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明帝十九年春,帝崩殂,太子昭德继承大统,大赦天下。
新帝身着衮冕,行祭天祭祖之礼。
巫师墨瞳手持权杖,白纹黑袍,目光洒下百官,和镇远将军杜宇对视一眼,面上现出轻轻一笑。
“你军功再多,能力再强,死里逃生又如何?女子身份一揭穿,还不是要卸甲归阁。”
杜宇站在人群中,脑海中浮现墨瞳此番话语。她为大启的付出,先是打下外敌,又扶持太子在明枪暗箭中成功登基。
她不信这一切会消失,赵昭德会背叛她。
女子奏乐歌舞,杜宇忍耐的站在门口,皇帝张嘴接过旁边人纤手递来的果肉,然后一笑:“好了,杜将军来了有一会了。不累吗?想看美人跳舞,不如找个更好的位置坐下。”
“臣职责所在,不敢言累。”杜宇躬身道,也为皇帝终于记起她有了一点点欣悦,“陛下刚登基,朝中并没有稳定,理应当约束行止。”
“约束,约束,朕都约束了十几年了。将军不是最清楚吗?”赵昭德推开美人,在舞者的旋转中沉醉的走过来,站在杜宇面前,“现在朕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天下百姓都念着朕的好,将军就给弟弟放几天假吧。”
杜宇躬身后退:“陛下有休息时间,但时间过长难免让百官闲言,还是谨慎对待。”
“朕都是皇帝了,还有人敢对朕大呼小叫?”赵昭德忍不住的苦笑,他自母后去世,整日提心吊胆,千辛万苦爬上来,还要忍受那些人的指摘?
他需要放松。
他对杜宇说:“你也不容易,朕记得你的好,但是朕也一直没有停下,七弟被朕送去守皇陵了,太后这些日子一直怪朕,我哄完这个要哄那个。”
杜宇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疼道:“臣知道,臣一定为陛下鞠躬尽瘁。”
“......”赵昭德失笑,“将军就是朕的知心人,也是朕的手中剑,但是朕还是想说,将军也要为自己着想一点。”
杜宇弯下的身子,眉心微皱,缓缓起身:“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女身,赵昭德知道,一听他这么说话,杜宇必定想到让自己卸甲归阁的话。
赵昭德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表哥这么辛苦。”
“臣,不辛苦。”
“哈哈,那就好。”赵昭德挥手叫贴身太监,“晋公公,来给朕的镇远将军上酒,谢过将军的上谏之功。”
“来了。”晋公公拿过侍女手中的托盘,“将军请。”
杜宇拿了一杯一饮而尽:“那臣告退。”
赵昭德满意的接过空杯:“将军随意。”
新皇登基不到半年,就沉迷美色,不念前朝,其他官员一半随波逐流,一半观望,还有一半是太后的人,也不安分。
杜宇走在出宫的路上,前行的小太监突然停下:“拜见巫师大人。”
巫师?杜宇抬头,看见墨瞳正站在前方。
“杜将军,借一步说话。”墨瞳道。
巫师的台星宫里,这是唯一一座女性身份可以自由穿行的宫殿,巫师的学生,下属,包括巫师本人,全女的氛围让杜宇有一点紧张。
比在军营和战场紧张。
杜宇坐在墨瞳对面,看着她一遍遍的烫茶:“你要说什么?”
“将军应该看到了,本性是难以压抑的,陛下在先帝面前隐忍多年,他的内心是疯狂的,这份疯狂会毁灭大启。”
“危言耸听。”杜宇垂眼,“你的预言已经失效两次了,第一次,我没死,第二次,陛下顺利登基。墨瞳,你别在这骗我了。陛下这些年确实很累,他偶尔放纵一下,我能理解。”
“是吗?那杜宇将军现在在迷茫什么?”
“我没有迷茫!”杜宇下意识反对,又停住话头,“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你千方百计打乱我的行动,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墨瞳进宫,迷惑先帝,顺势成为一名万人之上的巫师,杜宇承认她的手段了得。现在新帝登基,又来迷惑她?
杜宇道:“我不吃你这一套。”
墨瞳笑了笑,放下沏好的新茶:“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我可以正大光明站在这里,你却要乔装打扮。我靠预测天吃饭,你却靠杀伐和性命。这一切,你猜是为什么?你的命难道比我的语言轻吗?”
