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漠。”从桥城一中出来后,童大方有点垂头丧气。“还真挺像我高中班主任。”
“伤害了你的小心脏?”孟慈照常调侃他:“我以为优等生会得老师青睐呢,看来也不是百分百。”
童大方还没来得及投出幽怨一瞥,肚子先咕噜噜叫了起来。
孟慈转动车钥匙,车体发出温暖的震动:“走吧,请早起的优等生吃早饭。”
童大方愣在原地,开始拍自己的耳朵。“完了完了,刺激受大了,我幻听了。”
孟慈点头,发动车子:“那你自己打车去精神病院吧,我就不等你了。”
童大方瞬间窜上了车,耳朵都竖起来了:“吃啥吃啥?我知道人民路上新开了一家广式早茶!”
“广式?我不爱吃广式。”
“那孟慈姐爱吃什么式?”
“津式,下个路口右转二百米,街头移动式商铺,津式早点,煎饼果子。”
当二人拎着全组的津式早点进门时,刚巧赶上尹江水将李文豪的侄女李笑迎进接待室。
尹江水不出外勤时不着警服,爱穿西装皮鞋,还喜欢往头上喷发胶,看起来更像那位当红歌星了。
“真帅啊,长成尹警官这样,做不了卧底吧!”童大方边嚼煎饼边感叹道:“太吸睛了。”
“无间道里的梁朝伟也很帅啊!”文员小张一边吃一边往下掉葱花。
“但尹警官一看就是个正派人物,更像刘德华。他要是卧底,我们更得提防他是对面派来的。”
“长得帅还是有好处的。”孟慈此话一出,办公室骤然安静下来,连咀嚼的声音都暂停了,一行人都用一种铁树开花的目光望着她。
“孟慈姐,尹警官有女友了,好像还是未婚妻呢。”文员小张嗫嚅着说。
“你想什么呢!”孟慈翻了个白眼:“没看见刚才李文豪的侄女进门时的表情么?绷着一张脸,好像把发言稿都背好了,不过在看见尹警官的时候却脸红了。”
李笑小李洁两岁,但穿着和气魄却更像其中的姐姐。她生着宽宽的下颌骨,额头和脸颊饱满丰盈,圆润的下巴抵在毛衣的高领里,压迫着她的五官,显得有些刻薄。警方本想邀其母子俩一同问询,但其母称有通天人氏算卦说她三年不得与亡夫家有瓜葛,不然会有大灾,甚至连亡夫的火化仪式和三年内的上香参拜也不曾露面,故以下记录均由李笑一人阐述。
对,李文豪是我叔叔,他出事后三四天吧,警方通知的我们,我妈接的电话。
没有,李洁没跟我通过话,我和堂姐的关系一般。
你们问我这些事其实没什么用,我爸走了之后,除了去给我爸扫墓上香,几乎跟那家人没什么交集了。
是,我和李洁..我堂姐是同一个奶奶,邻里都说奶奶年轻时想生女儿,老了疼孙女,是真的,但仅限于第一个。李洁早我两年出生,就占尽了奶奶的爱。
啊,其实这说法也不太准确,也有奶奶喜欢我叔叔多过我爸的关系。我爸自小是被放在乡下养大的,我叔叔则一直跟着父母,还经历过一场地震呢!乡下没有楼房,受灾不大,城里可都是生死由命,奶奶大概也因此更疼爱那个共患难的儿子吧。
我爸很少跟我提起被父母寄养到乡下的那些年,但我能感觉得到就是这些事让他生病。印象里,他跟奶奶的交流总是克制的,不像是亲母子,倒像是陌生人。也对,他是十四岁那年才被父母从乡下接回家的,十七岁就进厂做了工人,几乎与自己的父母素不相识。
他对我说过的唯一一件关乎青春的事是他十四岁时从乡下返家后依旧不会系鞋带,被他的弟弟嘲笑了许久。故每次出门前,都是奶奶帮他把鞋带系好。他曾为此深受感动,认为自己有融入家庭的希望,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街坊邻里都知道他不会系鞋带这件事了。
奶奶谈论起此事时的目光,就像一位年轻的母亲谈起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那样慈祥。
于是我爸把鞋带系成了死结,再也没要别人帮忙过。
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没有恨的。他的情绪很少,对奶奶是,对我和妈妈也是,似乎过早被放逐出去的动物就是很难拥有浓烈的感情。不过在他临走前的那几年,梦里睡觉偶尔会喊妈妈。
是的,脑溢血是突发意外,那之前他检查出了癌症。
对,我爸跟我叔叔在同一个厂子工作,但工种不同。车间离得不算远,不过很少打照面。他俩是个性完全不同的人,不太像是兄弟,也没什么话可说。旁人提起他俩的差异时,我叔叔都会大言不惭地说我爸是在乡下亲戚家长大的,靠奶奶支付的高昂抚养费,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
我不喜欢叔叔。我爸脑溢血死在了医院,他却在酒桌上说既然查出了要命的病,不如在能享受的时候先享受一番,然后找个厂区管辖的地方自杀,能多给家人争取几十万的抚恤金。这次他出事,恰好死在了厂区管辖的工商银行旁边,不知是不是该说其言出必行了。
是的,我回来主要是给我叔叔办丧礼的,虽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殓,但作为亲属,连面都不露实在说不过去。
当然有当初他们帮忙料理我爸的关系,这种并不亲近的家人,不就是如此互相虚伪着给予帮助么?
