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不好拿。”褚姀道,“那就二十两。”
老板找钱给她,对她很是好奇:“这玩意很少见过,你在哪猎到的?”
“山里。”
“我能不知道山里,关键山里没人敢去,县官进去都得带几十号捕快,你家里大人弄的?你爹弄的?”
“嗯。”褚姀接过两块银子,不多话,出门了。
书本,笔墨,面粉,油料,她这一趟算是提前赶年集了,又一人拿了一套厚棉衣,钱很快就花完了。
装了满满一大车回家。
她一人拉着堆得像小山的架子车,路人走过没一个人不回头看的,都是暗暗赞叹真有劲。
“你力气真大啊!”
虽说乡下人吃苦耐劳,但能吃苦和劲大还真不同,一个穿着短打带着兔皮帽的男人一直跟着她:“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你瞅瞅这一车东西,你拉着也不容易,我送送你。”
“不用。”
“相逢就是缘分,我看你可靠之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找份工作,薪资待遇也是特别好的,要是......”
“我还没及笄,你们应该不能收童工。”
“呃......”男人把她打量了一下,“你还没及笄啊,这么小就出来了,不好意思,那你走吧。”
褚姀依旧拉着车往前走。
男人鼠眼咕噜噜转,没一会身边就围了几个人。
“刘哥,这人不上当,咱怎么办?”
“她上什么当,她就一小孩,你,你,你们两个。”男人指了两个人,“三子全子,去在半路把她东西抢过来,记住,别拿完,省的她不依不饶。”
“是。”
“好嘞哥。”
被点名的两人立马动身。
褚姀走的路坑坑洼洼,她知道身后跟了两条尾巴。走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刚买的热烤饼现在温温的,她啃了两口。
两人跟了半天,本来想偷偷在后面拽下来点东西,没想到拉车的停下了。
再一看就是长相稚嫩的小孩,顿时没有顾忌,上前趴在架子车上就翻。
褚姀问:“你们找什么?”
“找好东西,臭丫头,买的什么东西,就你还买书,认字吗,女的识字有什么用?”
另一人也道:“三子,她这还有墨条,呦,还是好墨!给她拿走,这种好东西就得我使。”
“出息,哟哟哟,这有白面,老子在乡下都吃的红薯地瓜玉米面,这一家还挺有钱的。”
褚姀笑道:“一个个翻多费劲,你把车拉走得了。”
“啧。”两人一合计,“好主意啊。”
不过这丫头?两人跳下车,手里木棍削的浑圆,指着褚姀:“你还挺大方,怎么?舍得把这车东西送给叔叔们。”
褚姀道:“你们拉走吧。”
两人对视一眼:“这可是你说的,别回家不好交差的时候再来哭着找我。”
“我又不认识你们,上哪找你。”
“对呀!”一人一跺脚,“三子,她难不成还能找到我们,咱给她全拉走。”
三子道:“你有这么好心?我怎么不信,你说,你是不是耍什么阴招?”
“我个子小,你抢我我也没办法。”褚姀伸手无奈。
从外形看,一个小姑娘对两个大男人,肯定毫无胜算,褚姀又这么瘦弱,两个男人顿时嘿嘿笑起来。
不管她了,拉着架子车倒转个头,一人拉一人推就走了。
褚姀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拉车的觉得这车还挺沉:“这几袋米面真重。”
“好东西能不重吗,全子,你看我给你使劲。”推车的猛地用力,架子车果然快了不少。
拉车的也跑起来,推车的也跑起来。
忽然间,拉车的脚步一沉,一个倒栽葱窜了出去,磕在石堆上。
推车的虽然有意刹住脚步,但也很快窜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一个麻袋套住后面人的头。
前面的人晕晕道:“三子,你没事吧。”
没有声音,他回头,一片黑暗,麻袋也套住了他的头。
褚姀躲在草丛里看着前面的人,她包着脸,从身形看是个女的,手脚很麻利,手上有些功夫。
三子,全子,都晕倒了,女人快速在车上翻了翻,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她在车上踢了一脚。
褚姀把身体往下压了压,女人还是很快发现了她。
褚姀被她提着领子站起来,她求道:“有话好好说。”
女人穿着打扮很神秘,一身白衣裹得严严实实,露只眼睛:“就是你总上山打灵兽,你不想活了?”