话语确实可以成刃,杜宇抬眼看向远处女学徒们研究的仪器:“你这是知识,又不是单一的话语。”
“谢谢你的承认。”墨瞳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一边,“知识确实是掌握权利的利器,但是天下却规定女子不可科举,不提倡读书,让那些男人去读。掌权者把读书的资格限制了,也把将军你的能力限制了,你不觉得失望吗。”
“你失望?”杜宇轻蔑笑了一下,“你觉得掌权者不对,可你也是靠的先皇起势,你想替谁争辩不公,女人?”
“我可没这么说。”墨瞳挑眉,她宽袍下的身体转过来,径直看向杜宇,“我现在只是想给将军一条后路。你很快就会失去你现在的身份,我可以拉你一把,台星宫等着你。”
荒谬!
杜宇冷着脸走出台星宫,她回身看向那牌匾上的三个字,她怎么会来这里!
墨瞳站在牌匾之下,眼神露出厌恶。
杜宇是大家族之子,享受了权利的好处,单凭一份赤诚之心,并不能让她意识到天下的不公,为墨瞳所用。
出了宫,将军府外站着几个人,最前方的人年纪四十多岁,但丝毫不掩剑眉星目。
杜宇下了马车,连忙走过去:“父亲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你母亲做了饺子,让我拿来给你。”
“什么啊。”杜宇笑道,“叫我回去吃好了,再说我府里一样有厨子,我们自己会做。”
杜立新道:“你母亲亲自做的,快回去,走。”
两人一同进门,到了大厅,侍女把食盒一一端出,一共两个菜和一盘饺子。
“你们吃过了?”
“吃过了,你快吃,为父还有话给你说。”
“什么神秘的,我吃着你说。”
杜立新摇摇头,坚持等杜宇吃完。
饺子是鲜菇馅,味道熟悉的很,确实母亲做的,杜宇很快把它们全吃光。
“您说吧,有什么事?”
杜立新让侍女收拾残局,然后遣人出去,后把手放在大腿上:“你上次和那群暴起反抗分子交手,你说的她们的领头叫东云?一个女子,怎么领导那么多男人为她拼命,她现在在北冀一带建了个沅朝,自己登基成帝了,那边九河十二城,全都成了她的天下。”
“......”杜宇嗯了一声,三年前她奉命清剿叛匪,那时候东云还只是个匪徒,最多就是一个邪教之主。
先帝根本不当回事,给了杜宇两千精兵,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邪教手下足足快万人,最后被东云从蜀川打到了天中慎阳的庆元县。
要不是被两个乡下姑娘救了,杜宇全军覆灭。
这个经历之后,正赶上先皇身体不太好,朝中动乱。
几个王爷和皇子都虎视眈眈,太子赵昭德无从依仗,杜立新和杜宇都是守旧派,自然而然的支持太子。
再说从目前看来,新皇有能耐也能蛰伏,并不是一无是处。
“父亲,三年内,东云就能收伏十二城?镇北将军洛傅不是在那边吗?”
“正是因为这个,我收到小道消息,洛傅投敌了。他先被俘虏,然后被劫了全家,就银川城留了一个女儿,也被抓走生死不明。”
“洛娷?我半月前还见她。”杜宇和洛娷是同窗,曾一起在京都大书法家段数家里学习过一阵,虽然杜宇女扮男装,但是她俩很有缘分,交往还可以。
“现在已经不见了。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没人上报。”
“那洛傅投敌的事,也该快传到陛下手中了,他现在沉迷酒色,正放纵自己。”
皇宫内,赵昭德刚拿到失地的急报,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奏折扔下酒池:“洛傅这个废物,一而再再而三的丢城,不管是父皇还是朕,都全力向北冀支援。身为将军因为家眷叛国,他真是好样的,我大启朝哪里对不起他!”
殉国!这种废物连殉国都不会吗?该死的洛傅!他自然而然地觉得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刮。
第二日,朝堂上。
“我大启的兵,既没有守护百姓,也没有守住城池,洛傅身为镇北将军,却在一伙狼臣贼子的手下落败。不仅如此,还主动受降,把城池和百姓拱手相让。各位,你们好好说说,这个洛傅,应该怎么处理。”
湿透晕染的奏折从宝座上砸在文武官员之间,众人面面相觑。
杜宇站在武将的前面,和身为礼部尚书的父亲对视。
众臣一一献上计谋。
“杜宇,你带一万,不,两万精兵,去把北冀收回,这次一定要把洛傅带回来,五马分尸!”
