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人，一身纯黑色的唐衫，面料上用鎏金绣着精致的山水画，浓墨似的黑发下半散落下来，上半用钗子簪就，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冲着她笑。
言指抬起眼，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开始思索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是不是又多了几个世敌。
一直装死的001还算尽责地给她点了个人工播报。
脑子里面一阵电子音响起。
【谢辞欢，谢氏集团的大小姐，谢家是业内的玉石大家，而谢辞欢前二十年一直随着母亲在海外开拓市场，在一个月前才回到国内。】
001用那股平叙无调的声音道∶“今天这场宴会名义上是各家族小辈们交流感情的聚会，实际上也是一场为她举办的接风宴。”
接风宴么？可宴会的主角却一直待在二楼游戏，下边的人连她的面都见不到。言指垂着眼，感到有些无趣。
这场宴会的实质性意义已经很清楚了。
眼见言指不搭理自己，谢辞欢的表情有一丝僵硬。
她此刻心头一万个疑问飞过。
嘶，我刚刚没说错话吧，为什么她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啊，总不能是这也能生气吧。
……
诶，要不要道个歉啊。
谢辞欢这么想着，表情却依然是笑眯眯地冲着言指，媚眼如丝。
毕竟在圈子里言家千金脾气不好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就是苦了她一上来就触了霉头。
好在她还没等她犹豫完，言指就率先颔首，表情极淡地打了个招呼：“你好，谢小姐。”
见对方开口跟自己交流，谢辞欢便施施然一路跟着对方，也不管对方的态度冷淡。
言指一路走到了吧台处，她抬眼看了一圈酒架后，随手拿过一个雪克壶，修长的指尖掠过酒架，最后从上边拿下几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酒瓶，往里添了几样，明明是很慵懒随意的动作，却让谢辞欢看得心头荡漾。
在一旁恭敬等候的侍者在言指的示意下往里注满了冰块后摇晃起了酒壶。
冰块打在壶壁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1盎司Pays d’Auge的苹果白兰地混合0.5盎司的田纳西威士忌，搭配0.75盎司的君兰橙酒、0.25盎司的红石榴糖浆和柠檬汁。”
谢辞欢撑在吧台上盈盈注视着她的一系列操作，脸上笑意逐渐加深。
“言小姐，你的这杯酒，是不是有些过于甜了。”
言指困倦似的垂下眼帘，隔着吧台和她对视，不轻不淡地“哦”了一声算做回应。
001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哈欠，毕竟他这位宿主爱好很少，喜欢甜的算一个，就是和清冷的外表和气质有些不搭。
但谢辞欢不了解她，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来她在思索些什么。
于是等侍者处理完了酒液主动欠身离开后，谢辞欢就眼睁睁地看着言指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玻璃瓶，然后往里注入了几滴说不出是什么的略微粘稠的液体。
空气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但……对于像他们这种从小就极重视分化性别的家族来说，没有人不知道这是什么。
谢辞欢好看的狐狸眼都瞪圆了。
言指用长匙随意搅拌了几下后就在谢辞欢极其惊恐的目光中喝了起来。
入口像是嘴里浸了一口清新的果香，待入了喉便是清甜中带着一丝的酒精的辣，混着木质的焦糖味。
其中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其中一股有些缥缈的微甜的花香，极淡，却又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
001在她脑海里用凉嗖嗖的语气讥讽∶“你说的实验就是指在调一杯混有自己信息素味道的酒然后旁若无人地喝起来？”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五年不见，你又发什么疯了。
言指闻言缓慢抬头四下看了一遍，除了眼前的谢辞欢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傅闻声此刻还在和方延争执他的筹码问题，而远处的两人则是从她进门开始就未曾往这边投来视线。
余光瞥视到一抹眼熟的身影，她没有停顿地收回目光，淡定反驳。
“你想多了，人生哪有那么多观众。”
001：“……”
言指端详着酒杯里略微带粉的琥珀色液体，平静解释：“我只是好奇，所谓易感期的信息素的抑挥发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001冷笑：“所以呢，结果如何？”
言指直言：“除了口服和注射，目前我暂时没有发现其他信息素的直接接触方式。”
001：“满意了？”
言指笑道：“还行。”
毕竟她可是对有什么别的东西控制自己大脑这件事情，极其的，反感。
不过……这味道其实挺香的。
她笑完后颇为遗憾地补充∶“可惜有些腻。”
001：？
001：……
等到言指心情好了抬起头的时候，就见谢辞欢凑到了自己的面前，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她。
就差把“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写在脸上了，碍于她良好的教养，谢辞欢硬生生忍住了。
001问她：“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
“知道，不就是变态么。”
言指不冷不淡地呛了他一句，抬手又浅酌了一口，扬起的脖颈细腻白皙，垂下的眼帘淡淡回望着谢辞欢。
在她的幽幽注视下，言指主动侧头问道：“有事？”
“不，没有。”谢辞欢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言指默然一会儿，见她不动，于是主动曲起指尖敲了敲杯壁，侧目问道：“想试试看？”
“不，没有，额……我是说不用了，谢谢。”
对着她从进门开始后第一次露出的堪称和颜悦色的表情，谢辞欢只能强颜欢笑。
谢辞欢跟侍者要了一杯新酒，在酒一口下肚后，她狂跳的心脏才有点平复下来。