启国流传着鹿和狐狸是灵兽,有灵性的传言,所以没人敢大肆进山。褚姀也只是占着自己力气大,一人就能进去的好处。
没人管她。
褚姀连忙说道:“你不想让我再打了?我以后不去了。”
“我盯你很久了,要是再让我碰见你进山,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
“好好。”褚姀保证再也不去了。
女人看她挺安分,放开她,拽起三子和全子,爬到山丘上,把两人扔了下去。
褚姀看着两个男的骨碌碌滚下来,撒了一片血迹,一动不动。
女人又下来:“你怎么不跑?”
“你没让我走。”
女人笑道:“算你有眼色,我就放过你。你叫什么?”
刚刚女人说她盯褚姀很久了,所以她也不敢撒谎:“我叫褚姀,你呢?”
“你还敢问我。”女人没告诉她,转身道:“你回家吧。”
打伤褚承的凶手找到了,不过不知道她什么来头,在车上又是在找什么。
到家后,三姐妹一起卸车,褚连城道:“大姐,你买这么多东西,那狐狸皮还挺值钱的。”
“物以稀为贵。”褚姀扛起面袋放进屋里,“我还一人卖了一套棉衣,等会你们试试。”
“姐,过年了,还有新衣服。”褚引致放下油瓶,跑到车上翻衣服。
褚连城指使她:“拿屋里去翻。”
“好。”
褚含黛拿起一个小红袋,递给褚灵:“......?”
“这是头绳,等会让你二姐给你扎上。”
褚含黛兴奋的拿着去找褚连城。
褚连城打开袋子,里面好几种花色的绳子,有的还带珠子,她张大了嘴:“好漂亮,大姐,你真厉害,我总觉得在这破地方永无出人头地之日,看见这玩意就跟看见新希望似的。”
褚姀接着搬面,常霜也在和褚引致一起翻衣服,喊道:“灵姐儿,你这怎么买这么多衣服,你给你自己买一身就行了,你几个妹子正长个,小的穿大的,根本不用买。”
褚姀道:“我也不敢拿钱回来,路上差点又被人劫走了。”
常霜急迫道:“你碰到抢劫的了?”
“嗯,不过没事。”
常霜道:“这天杀的贼偷,正经营生不做,就会偷鸡摸狗!怎么不把他全家死完!狗娘养的。”
“别在这带坏小孩。”褚姀不爱听她骂,制止她。
“好好好。”常霜拿着一套深蓝色褂子,手感柔软,一看就是上好的棉花,爱不释手道:“姀姐儿,这衣服我穿着正好。”
“那你穿吧。”
“行。”常霜总算有个笑脸。
褚连城和褚引致自己就会穿衣服,褚姀给褚含黛试新衣服,把手从袖筒里掏出来,系上扣子,把她转了一圈,笑道:“好看,大小也正好。”
杨清穿着新衣服过来:“闺女,你看妈这一件咋样?”
褚姀看了看:“好看。”
杨清不出门,皮肤白,大眼睛瓜子脸,看着文气,穿上新衣服,脸色也好看了。
褚引致也穿好了:“妈,你看我,我的咋样?”
“好看好看!”
几个小孩的衣服虽然不是极好,但是比平常穿的粗布已是好一大截。
“大姐,你的衣服呢,我都看到明珠的了,怎么没你的呀?”褚连城道。
“小姀?你没买啊,把妈这个脱给你。”杨清急道。
“我不用,我的衣服最多。”
褚姀八岁就跟着褚承进山,每年抓到的野鸡野兔不下百只,兔子繁殖快,是山下人们主要经济来源。
这些年她也买过衣服,妹妹们还是穿的她穿剩的。
褚姀回来也不闲着,带着褚连城进山捡柴火:“快下雪了,以后都别频繁出门了,带妹妹们在家读书吧,我买了书本和墨水。”
褚连城点头:“行,那就开春再去。”
两个人一人一个背篓,捡的树枝就背着,下山的时候,褚姀砍了一个超大的树杈子。
迎面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男,褚连城喊道:“常有志。”
褚灵道:“表哥。”
常有志看着她俩拖着这么大的树枝:“怎么背这么多东西,小姀,我帮你吧。”
“不用。”褚姀道,“你怎么跑这么远?”