“陛下,洛将军失败受降的原因还没找到,贸然让镇远将军出战,恐怕有去无回。”杜立新道。
“杜爱卿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镇远将军曾经靠两千人打东云一万,也只是稍逊而已,这次朕给将军两万人马,难道还能不敌吗?”
“这......这三年东云的邪教迅速崛起,扩张势力很是广泛,她们有能力打下和守住十二城,人数上应该不止两万。”
京城的精兵能拿出来的就这么多,若再要人,就要从其它地方借调,可兵力一抽走,难保寮国不会趁虚而入。
吏部尚书姜尚道:“不如就把靠近北冀的兵力先借给杜将军,那边是东鲁,由永康王林襄坐镇,他虽然年纪大了,但世子林舟继承率领雄兵两万。杜宇将军不妨和王爷或者世子联手制敌,不管怎样都可得喘息之机。”
林襄,是太子的外祖家舅舅,唯一的异姓王,林舟和太子就是表亲。
“甚好,林舟,朕怎么把他忘了。杜宇,林舟和你一样,少年英才,你们作战方法应该统一,两两合作,不要让朕失望。”赵昭德道。
杜宇:“是。”
虽说出行就在这两天,杜宇还是去了洛娷家,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她回忆起半月前和她相见的场景。
一个闹哄哄的赌博馆子,杜宇不知道洛娷为什么要带自己去那里,洛娷带着她钻进人群,指着牌桌:“会玩吗?”
“不会。”
“这个最简单了,猜大小就行。你听那人摇的骰子,三个骰子的点数加起来有十一个和以上就是大,十和以下就是小,你猜一局?”
“我真不会。”
“那你就只管说大小,我下注。”洛娷掏出一锭银子,“你说。”
杜宇随便说了个字。
忘了是什么。
她只记得输了。
那锭银子输走了,洛娷笑道:“我就知道你的运气不好,刚好,我心里想的和你相反。”
“那你怎么不自己选?”
“哼哼。”
回忆结束后,杜宇又去了先生段数家里,她和段数只有短短师生情谊,没有洛娷和段数亲近。所以洛娷失踪,杜宇就想来问问老师。
段数高寿,今年七十岁:“你说洛娷?她学的很好,上次一手字拿到集市,卖的十两银子一幅。”
杜宇笑道:“我不是问这个。半月前我还见她,我想知道这半月里她有没有来找过您?”
“那倒没有,她父亲带着她大哥守北冀,留她一个在京都,天可怜见,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没爹没妈亲近的孩子。”
“嗯。”杜宇点点头,“她没透露过有危险,有不安什么的吗?”
“有一阵子,感觉她很焦躁,不过她本来就是开朗的性格,渐渐就缓解了。”
“好。”
杜宇告辞后,去尚书府见母亲,何雪正在给她准备随军的行头,几大包满满的。
“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再不辞官,这辈子就成不了亲了。我也不是想把你嫁出去,你招个赘,安安心心呆在家陪我不好吗。”
杜宇捂着耳朵:“听不见。”
“出门小心点。”
“嗯。”杜宇放下手。
“我听说那个东鲁的林舟年纪也不大,他还是永康王的儿子,你到时候一定和他好好认识认识,知道吗?”
“听不见。”杜宇捂住耳朵。
何雪叹口气:“你这孩子,你爹已经位极人臣,你们两个一文一武,厉害是真厉害,但那只是新皇刚登基还要依仗你,等他控制好局面,他就不需要这么强势的靠山了。到时候你们爷俩就是眼中钉。你听到没有,和你父亲商量好,你们两个总要辞官一个。”
“那让父亲辞,我还年轻,我还有未尽的抱负。”杜宇笑道。
何雪点点头:“行行行,我马上和你父亲讲,看他揍不揍你。”
“揍我我就跑了。”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根本没有辞官的打算,就算一辈子装成男装又如何?她天生长这么高,体力这么好,又有这么好的家世,手里的资源取之不竭。
她并没有对世俗的厌恶,反而期待。
六婆村很久没有喜事发生了,她们村生女孩不办席,生男孩才大办,褚姀隔壁一家生了个男儿,喜上眉梢,邀请全村来吃席。
“真是破费了。”收礼人接下一贯钱,“褚承,好,一贯。”
褚承走到一个席边坐下,果不其然,张年开始说了:“我说褚承,你这光往外搭钱,啥时候能收回来呢?”