啊,不过李洁稍微真实一点,她是被她爸胁迫着去给我爸火化和烧香的。其实她就算不去我们也不怪她,毕竟我爸生前跟她也不熟,总共没说过几句话,死后拿人纸钱,多少觉着手软。
是因为她爸,也就是我叔叔想让她陪着去。这种陪该怎么说呢...很像小时候你想出门买东西,但约不到同学和朋友,只能牵着自家的狗陪你去一样。我叔叔和我堂姐就是这样的关系。
李洁有点怕她爸。小学和初中,我放学后都去奶奶家吃饭,经常能看见我叔叔醉醺醺地拉着李洁说话。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不过大概是关于前妻的事吧!那种醉汉对小孩子来说很有震慑力。
对,那时候他已经离婚了。
我婶婶?见过几次,不多。
李洁崇拜她?是因为离婚后李洁跟的是她爸吧!离开的永远是最好的,何况她妈现在再也回不来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婶婶采取的是跟我叔叔完全相反的方式去争取李洁。
啊,夫妻离婚后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吗?婚姻中的子女成了新的战场,谁能争取到子女的心,谁就赢了。
离婚之后,婶婶每次来奶奶家见到李洁和我,都温柔得过分。那种刻意的感觉,简直比醉汉还可怕。
我应当是第一个提供这种信息的吧?婶婶过世后,我听闻的也都是对她的溢美之词。我不了解她,猜她应该不是个坏人,只不过不懂在小孩子面前收敛罢了,就像我们不懂在小狗面前收敛一样。
不过小孩子这种东西,该怎么说呢,虽然一时间听不懂大人话中暗含的深意,但会把它记忆到能够理解的年纪,到时候就会明白自己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我想,李洁应当早就明白了。
她是小区里最聪明的小孩,她考上名校那阵,大家都说她是继承了婶婶的才智,但我知道,其实她骨子里更像是我叔叔。
我的小学和初中,每次去奶奶那吃饭,都会被她欺凌。
看到我脸上这个黑点了么?就是她用铅笔扎的。
没有原因,非要说一个,就是我的父母没有离婚。
一个外面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心里却藏着这么多的恨,难以置信吧?
但李洁就是那样的人。
她一早就知道,她的生活有多烂。
“还得是一家人啊,获得了不少新信息。”送走了李笑,文员小张整理着材料,连连啧舌。
“这样也能算是一家人么?”童大方说。
“虽然有表演的成分在,但家人之间的憎恨才是最真实的。”尹江水耸了耸肩。
“哎?你看出她在表演了啊?”文员小张感慨:“长得帅真是见多识广。”
“也不能怪她表演,一个憎恨着强者的人,很难找到表现的舞台。如果不是职业驱使,你们愿意听一个人去大书特书自己的童年阴影么?”尹江水说。
“把警察局当舞台的机会确实不多得。”文员小张说。“不过童年阴影这种事确实不好说。没有的是幸运,但有了的人,真的能脱离阴影生活吗?这么一看,李洁倒是很接近。”
“可能也是表演呢。”童大方说:“就像精神科的医生最善于查找自杀工具,学法律的也最擅长隐藏证据。”
“哎呀,今日的优等生不同凡响噢!”孟慈笑道。“学会举一反三了。”
“都是津式早点的功劳!”童大方指了指脑袋:“补脑。”
“不过若不是李笑,真看不出李洁还会欺凌别人。”文员小张说。“很多罪犯都是从虐杀猫狗和欺凌开始的。”
“可惜只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孟慈说。“但今天也没白忙,小红手机号最后一次通话的位置信息已经找到了,在一个小区里。优等生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俩去筛查小红。”
童大方点着头,囫囵把煎饼塞进嘴里。
文员小张边给他拍背边递水,悄悄在其耳边说了句:“你现在也像个金毛了。”后被童大方一肘戳到肋骨。
“已经下午了,勇队还没回来吗?”尹江水问。
“应该正到严峻的阶段吧!”孟慈说:“勇队的流程一般是上午见前妻,下午见女儿。”
“彩排吗?”
“算是吧,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勇队的表演从没成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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