常有志的家离这里挺远,平常不来的。他道:“我就一个人进山的,来找点肉塞牙缝。”
他是常霜那边的亲戚,两家人只有褚承和他家走得近。
褚姀道了一声:“那你小心点。”带着褚连城下山了。
过年的时候有褚灵进山打回来的竹鼠,这东西烤着吃,香气四溢,褚连城自夸自己是个天生的烧烤家。
大家都笑笑。
几个姑娘头上的花头绳都扎成麻花辫,看着也精神了。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
天上下鹅毛大雪的时候,堂屋里堆着火盆,围了一圈人,杨清抱着褚明珠,摸摸她的小手:“明珠手有点凉,我带她去被窝坐会。”
“好。”褚连城让开一条道,又看回褚引致,“君既为府吏。”
“守节情不移。”
“非为织作迟。”
“君家妇难为。”褚引致焦虑的搓着手。每次被二姐抽查课业都是她最紧张的时候。
“嗯......”褚连城假装严肃。
“嗯?”
“今天就到这,下课。”褚连城夸奖道,“背的挺快。”
褚引致眉开眼笑的回答:“小菜一碟!”
“学会了就教四妹。”
“我知道了”褚引致拉着褚含黛,搓她的手,“四妹就只识几个字,现在还早呢。”
褚承听几个女儿读书,心想她们一家竟然能出几个学问人。不过女子学习无用,褚姀过了年就及笄,可以相亲家了。
“小姀,你那个表哥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
“你表舅啊,找了我好几次了,有志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人挺老实的。人家给他说亲他都看不上,他说要等你长大,再过一年你就及笄了,你怎么想?”
“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褚连城阴森森的说,“他还敢肖想我姐。怪不得上次见他感觉他怪怪的,原来心思不纯。大姐,你别听他瞎说,他不是老实,他是人老,实话不多。”
“没大没小。”褚承怒吼道,“我给你姐说,跟你有啥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告诉你,我姐才十三,离成年早着呢,你别想把她嫁出去。”
“我先把你嫁出去,兔崽子!”褚承要脱鞋底子抽她。
褚连城蹭的站起来,根本不怕:“怎么着?”
褚姀道:“好了好了,坐下。”
她一开口,两人瞬间消气了,褚连城坐下认真道:“大姐,你还小,不要想不开啊?”
褚灵拍了拍她肩膀,对褚承道,“家里一堆孩子要带,你别管我婚事了,等几个妹妹长大了,我再出门去。”
“那就成老姑娘了,咱要被村里笑话。”褚承含混地说。
“明珠给玉玲婶婶家带,四妹六岁,等她长大我也就二十出头,大好年纪,出门干活人家都说我正年轻。”
“就是。”褚连城雀跃道,“你赶紧让那个常有志别白费功夫了,他长的那黑黢黢的,我大姐不会看上他的。”
褚承也长的黑黢黢的,他斥责道:“黑怎么了?黑有男人味,有阳刚之气,说明他能养家。”
“那照你这么说,非洲人都有男人味,都有阳刚之气,都能养家了。”
“说的什么东西。”褚承听不懂。
褚连城暗地白了一眼,让褚引致和褚含黛去找奶奶睡觉,她则拉着褚姀出门了。
两个人都抱着头巾,露一双眼睛,就绕着村口闲逛。
“大姐,这世界大着,在等几年我带你出去看看,你可别想不开要去嫁人。”
“我知道。”褚姀幽叹似的,解开嘴边的棉巾,吐出一口热气。
“爹上次在山脚边被强盗抢了钱,你也在那见到了强盗,大姐,那强盗不会就住在那一片吧?”
“不清楚。”
“咱俩去看看?说不定她还在那。”
“光凭咱俩,也抓不住她。”
“去看看,不一定在。”褚连城跃跃欲试。
两人过了山丘,积雪没过脚背,深浅的脚步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褚姀站在原地,褚连城竟然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细线,她蹲下用木棍挑起白线:“这大雪天的,走快点谁看的见,怪不得头磕个大包,前一个后一个,差点把咱爹磕傻了。”
褚姀嗯了一声。
“大姐,这线搭的挺长的,肯定是有人碰到,凶手就会出来,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机关,我把这线剪了如何?”