这什么话?这不就问他什么时候生男儿子吗?明目张胆赛脸。
不过褚承就算心里窝火,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看缘分看缘分,我前几天去算命那算了,我命中有男,你少操心了。”
“呦,算命的哪有什么用,又不是巫师,我知道一个,你想不想听?”
“啥?巫师,这乡下哪有什么巫师?”
“不是!我给你说,城里来了个花和尚,据说能送子,有好几户人家,自那和尚去后,先后脚生了男儿,你就不羡慕吗?”
褚承道:“你别胡说了,和尚又不是送子娘娘,送什么子?你搁这无赖拿我打发。”
“你还不信。”张年一副‘你瞅瞅你’的表情,“咱来穿开裆裤的兄弟,我能骗你吗?我听说那和尚要的也不贵,十两银子,你家这么多年积蓄,肯定不止。再说了你家小姀年纪不小了,实在不行,啊?是不。”
褚承听出来他的意思:“你该不会想给我闺女说媒吧,搁这绕了一大圈,还生男儿,搁这放屁。”
“和尚送子是真的,说媒......也是真的,嘿嘿。”张年有点被拆穿的窘迫,“我一个外甥,今年也才十八,这不是找不到好头,你家小姀今年十六,能干,麻利,个子又高,肯定能生大胖小子。”
褚承道:“去你爹的大屁。小姀脾气现在老差了,我都不敢跟她说话,上次我的表侄来下聘求亲,一拳给人家打趴,半晌起不来,肋骨断了赔人家几两银子,你还敢来说亲?你去跟她说吧,说过的你就带人来娶。”
张年摸摸头,这事他听说了,不过没有亲眼看见,肯定不信。
他还抱八分希冀,窜戳褚承:“你是她爹,你在家都当不了主?我给你说,不就十两银子吗?只要她俩事成了,给你十两银子聘礼,你去找和尚给你家求男儿,一举两得你看怎么样?”
褚承道:“你拉倒吧。”
嗨?这人十两银子都看不上,张年道:“那你家想要多少钱?”
根本不是钱的事,褚承抓起一把生瓜子磕:“我说了,我管不了她。”
“你连野猪都能擒,你打不过你闺女?”
“那野猪......!”褚承不想承认那野猪是褚姀抓的,也实在没办法给褚姀答应婚事,他推开张年,“快上菜了,你别说了。”
褚承家大小四个闺女,在生男儿这没面子,在求媳妇这就是大爷。眼看几个姑娘越长越大,褚承在村里也算出名了,不管本村的,还是外村慕名而来的,踏破了门槛。
褚承收下别人送的礼,也不说答应,就直说:“你们自己去谈,谈好了给我说一下就行。”
他语气不明朗,让外人以为真有门,有好几个年轻男的来找褚姀搭话,褚姀维持着客气回了几句,这几个男的就以为褚姀对他们有意思。
又先后来找褚承喝酒,想着先把老丈人喝服帖了。
褚承一来二去,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杨清气的不行,还要给褚承他们几个炒菜吃,褚连城烧火,热的满头汗:“你咋了?”
杨清把锅铲砸的锵锵的:“你爹怎么回事,天天喝酒天天喝酒,我就那么闲吗,天天给他单炒菜!”
“这菜不是别人送的吗?”褚连城不知道那些人干嘛的,但他们一来就带一大堆东西,她们几个姐妹也能跟着吃点。
所以她给杨清烧火,就是为了先吃那出锅的一口肉。
“不是菜的事。”杨清觉得自己越来越燥了,可能是因为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她又翻炒了几下炒鸡蛋,突然福至心灵,“我不会又怀孕了吧?”
褚连城:“啊?”
杨清按耐住激动:“最好是这样,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儿。”
褚连城无语的很:“真服了。”
晚上褚连城和褚姀说这件事:“她可能又怀孕了,这一胎多半是个男的。”
褚姀抱着褚含黛读书:“你怎么知道是个男的?”
“算算日子应该是的。”
“你学会算卦还是看相啊。”褚姀笑了下。
“大姐,你说这破家啥也没有,她们那么执着生男的干什么?能继承什么呢。”
“继承贫穷。”
褚连城被大姐的冷幽默打败了,去看褚引致:“出师表背完了吗?”
“还没。”褚引致回了一句,又道,“二姐,你怎么知道妈要生弟弟?”