于是她注意到言指自刚刚吓完她那一口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酒杯，而是直接朝侍者要了一杯薄荷水，浅浅抿了几口。
001直言：“你还是一样恶趣味。”
言指面无表情扯了下嘴角。
而那杯掺杂了主人信息素的酒也被无情晾在了一边。
谢辞欢选择性忽视那杯酒，主动搭话道：“不知道言小姐有没有听说过‘静水亭榭’这家拍卖行，他们家拍卖的玉都是极品中的极品，不知道言小姐可有兴趣？”
言指平静回道：“我不怎么了解玉的方面。”
她本以为这是谢家在向言家抛出合作的橄榄枝。
就见谢辞欢突然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一双狐狸眼里盛着明媚的笑，问她：“那不知道下个月的时候言小姐愿不愿意赏脸和我一同前去呢？”
言指盯着她没说话。
见对方不回应，谢辞欢便大着胆子去握对方搭在吧台上的另一只手，对方的指骨很长，一双手如冷玉般，带着细微的凉。
要不是时机不对，谢辞欢简直想抓在手里反复赏玩几番。
她忍耐着心思，难得温声细语道：“言小姐，赏个脸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从国外回来，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可是非常孤单的。”
我确实不知道，言指淡然想着，本欲拒绝，只是话在舌尖刚要吐出，被001的一句“答应她”给截了下来。
想着脑海那句话，言指略带惊讶地看了眼谢辞欢。
她虽然没有参与过，但静水亭榭早在十年前便声名赫赫，而它背后的掌权人自然是谢家。
言指没有问为什么001要她这么做，只是在确认言家与谢家目前确实没有什么交易往来后，任谢辞欢拉了自己几番，才极缓地抽回了手，淡声应了一个“好”。
两人从谢家最近的变局聊到世家间的辛密，期间大部分都是谢辞欢在讲，而言指只是浅饮着薄荷水，在她说完之后淡淡回应几句。
虽不热络，但这样认真倾听的态度令谢辞欢很是受用。
傅闻声好像刚和方延争执完，脸上的气貌似是消了，一头银发飘扬着就往言指这边走来，嘴上兴冲冲喊道：“言指，谢辞欢，玩游戏吗？”
言指没说话，摆明了是懒得搭理，反倒是谢辞欢主动接过话茬：“玩什么？”
傅闻声理所当然道：“桥牌。”
001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此刻正靠在吧台旁快速地转动着手上的魔方，听见两个字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对言指道：“看来你猜的没错。”
傅闻声，在他大哥的耳濡目染下从小就将桥牌视为一种娱乐手段，十年前，年仅12岁的他就被邀请至世界桥联俱乐部并作为高级会员。
言指将没喝完的薄荷水交给侍者，继续道：“如果你也被他拉着玩了四年桥牌，我想你也轻易猜出这种场合他会提出玩什么游戏。”
言指在脑海里回完他的话后，拿起酒杯起身往牌桌走去。
谢辞欢含笑着跟上去，看着她的背影，纤长的身形在宽大的T恤依稀可见，往前走的时候背后的长发微微扬起，浑身气质冷然。
-
窗外夜色正浓，月色透过薄纱照进昏暗的大厅，隔音很好的橡木门将楼下的喧哗隔开。
6个人影或近或远地围坐在中央周边的沙发上，只余桌上的三角烛台将周围不大的一片地方点亮。
荷官跪坐在烛台旁将牌分散成四份后，侍者恭敬地将卡牌分发下去。
顾三川没有参与游戏，此刻正倚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耳上的漆黑耳钉，凌乱的额发下，隐晦的视线隔着桌面遥遥望向对面的言指。
文森·霍尔刚从楼下回来，手上添了一杯新酒，散漫地坐到了顾三川的旁边，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兴阑珊。
看样子应该是在楼下又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戏目。
与顾三川不同，他没能参与游戏纯属是因为傅闻声单方面看他不顺眼，因此被拒之门外，他对此只能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文森·霍尔随意地将一枚淡紫色刻有霍尔家族家徽的火机递给侍者，在对方毕恭毕敬的动作中低头点了一支烟。
注意到顾三川不加掩饰的视线，他看了过去，随即兀自轻笑了起来，偏头吐了口烟圈，他语气不明道：“这么喜欢，喜欢怎么不去追？虽然言家对家里这位独女的态度一直都是严防死守，但你想要，就算是言家也拦不住吧？”
文森·霍尔歪了歪脑袋看向对方，视线被顾三川耳侧的耳钉晃了一下，他眯了眯深蓝色的眼睛，询问：“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顾三川阴冷的目光倏然掠过他，薄唇微掀：“别多事。”
真有意思，这就生气了？
“好好好，看来是我多事咯。”文森·霍尔怠笑着，举起手表示妥协，随即颇为感兴趣地将目光放向牌桌。
001蹲坐在言指脚边不远不近的毛毯上，他目前是特殊的意识形态，除了言指没有人可以看到他。
昏暗的室内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视线，他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目光扫过大厅内神色各异的六个人，最终停留在顾三川的身上。
微长的额发将男人的神色遮掩，只能从侧面看见他凌厉的脸部线条，衬衫的最顶扣正正好扣在喉前，应当是十分禁欲的穿着，却莫名显得更加的危险。
配合着他的目光……
001暂时还没想通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但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散漫地偏头看了过来。
001啧了一声，瞬间消失不见。
回到虚空界之后，还没等他坐到自己的工位上，他跑出来跑回去的这番行为就收到了言指的冷漠评价。
“你好烦。”
001睁着一双死鱼眼：“……”
虚空之上，001抬手一挥，面前立马出现了这六个人详细的个人资料，资料边缘有暗色的花纹勾织缠绕，标志着档案的机密程度。
他不带一丝感情地看过去，猩红色的眼睛极缓地眨了下。
顾家唯一指定的继承人么？
大概又是他这位宿主的烂桃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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