“她挺厉害的。”
“威武不能屈!两个多月了,她不能还在这吧,咱试试,实在不行就去报官。”
褚姀说:“随你吧。”
褚连城不知怎么掏出一把剪子,咔哒一声剪断了白线,两人屏气凝神,没听到什么动静。
“白吓我一跳。”褚连城站起来,“应该没人,咱回家吧。”
说完还是顺着线耷拉的地方走去,线很长,她一直走,她不死心。
褚姀跟在后面。
远处听到有人的打斗声,褚姀拽住褚连城:“前面人很多,我们回去吧。”
“人很多?”褚连城不知道是不是耳朵没大姐好,这会她根本没听见什么,“我怎么没看到,也没听到啊。大姐你是不是害怕了,你别怕,我保护你的。”
褚连城对强盗的真容很好奇,她依然向前走。
到了一片竹林,只听到大片竹子倒地的声音,明明是有人拿刀砍人砍斜了,砸在竹子上,褚连城却道:“大姐,有人砍树。”
终于爬到一个山坡,头还没伸出去,褚姀一把把她按了下来,头顶唰的划过一支羽箭。
就钉在一颗竹子中间。
“?”褚连城以眼神示意,“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打架,官兵。”褚姀口型示意。
官?褚连城想了想原著,并没有在这里的印象,按理说故事发展开始在京都的几年后,怎么这时候官兵就来了。
两人埋首坡下,只听刀剑无眼。
过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之后,褚姀放开她站起来,拔下竹子上的两支羽箭,竹子瞬间开裂,噼啪倒地。
褚连城上前道:“大姐,你不怕人没走完。”
“走完了。”褚姀在羽箭底部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杜字。
褚连城也接过一只羽箭:“杜?”
“你认识?”褚姀问。
“我怎么可能认识,我胡说的。”褚连城吐吐舌头,爬上坡往下看,“大姐......”
褚姀跟着向下看,雪盖不住的血蜿蜒如蛇爬行的痕迹。
褚连城拉住褚姀下去,褚姀不想去,硬被她拉去了。
她捂着嘴踢开积雪,露出一具狰狞的尸体,一具又一具,叠在一起。
她把羽箭扔下,又拍了拍手道:“太晦气了,怎么回事。”
两拨人。
插着箭矢的尸体穿黑色衣服,死亡人数没有官兵多,而官兵却像穷途末路。
“姐,怎么办,要不要报官?还是当看不见。”
褚姀眼睛盯着官兵那个尸坑:“那还有人活着。”
“啊?!”褚连城的反应不亚于看见饭里出现一只蛆,她跳起来,“哪呢,在哪?”
褚姀走过去,像代言人指着广告牌一样,指着某一处:“这。”
“......”
褚连城觉得大姐是真幽默,她告诉自己有人活着,她自己却不愿意挖,褚连城只能一具又一具的搬开死透的,拖出还有一点气息的。
这人身子高大,体型修长,一米八左右,除了喷上血迹的皮肤外,其它地方都很白。眉眼不是一般的好看,既有英俊,又白皙柔和。
“当胸一刀,竟然还能活着,真是厉害。”褚连城问“大姐,怎么办?”
她俩谁也不会治病救人,空有心力不足。
褚姀道:“那只能拉车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你说去城里给医治吗?那我回去拉车,你在这等着我。”褚连城跑走,回到家。
架子车刚解开,褚承出来道:“你姐呢,快点回来吃晚饭了,天一会就黑了,你还出去?”
“我有事,不吃晚饭了。”褚连城很少拉车,不过现在是空车走着还行,她一步步踏过积雪,心里对那人的身份起了两分揣测,长这么帅,还是官兵,肯定很有钱。
随便一个人,救了他怎么说也得答谢自己,他们的钱洒洒水,就够她一家吃一辈子。
到了之后,褚姀说:“热吗?”
“大姐,你先别管我,快救他。”褚连城跑了一身汗。
她体格还小,也没褚姀力气大,能过来,褚姀已经很佩服了:“那你小心,别得风寒。”
“大姐,你把尸体弄哪去了?”