“因为......”因为几年后她就要为了那个男娃挂了。褚连城仰面看着土土的房顶,“因为我说的预言,我是预言家。”
总来找褚承的那些个男的图穷匕见,他们约褚姀见面,褚承拿了人家的好处,就让褚姀去认识认识。
褚姀按约来到一条小河边,坐在石子坡上。
“你觉得我怎么样?”周曦少男芳心暗动,脸色白里透红。他坐的端正,手指绞着袖口。
“就那样。”
村里的人淳朴,示爱也不会拐弯抹角,上来大剌剌一句:“我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褚姀,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周曦嘴角垂下来:“怎么会呢,你拒绝了其他几个人了,你再拒绝我就没人喜欢你了,男的也是有数的,也不会耗在你一个人身上。你眼光别太高了。”
褚姀嘴里叼着一根小草苗:“我眼光真的很高。”
“对,你眼光就是很高。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你好好想想,我愿意原谅你。”
“不用。”
“什么不用?”
“不用你原谅我。”褚姀打量了他一下,“你还年轻,还是念点书吧”
“你,你看不上我是觉得我没念过书?我读过书,只是不是成才的料,我们村里都是这样,天下哪有这么多才子,你想找也找不到的。我妈说了,我长得还行,等你生了孩子,就随咱俩,丑不了的。”
想到和人生孩子褚姀就想吐,褚姀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嘁,你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再说了,我是男的,你也打不过我。”
褚姀看了他一眼。
“我说着玩呢,我怎么会打人,你爹身手厉害,还能抓野猪呢,我碰你一下,他不得把我揍死。褚姀,我家有二十块地,你嫁进我家吃喝不愁,就不用和你爹一起进山了。”
“我不爱种地。”褚姀说,“我得走了,不想跟你说了,你记得我拒绝过你了就行。”
褚姀站起来,周曦突然扑向她,两人从坡上滚下去。
褚姀瞪大了眼睛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你故意的?”
“没有啊,这不是不小心吗?”周曦耍无赖似的坐着。
不是故意?褚姀不信,她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
周曦笑道:“这里没什么人来,我让我兄弟在远处看着的。”
“不会有人来是吧。”
“当然。”
“好。”她上前一步拉起周曦的领子,手上的青筋突起嶙峋。
“你干什么?”
褚姀抿着嘴把他拉起来,周曦只感觉一股巨力扯着自己,拖走,淹进小河,周曦扑腾着,反复几次,褚姀接连把他按进河里,在他窒息前救他上来。
“褚姀,放手!”周曦喊求饶,救命,“我错了,我开玩笑的。”
褚姀松开他,看着他趴在岸上呕吐。
她的眼神冷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还笑了笑。
周曦坐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褚姀,你要干什么?”
褚姀蹲下来:“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你最好知道你下一步该做什么。”
做什么?他只想赶紧跑,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劲,他为什么掰不开她的手?她是女的?
周曦脚底打滑站起来,咽着口水往后退,一步一步,直到距离够远,他转身跑了。
褚姀站起来,回家。
杨清刚被诊断出来怀孕了,一家人很高兴,她们三个围着李姥娘。
“错不了,我给几百个孕妇接生过了,她们的脉象都这样,肯定是男儿,放心吧。”李姥娘说。
尽管接生的不是学医的,但这话杨清褚承常霜三人听了都舒服,拿出来一贯钱给她:“多谢,多谢啊。”
“没事没事。”李姥娘出来的时候看到回来的褚姀,“小姀,你马上要有弟弟了。”
褚姀嗯了一声。
进屋去,其她三人也对她说:“小姀,你马上要有弟弟了。”
褚姀嗯了一声。
“小姀,周曦那小子怎么样啊?这可是最后一个了,你再不喜欢可就没了。”褚承道。
“没了就没了。”
褚承听这意思就是没看上,他说:“行吧,再在家多干几年,给你弟弟攒点钱盖个新房子,这屋马上就不够住了。”
褚姀走回房间靠在墙上,手指敲着腿想事情。
杨清就等着这一胎扬眉吐气,她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就是干活也不使全力,不过孩子没生下来,常霜不会惯着她。
常霜在堂屋阴阳怪气:“这刚怀上就把自己当金疙瘩了,下个地都下不了,那等生个还是个丫头,我看你还有没有那个脸。”
杨清明知是说自己,也不吭声。
褚引致拿着铁锹站在门口:“奶,上地了,走啊。”
“娇气。”常霜在堂屋啐了一口,带着褚引致和褚含黛上地去栽红薯苗。
褚连城谁也不怵,她也不去上地,今天又没课,在屋里睡回笼觉。
不一会就传来杨清哭泣的声音,她掀开被子,走到杨清的房间:“你咋了?”
