不堪设想。父亲对闫昂霄的欣赏从未掺假,一年多前他带闫昂霄回上海小住,父亲还亲自陪他们去豫园吃点心,赞闫昂霄对古籍的见解独到。可在家族兴衰面前,这份欣赏终究要让步。

“我给你两个选择。”栗景鸿站起身,走到栗维岳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比刚才缓了些,“第一,立刻给闫家那小子写封信,跟他断绝所有往来,说清楚你与他只是‘道义之交’,从未有过逾越之举,让他以后不要再纠缠你;第二,我亲自派人去北平,将他参与编撰进步刊物的证据交给文化稽查人员——我不愿这么做,毕竟对不起闫仲文的交情,但为了栗家,我没的选。你自己选吧。”

“父亲!”栗维岳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他只是个学生,从未做过危害当局的事,您不能这么对他!”他知道文化稽查人员的手段,一旦被盯上,闫昂霄轻则被学校开除,重则身陷囹圄。

“我不能?”栗景鸿冷笑一声,“为了栗家的家业,我没什么不能做的。你要是心疼他,就乖乖写信。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栗家的兴衰,容不得你任性。”他转身走向门口,“老陈,你在这里看着他写,写完后亲自寄出去,不许他耍花样。”

陈叔走进来,看着栗维岳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少爷,老爷也是为了您好,您就写吧,别让闫先生出事。”

栗维岳坐在书桌前,双手撑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闫昂霄在北平遇险时的无助,想起两人在陶然亭的约定,想起离别时对方眼中的期盼。可他更清楚,父亲说到做到,若是自己不写信,闫昂霄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写。”他声音哽咽,拿起钢笔,却发现手在不停颤抖,连握笔都变得困难。

陈叔将信纸铺在他面前,拿起钢笔放到他的手心。栗维岳看着信纸,脑海里全是闫昂霄的身影,那个穿着藏蓝色长衫、专注校勘古籍的青年,那个在他怀里说“有你在,我不怕”的青年,那个在陶然亭等他归来的青年。他咬了咬牙,笔尖终于落下,字迹潦草,带着决绝:“昂霄挚友,展信安。沪上事务繁忙,久未通信,望见谅。近日订婚之事,确系属实,与苏小姐联姻,乃家族之意,亦是我深思熟虑之举。你我相识一场,不过道义之交,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此前种种,不过是朋友间的情谊,望你勿要误会。此后各自安好,望你自重,勿再通信。——维岳”

写完信,栗维岳将钢笔扔在桌上,身体瘫倒在椅子上的瞬间,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了“自重”二字。陈叔拿起信纸,小心翼翼地吹干,折叠好放进信封,看着他的模样,不忍心地说:“少爷,您也是为了闫先生好。”

北平的暑热更盛了,闫昂霄在邮差站等了整整七天,终于收到了那封盼了许久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是栗维岳的,却少了熟悉的桂花标识,也没有那个小小的墨点。他的心猛地一沉,手指被信封边缘硌得发疼,颤抖着拆开信封,信纸还是那熟悉的竹浆纸,却带着陌生的冰冷。

“不过道义之交”“从未有过逾越之举”“望你自重”,这些字句像一把把冰锥,精准地扎进闫昂霄的心脏。他站在邮差站的屋檐下,日头晒得柏油路面发软,热气裹着尘土扑面而来,却比不上心中的寒意。他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陶然亭石凳上那短暂的触碰,想起离别时的承诺,想起自己写那封长信时的委屈与期盼,这些都成了笑话。

“道义之交……”闫昂霄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他握着信纸,漫无目的地走到陶然亭,湖面的荷花正盛,荷叶上的露珠被晒得蒸发,空气中弥漫着荷香与暑气。他坐在石凳上,将信纸展开,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落在纸上,晒得字迹微微发脆。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信纸一点点撕碎,随手扬在湖面上,碎纸被荷花托着,像给这段情谊覆了层残纱。他从怀中掏出那支刻着“岳”字的钢笔,想扔进湖里,手却迟迟不肯松开。这支笔,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将笔放回书匣,连同那幅肖像画、那块怀表一起,锁进了书桌最深处。

回到宿舍,闫昂霄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躺了整整一天。醒来时,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书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拿起校勘了一半的《蚕桑辑要》,笔尖落在纸上,却再也写不出一个字。那个能与他并肩校勘古籍、能懂他心意的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家族与名利,将他抛在了原地。

可他不知道,上海的栗家卧室里,栗维岳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手中握着那枚“维岳藏书”的印章,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腊梅图案,眼泪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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