“挖坑盖住了,怕吓着人。”褚姀拉起架子车,“你也坐着。”
“那不行,你多累啊。”褚连城摆手,“没事,就这么走吧。”
两人一步一个脚印,车辙印也很快被新的雪覆盖,伤者的身上盖着黑布,身下铺的有干草,一路上也算平稳。
到了一家开的并不久的医馆:宣安堂。
两人身上都落满了雪,解下头巾抖了抖,灯笼下褚姀走进去,这个时辰已经没什么人了,问一个中年女性:“能治刀伤吗?”
“多大的伤?严重吗?”
“你跟我来。”
褚姀带她到门口,让她看伤者,她吓了一跳:“这么严重,怎么不报官?”
“他就是官,大夫,您先给他治,再等就死了。”褚连城道。
“那快抬进来,你们两个小孩还挺有力气,从哪来的。”
“先治吧大夫。”褚姀道。
屏风内的病榻上,宣澜先是解开伤者衣服,看到她的裹得一层又一层的束胸:“怪不得没死,这么厚的布救了她,没插到心脏。”
解开束胸,那人饱满的胸口,怎么也不能说她是男人了。
“?”褚连城道,“大姐,她是女的?”
褚姀嗯了一声。
褚连城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再看褚姀:“姐,你哪来的钱给她治?”
褚姀扭头小声道:“从他们身上搜的。”
“?”死人钱啊?
褚连城坐在一边,心想这人也是命大,但是男扮女装也要当兵,至于吗。
以她在这个世界十几年的经验,这个启国并没有多爱女子,限制读书,还搞歧视,简直不可理喻。
她打量四周,在二楼楼梯口看到一个小女孩。
“姐。”她指给褚姀看。
宣澜喊道:“圆圆,快去倒点热水。”
“我们不渴,不渴。”褚连城道。
“不是,是给她擦擦伤口。”宣澜道。
褚连城尴尬的嗯了一声。
宣圆抱着一个铜盆下来,又去拿了一盏灯烛照亮,褚姀说:“你看人家多有眼色。”
褚连城捂脸,她已经够尴尬了,大姐还说她。
清洗伤口,缝针,抹药,包扎,一系列动作后,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宣澜呼出一口气:“好了,现在就是要包点药回去熬,几天来一次复诊看看恢复情况。”
褚姀道:“大夫,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你说。”
“这个人......我们不认识,能不能让她住在你这,银子什么的绝对够。再说她的伤这么严重,冒然带回去又带来,路程中肯定有影响,你收留她一下。”
“你这是......你俩刚不还说她是官,这会怎么不认识了?”宣澜洗洗手,“不是我冷漠,不想管她。你看她的伤,保不准是有仇家,要是循着踪迹找来,我们娘俩就危险了。”
宣澜的担忧不无道理,捡人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褚连城也考虑到了这点:“大姐,那怎么办?”
褚姀叹气:“那就把她扔出去自生自灭,我们做的够多的了。”
冷漠啊。褚连城呲牙:“那好吧。”
宣澜道:“你俩这孩子,怎么不认识就带来,现在东不是西不是,这可咋整?”
几人耗着,有人跑进来:“宣大夫,我弟弟磕破头了,你快来看看。”
“哎。”宣澜一边走一边对宣圆道,“圆圆看好家。”
宣圆收拾残局,她七八岁,表情却很老成。
褚连城道:“大姐,咱走吧。”
褚姀站起身:“圆圆,你跟你妈说银子我给她放这里了,人你们想治就治,不想治就把她丢出去。”
两人急着回家,只好买了个灯笼提着,就这还差点摔跤。
“大姐,你慢点。”褚连城在旁边牵着褚姀,“你说这是什么事,回去都半夜了,你还把钱都给人家了,咱白跑一趟。”
褚姀笑笑。
回到家常霜急得要命:“你们两个干嘛去了?”
褚姀把车栓在院里:“没干嘛。”
“吃饭了吗,饭还在锅里放着。”
“我去拿。”褚连城端起烤土豆,一人一个和褚姀分着吃了。
两人脱下湿衣,钻进被窝,褚引致和褚含黛已经睡着了。
她俩互相挨着拉手取暖,两人都觉得很冷。
褚连城小声道:“大姐,你说那大夫会管吗?”
