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公司的人穿着统一的制服,高效而沉默地处理着门口的狼藉。
高压水枪冲刷着玻璃上顽固的红色污渍,特殊溶剂分解着恶臭的垃圾残留。
他们专业的动作和面无表情的神态,与周围尚未散去的、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顾疏团队的摄影师抗着机器,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肮脏的诽谤、艰难的清理、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以及沈知遥那张过分平静却苍白的脸。
她没有躲避镜头,甚至在某些时候,会主动看向镜头,眼神里有尚未散尽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倔强的坦然。
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我正在面对的。
清理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当最后一块污渍被擦去,玻璃恢复了通透,异味被消毒水的气息取代,门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种被侵犯、被羞辱的痕迹,却深深烙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更烙在了沈知遥的眼底。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和窃窃私语。
沈知遥看着恢复原状的门面,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她转过身,对顾疏团队的摄影师轻声说:“麻烦再拍我一会儿。”
她走进画廊,没有换下那身沾了污水的围裙,径直走向了她的调色区。
她拿出那罐被污蔑为“毒料”核心的青金石原料,开始像往常一样,称重、研磨、过滤……每一个步骤都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
镜头推近,捕捉着她沾满蓝色粉末的手指,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以及那些在臼中渐渐绽放出璀璨光泽的颜料。
她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回应那些肮脏的指控。
随后,她摊开一张巨大的画纸。她没有构思,没有草图,全凭着一股汹涌的情绪,拿起最大号的画刷,蘸满刚刚调制出的、最浓烈的“遥釉”蓝色,狠狠地挥向画纸!
那不是描绘,那是宣泄,是战斗!
浓重的蓝色如同愤怒的海啸,撞击着纸面;她用刮刀粗暴地刮开色层,露出底下苍白的纸基,像一道道伤痕;她甚至直接将颜料泼洒上去,任其肆意横流……
整个过程充满了一种暴烈的、近乎破坏的力量感。与她以往那些或宁静或充满生命力的画作截然不同。这幅画,是在撕扯,是在咆哮。
顾疏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没有喊停,没有干扰。他知道,这才是最真实的《星野》——不是在聚光灯下的优雅创作,而是在泥泞中的挣扎与呐喊。
当最后一点力气耗尽,沈知遥扔开画刷,喘息着看着画面上那一片混乱却极具冲击力的蓝。她的手上、脸上、围裙上,都溅满了颜料,看上去狼狈不堪,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完成了她的反击。用她的画,她的颜料,她的不屈。
这幅画,后来被她命名为《污蔑》。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遥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冷静和忙碌。她联系了相熟的律师,将所有证据——照片、录像、网络截图、通话记录——全部整理归档,正式委托律师对诽谤者提起诉讼,尽管她知道找出幕后具体执行者的希望渺茫。
她在画廊门口和社交媒体上同步发布了一份措辞冷静而有力的声明。声明里没有卖惨,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简单陈述了遭遇恶意诽谤和破坏的事实,贴出了律师函的副本,并附上了一张《污蔑》的高清图片。
声明最后写道:“艺术创作是我的立身之本。‘遥釉’是我心血的结晶,经得起任何科学检验。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法律。画廊照常开放,创作不会停止。感谢所有信任与支持的朋友。”
这份冷静克制又底气十足的回应,反而赢得了许多原本观望者的好感。
尤其是那张充满力量的《污蔑》,让很多人直观地感受到了艺术家的愤怒与风骨,反而比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更有说服力。
之前犹豫的学员回来了,还带来了朋友;好奇的游客因为这场风波,特意前来一看究竟,反而被画作和颜料吸引;甚至本地一家媒体觉得此事颇有新闻点,主动联系要求做一次正面采访。
危机,似乎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慢慢转化为一种另类的关注度。
沈知遥没有沾沾自喜,她知道,风暴只是暂时过去,源头并未消除。
她更加努力地经营画廊,开发新的“遥釉”色系,筹备一个小型的新作展。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几乎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时间。
只有偶尔在深夜,当画廊彻底安静下来,她独自一人对着《污蔑》发呆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她不知道下一次打击会何时到来,会以何种形式。这种悬而未决的威胁,像一把始终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天打烊后,她又一次对着《污蔑》出神。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
忽然,门上的风铃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
她警惕地转过身。
门口站着的,却是浑身湿透的江临深。
他没有打伞,昂贵的西装被雨水浸透,紧紧裹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滴顺着他深刻却疲惫的脸部线条滑落。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隔着雨幕望着她,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面翻涌着沈知遥看不懂的、浓烈的情绪——有愤怒,有焦躁,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沈知遥的心猛地一缩,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他来了。他终于不再满足于躲在幕后操纵,要亲自下场了吗?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声音冷得像冰:“江总大驾光临,又有何指教?是来看看你的手段效果如何?还是觉得之前的教训不够?”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湿透的衣衫,语带讥讽:“或者,这次是亲自来泼油漆的?”
江临深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她的话激怒反驳,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像黏在了她身上,从她的头发丝看到她的脚尖,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他向前迈了一步,跨进门内,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干燥的青石板地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那些事……”他的声音异常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他此刻狼狈的外形奇异地契合,“……不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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