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德。”
他没有动,只有拉斐尔颈间的匕首稍稍移动了两分。
来自皮肤上冰凉的触感告诉拉斐尔,赞德的内心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战争?还是秘密任务?还是......为了他?
他是来杀他的吗?因为飞船上的袭击失败了,所以亲自来到这片原始森林里,就为了杀他?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拉斐尔否决了。
他的生还是一个奇迹,哪怕强如赞德都难以预测。他只是打仗很厉害,又不是真的什么先知预言家。更何况他手底下有那么多部下,想要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何必亲自出马呢?
排除掉其他的可能性,剩下的唯一一个理由,无论听起来多么荒谬,它都是正确的。
——赞德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的。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救他。
听见拉斐尔的声音,雷德加才终于像是醒了过来似的,他条件反射地举起枪,声音紧绷:“放了他。”
可对面的那只军雌,仅仅用幽绿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便兴致缺缺地转开了,似乎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这种高傲又不屑的态度很符合他的身份,同时也是让雷德加最为痛恨的。
他握紧了抢身,手指颤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给他来上一枪。
“放、开、他。”雷德加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他承受着高级精神力施加给他的巨大压力,反抗着基因深处恐惧逃窜的身体本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用黑漆漆的枪口指着面前的军雌,丝毫不退让。
“.......”
脖颈间的匕首终于移开了,拉斐尔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一只强壮的手臂环抱住他的腰,把他向后拉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赞德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耳边慵懒地问道:“他是谁?嗯?”
他说话时的气息让拉斐尔的耳朵有些发痒。已经很久没有过亲密触碰了,所以拉斐尔现在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在雷德加的面前,他不想跟赞德这么亲近。可他挣扎了几下,赞德的手臂就像钢铁一样紧紧地箍着他,大有不解释就不松手的架势。
于是拉斐尔只能老实地回答道:“雷德加。我的同伴。”
“哦......”赞德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那个亚雌。
雷德加被他这么一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白毛的军雌,眼睛比他们之前遇到的那头狼形异兽更加冰冷和凶狠。他周身散发出来的煞气,能让小型异兽退避三舍,而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更是让雷德加有一种被从里到外解剖翻开的错觉,好像在他眼中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亚雌,而只是一块会移动的肉。
为什么拉斐尔会认识这种可怕的雌虫?
不对,他们的姿势很亲昵。或许连拉斐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待这个军雌的态度尤其宽容,并不是真心抗拒他的接触。
灵光一闪间,雷德加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拉斐尔时,他身上的那些暧昧的痕迹。
那么拉斐尔和这只军雌的关系,就显而易见了。
雷德加的脸色沉了下去。
拉斐尔用手肘推了赞德两下,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抱怨:“好了,赶紧放开我。”
赞德不满地低头咬了两下他的耳朵,这才不舍地松开手。
拉斐尔吓了一跳,捂着耳朵从他的怀里跳出来,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有点尴尬地看向雷德加,犹豫着说道:“雷德加,他、他是——”
“赞德·维塔莱将军。”雷德加接过话头,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久仰将军大名。”
拉斐尔没想到他认识赞德,有点猝不及防。不过转念一想,军人不认识赞德才奇怪吧,毕竟是帝国的银星,家喻户晓的名将。
可赞德还是无视他。
虽然知道他就是这种性格,但拉斐尔还是插话道:“他是二等兵雷德加·菲利普。也是一名军人。”
这是明晃晃的维护。看在他的面子上,赞德朝雷德加点了点头。
紧张的气氛散去了一些,但十分微妙的沉默又降临了。心照不宣中有着太多的情绪,怀疑、猜忌、嫉妒、愤怒......雷德加和赞德默契地达成了共识,目光错开,不再看向对方,各自宣誓着主权。
“这个,”拉斐尔半是好奇,半是转移话题地指着戴维特的尸体问道:“你干的?”
赞德点了点头,风轻云淡地回答:“他想要偷袭我,但是自己摔进了河里。头碰到河底的石头,就这样死掉了。”
他说的话只能信一半。拉斐尔点点头,猜测戴维特偷袭是真,只不过没有打到赞德,就直接被扔进河里了,头撞到了石头,又被赞德补了几脚,一下子就死了。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拉斐尔又问道。
“森林里有一处被火烧过的平原,那里的树还没有长起来,直升机可以降落在那里带我们离开。”
赞德今天看起来十分配合,拉斐尔简直要惊叹他是不是突然转性了。
“太好了雷德加!”拉斐尔听到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就想要跟雷德加分享喜悦。雷德加也激动地不住点头,附和着说道:“太好了!”
他用余光瞥向赞德,果不其然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不悦的情绪。
亚雌的直觉告诉他,或许拉斐尔和赞德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恩爱。
后来的行动验证了他的猜测。
拉斐尔并没有跟赞德肩并肩一起走,而是与他同行,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看起来既不亲近也不疏远。赞德则走在他们前面带路。
一直到了傍晚,扎营休息。赞德带了两个压缩帐篷,拉斐尔把小的那个给了雷德加,自己跟赞德一起睡在大的帐篷里面。
因为马上就要得救了,他们不再节省军粮,吃完一块压缩饼干后就早早地休息了。
连日的疲惫让拉斐尔一躺下就沉沉睡去。他紧闭双眼,呼吸平稳,平躺着一动不动。赞德终于有了合适的时机能够仔细地看他。
他削瘦了不少,如果在宅邸中他算是纤细的话,那他如今瘦得更像一片淬火锻造后的刀刃。原本细嫩的皮肉在不间断的风吹日晒下,变得伤痕累累,晒伤的地方蜕皮很严重,还长出了暗沉的斑点。肩膀依旧单薄,可其中的力量不可小觑。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脸颊的软肉褪去,化作坚毅的轮廓,心事聚拢在眉间,却不似往日那般哀愁,反倒充满了果断和决心。变化最大的还是他的眼睛,那么多情的一双眼,琥珀色的眼眸里盛着春日的酥雨,时而清透,时而迷蒙。现如今,那双浅色的瞳孔却如同朝阳般光彩熠熠,烟雨过后,阴霾不再。赞德感受不到他的软弱和迷茫,从再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就确信——
拉斐尔一定在他找寻他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蜕变,如同年幼的鹰隼为了学会飞翔,一次次从悬崖上跳下,他也展开双臂,在绝境里完成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块拼图。
赞德不得不承认自己曾小看了他。他曾经片面地认为,拉斐尔那旺盛的生命力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苦痛,如果将水浇在火焰上,那火就会熄灭。拉斐尔也是一样的。
可他如今向他证明了,他并不是一团只会燃烧的火焰。
他是已然升起的烈阳,是浇不透、浇不灭的种火。他恒久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并非为了别人,而是他生来如此,是光与热的存在本身。
赞德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何澎湃。从他第一次见到拉斐尔时起,他的心中就涌现了许多他不曾拥有过的感情。他隐秘地想,他应该是喜欢拉斐尔的,否则无法解释他对他投入的过多的关注。可他对此不屑一顾。喜欢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适合他。况且他也明白,拉斐尔所喜欢的也根本不是他。
既然如此,他只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就好。
冷酷无情、不择手段,这才是他最得心应手的东西。
——从前是这样,现在当然也一样。
所以赞德慢慢地坐了起来。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能够看清楚怀表上的时间。虽是深夜,气温却还没有降低到无法承受的程度。他从枕下摸出来一把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确认它的长度足以刺穿心脏。
他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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