“睡觉。”褚灵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第二天,褚姀把腌好的腊肉解一块下来,递给杨清。
杨清笑着去洗。
两个小孩留下的烂摊子,让宣澜头疼了两天,褚姀留下的钱很多,超过她的想象。不治的话显得自己不够高尚。
治的话又提心吊胆。
好在两天后那姑娘醒了,她缓缓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对上宣圆的眼睛,虚弱道:“你......你是谁。”
“妈!”宣圆大声喊。
宣澜很快上楼来,看见她醒了:“哎呦,你终于醒了,你一刀穿胸很严重的,已经睡了两天了,你感觉怎么样?”
“你是大夫吗,为什么要救我?”
“哪有什么为什么,救死扶伤医者本分。”宣澜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这话她也心虚。
“不,我应该死在那片竹林,谁让你救我?东云?她想折磨我吗?”
“东云是谁?不认识。”宣澜道,“不瞒你说,是两个小姑娘把你连夜带来的,不过她俩说不认识你,早就走了。你还很虚弱,你别说话了。先歇歇,饿不饿,想吃什么?”
宣澜叫宣圆:“圆圆,妈还要看店,你给这个姐姐煮点米粥。”
“嗯。”宣圆下楼去后院,她小小的个子,做事却很快,添水烧火,洗米倒进锅里,还切了一点肉末和青菜进去。
煮出饭香后她盛出两碗,上楼后问道:“你挑一个吃。”
“这个。”
宣圆拿下另一碗慢慢吹着吃:“你叫什么?”
“杜宇。”
“嗯。”宣圆接着吃饭,她吃的很文雅,也很安静,有一种小孩装大人的感觉。
杜宇小心的喘口气,胸口很疼,但也确实很饿,她知道一饿,就是要好了,她没死成。
天佑大启朝。
什么巫师的话根本不可信,大启朝并没有气数将尽,她就是最好的证明。
宣澜明显感觉病人杜宇求生意志很强,治疗上也很配合,说到医药费的事,杜宇道:“我现在身无分文,等我好了回去,一定给你拿来千金感谢你。”
“没事的,那俩小孩已经替你付了医药费,也不少钱。”
“什么小孩有这么大力气和钱?”
“我还真不认识。”宣澜回忆道,“看着打扮不像有钱人,穿的土土的,但是出手很阔绰。你命大遇上好人了,安心修养吧。”
杜宇解开衣服,看着伤疤已经在重新长肉了,她想,她还要及时联络父亲,免得死讯传到京都,把父母急坏了。
找了个送信的差使,火速把消息送回京城。
杜立新的学生很多,杜宇在这里了解了一下后,迅速锁定了目标,齐贞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心地最信得过。
齐贞见到杜宇,担心道:“将军,怎么伤的这么重。”
“没事。”杜宇已经可以走走了,并不敢出门,对他道:“你住在庆阳县,城南有个盘古奶奶庙,里面还住着我的几个人,把他们带来。”
“是。”
开春后,褚明珠已经和李玉玲一家很亲近了,她渐渐断奶,杨清把她的小衣服和尿布收拾好送到村长家。
褚姀跟在她后面,看着李玉玲开心的抱住褚明珠,褚继宗也逗着妹妹,村长呵呵笑着扶住褚承的肩:“兄弟常来看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是是,肯定的。”褚承也笑道。
李玉玲抓着褚明珠的小手给杨清说再见:“明珠,来,给妈说再见。”
这是杨清真正的第一次把孩子送出去,她勉强笑着:“再见,珠儿。”
褚姀看了一眼褚继宗,胖小子连忙躲过了她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褚承道:“哎呀,咱一家还有这福分,能跟村长沾亲带故了。”语气中还有点兴奋。
杨清快步走着不说话,心想不是你生的你多大方,完全忘了自己也曾不想要她。
“你跑那个快干嘛?”褚承在后面骂道,“你看你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四条腿。”
褚姀凝眉:“放尊重点。”
“爹又没说啥,咱一家可是免费养了明珠一年,又没问她们要钱。”
“那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冰雪似地眼神让褚承打一个寒战:“是,闺女说得对,哎!爹在这说大话呢,你别在意。”
褚连城和褚引致带着褚含黛一起去上学了,家里就剩常霜一个,她走出门,看见门口几个人,踌躇道:“您,找谁啊?”
“请问,是不是褚连城家?”为首的杜宇一身白衣,绑着利落地马尾,银头绳辫进发丝闪闪发光。
她身后几个白衣人都很壮硕,倒显得她不算太壮实了。
常霜也就一米六五,在几人面前矮了一截,气势更是微弱:“连城?她咋了,犯什么错了吗?”
“没有,我是来道谢的,过年那阵我被她救了,这是谢礼。”杜宇掏出一个钱袋。
常霜手一伸没拿着,褚姀神速跑来率先抢了过去:“你好了。”
杜宇眨着眼睛看她:“你是褚连城?刚好,我就是来谢你们的,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褚姀打开钱袋看一眼:“我是褚姀。好,礼我们收了。”
常霜急不可耐的围着褚姀:“小姀,这这这,送的啥呀,给奶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是给你的。”褚姀把它塞在怀里抱着。
“我叫杜宇,住银川,有事可以来找我。”杜宇客气道。
“好。”褚姀没什么表情,但不妨碍她的目光一直在杜宇脸上,“你现在要回去吗?”
“嗯。”杜宇颔首,“后会有期。”
就算出了山,杜宇还是没从褚姀冷静的表情上回神,身边人问道:“将军,那姑娘如此做派,看着不像乡下小孩。”
“你在这加重乡下人印象,乡下是什么样,城里又该是什么样。”杜宇解下马匹,抬腿坐上去,“这里的事终于办完了,我们要快速赶回去。”
“是。”
几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褚姀从钱袋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常霜:“就这,你觉得是什么?”
“就这么点啊,我看她们穿这么好,肯定给很多呢,哎,真是越有钱的人越扣。”常霜捏着银子进屋去了。
杨清和褚承走过来:“小姀,你站在这干嘛?”
“没事。”褚姀进屋去。
常霜和褚承交代了刚刚的事:“小姀拿着一袋子碎银子,我瞅着也不少钱,虽说是她俩做好人好事的回报,但是家里拮据成这样,你去,你去让她拿出来点。”
“有多少?”褚承问道。
“得有三十两。”常霜比划着。
这么多?褚承扣扣胳膊:“这,我也不好直接要?”
“怎么不敢要?你不要让她妈要,去。”常霜指着杨清在屋里的身影。
等杨清来找自己的时候,褚灵无奈一笑:“有什么事?”
“你奶说有人给了你一大笔银子,你爹这些年也累着了,进山很危险,你能不能把钱拿出来一部分当做日常开销。我知道你妹妹们用钱,你想给她们留着,咱不急于一时,先顾好生活才重要,上学啥时候都能上。”
“开什么玩笑,上学最重要就那几年,你指望她们长大了成家了再学习吗?”
杨清抓抓胳膊,也很为难:“妹妹们都是女孩,难不成还真考状元去,学点字认识就行了。你看妈也不认字不上学,不一样过的好好的。”
“你不认字,我也可以让你去上学。你难道不想去学堂看看,不想知道夫子教什么?”褚姀道。
“妈知道这干啥呀。”杨清低下头,“小姀,你不想拿钱是不。你还小,还得靠你爹,你别违背你爹脾气,万一他生气了,咱一家都不好过。”
“我靠他干嘛。”褚姀疑惑道,“我自己可以挣到钱啊。”
杨清灰溜溜出去了,褚姀靠在墙上看书,根本不把她们当回事。
褚连城回来,一样没有躲过要当说客的任务,不过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那是我和大姐一块挣的钱,我愿意让大姐拿着,你们上一边儿去。”
她骂骂咧咧从外面进来,取下竹篓放着,里面的书放的整整齐齐:“姐,那人来送钱了,她还算有良心。拿了多少?”
褚灵把钱袋子递给她,褚连城倒吸一口凉气,用口型道:“金子?不是碎银吗?”
褚姀笑笑:“人家的命值钱着呢。”
“她有没有说她叫啥?”褚连城靠近褚姀问道。
“杜宇。”
“好熟悉的名字。”褚连城扑倒在褚姀身上,杜宇就是杜立新的女儿,男扮女装当过将军,后来父母双亡,嫁给了林舟,就是女主和男主的开篇了,“女主?”
“什么女主?”
“亏了亏了,我怎么没见到呢,早点不去上学了,大姐,她恢复后长什么样啊?我好后悔,我没见到。”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褚姀推开她,“妹妹们呢。”
“在外面听老太婆嚼舌根呢。”
“怎么说话呢。”褚姀捏她嘴。
“嘿嘿。”
这么大袋钱,褚姀肯定不好拿,常霜经常在白天褚姀出去后,把屋里所有地方翻一遍,不过并没有见到半毛。
褚承明里暗里提示褚姀出钱,褚姀听到缺钱就进山,照旧打猎物回来,但钱是没见着半分。
杨清像往常一样,就是脸色不太好。
褚姀关注她好几天了,问她:“你怎么了。”
杨清翻着小菜园,拔着小草:“小姀,你说妈这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褚姀也不知道。
“我来褚家就是为了生个你爹这样的男儿,过你奶奶的生活。”
“那有什么好的。”褚姀道。
“不知道,听别人说这生活就够好了,一举得男,不用受那么多苦。”杨清停下小铲子,迷茫又坚定,“我什么时候才能停下生孩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弟弟?”
“我不需要弟弟。”褚姀回绝道,“你不用给我生。你的肚子你自己都做不了主,你还打算生这么多做谁的主。”
一事无成。
杨清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无论褚姀说过多少次她创造了五条生命有多厉害,她就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她的颓废日益见长。
褚连城也发现了:“大姐,妈咋了,我怎么觉得她怪怪的。”
“她恨自己给你生不出弟弟。”
“.......她没事吧,就非得给我生出个拖油瓶吗。”褚连城想到剧情里自己这个炮灰为了年幼的弟弟英勇就义,她就一阵无语,“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大姐,咱跑吧,咱不是有钱了吗,咱走吧,我受不了这个家了。”
褚姀扶额:“还有两个妹妹呢。”
“引致和含黛?一块带走?”
“目标太大了,一群小孩出走你觉得安全吗?”
褚连城趴在床上忧伤无比:“老天为什么让我来这里,我不就骂了作者两页吗,她虐女主还不让我骂了?”
一页五千,两页一万。
褚灵觉得褚连城胡言乱语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她摸着二妹的头发:“你正常点,你别疯了。”
褚连城只好控制自己:“我知道了。”
褚姀十四岁及笄的时候,常有志带人送聘礼。
常霜非常支持常有志,毕竟是娘家人,她一遍遍的夸常有志多好多好,褚连城拳头捏的咔咔响,提着常有志的鸡鸭鱼鹅四件聘礼扔出去老远。
再附上一声怒吼:“滚!”
常霜提着扫帚追着褚连城打:“你个扫把星,你表哥怎么惹你了,你非不放过他?”
四只牲畜由一根棍绑着四条腿,向四个方向飞。
只有鱼早死了,躺在地上苦苦承受五马分尸之痛。
褚承腆着脸对褚姀说:“闺女,爹也舍不得你,但是你表哥对你郎情妾意,你就看在奶奶和爹的面子上,给你表哥一个机会,你表舅和舅妈也非常喜欢你,你知道吧?”
褚姀掐着眉心站在院中央,她不介意让褚承知道这个家要谁作主,为了安静,她捏紧了拳头。
常有志讨好的站在褚灵身前,脸黑红黑红的:“表妹,小姀,哥来娶你了。”
褚姀难以忍受,砸出一拳,砰的一声。
世界安静了。
常有志脸朝下趴在地上。
褚承维持着张大嘴的表情,久久不能回神。
“姀,姀......”杨清提着勺子从厨房出来,结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褚引致和褚含黛站在褚姀身后也长大了嘴巴。
褚连城在扫帚下夺身而出:“大姐?”
常霜看着侄子倒在地上半死不活,丢下扫帚跑过来,泪洒当场:“有志啊~~~”
从此以后,褚姀身边两米之内,没有生物近身,睡在床上的时候常霜一角,褚姀一角,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爹?爹忙着和妈生弟弟,不敢在褚姀面前多一句嘴。
妈?妈希望生个男儿保护她。
只有三姐妹把她当神,奉她为姐神。
“姐神,受二妹一拜!”
“姐神,受三妹一拜!”
“.......”褚含黛微笑代替敬仰之心。
三人排队跪在床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褚姀靠在墙上:“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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