“我辛辛苦苦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你爹前些日子老喝酒,我这次怀的就不稳当,这要是在地里掉了怎么办,屋里那么多人,就非要上地才行吗?”杨清边哭边说。
褚连城道:“就这个,不想去就不去呗。我不也没去。”
“你没出嫁还是个小孩,你奶不好说你。她就盯着我欺负。”
“嗯......关于这个怀的不稳当啊,是这个基因不行,不过你说的对,喝酒有影响,那这就算掉了也该怪你男的,又不怪你。”
“你还小呢,别找你爹的毛病。”杨清擦擦脸。
“?”褚连城气笑了,“那我不管你。”
褚承和褚姀一起上山,野兔和野鸡什么的明显见少,不好找了,两人在树林里一通转悠。
褚承盯着褚姀的脸色,道:“姀儿,你现在咋不上里面了,你现在更高点了,力气肯定更大呀。”
褚灵现在一米七多,长得比村里所有女人都高,也确实更有劲。
但是她就是不去山里面:“猎到大的也不敢换钱,有什么用。”
“这话不是这么说,你就算换点吃的喝的,也管咱家好一阵。咱好省点钱给你弟弟在乡里买套房。”
“还没生呢。”
“那很快的,过了年就生。你妈都生四五个了,有经验。”
褚姀不想说话,又觉得有人在耳边说话很烦,刀在手里转了转,咻地一声扔出去,裂空声吓得褚承舔了舔嘴皮。
远处一只大灰兔,正呼呼地冒着血。
褚姀把兔子捡起来,把刀拔出,兔子扔背后地篓里。
她前走四五步,褚承眼睁睁看着血迹从背篓里掉出来,滴在地上隐入土里。
他抠了抠鼻子,不再说话了。
平常猎户都是挖陷阱,等几天,看缘分。自从褚姀长大,就是看到一个杀一个,他不如褚姀准头足,这是他内心承认的。
除了想让褚姀给自己未来男儿攒房本和老婆本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褚承忮忌褚姀。
她的脾性和长相,一点都不随他。
也不像杨清,应该是像杨清那边的老一辈,这亲缘看着也远了,给他一种褚灵不是他的崽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一直憋在他心里,他没对任何人说过。
家里,褚连城看着杨清:“实在不行去买点保胎药吃吃,可能稳当点。”
杨清眼睛一亮:“对,城儿,你还知道这个。可咱没钱,你爹肯定不会把钱花在这上面,他还不能确定男女。”
“是男是女不稳当都得吃。”褚连城无语了,想起生明珠的时候杨清要掐死明珠,气愤道,“你怎么这样。”
杨清道:“我哪样?”
“你也是女的!”
“我当然知道我是女的,就因为我是女的,所以我得拼命生男儿,我要是个男的我就不用生了。”
“你......神经吧。”褚连城不再管她了,跑回自己屋睡觉。反正就是个纸片人,她才不要为这些纸片人生气。
不过等褚姀回来,她还是问褚姀:“姐,要不要给她买点安胎药?”
褚姀感觉自己快烦死了,她觉得自己在这环境里过了十几年也挺厉害的,二妹就更厉害了,还顾得上照顾妈生弟弟呢。
“你随便。”褚姀给她掏出一块碎金子,“你看着花吧。”
褚连城拿着钱就去街上买吃的,有时候带回来,有时候不带。
两个妹妹也想去,她让褚引致和褚含黛猜拳,挑出一个可以陪她上街逛逛。
两个妹妹都不服输,一次之后输的肯定得反悔,褚含黛不会说话,眼睛倒是又大又亮,她一输眼睛眨巴眨巴要哭,褚连城都心软了。
褚引致抱着褚连城:“二姐,我赢了,四妹还小,长大了再去吧。”
褚含黛立马流下两行清泪,两个姐姐手舞足蹈。
“别哭啊,至于吗?”
“你耍赖皮你,哭有什么用,你觉得我不会哭吗?”
褚姀听到她们的声音进来看,两个姐姐马上把四妹挡在身后。
“你们干什么?”褚姀问。
“不干什么。”褚连城说。
“没事,大姐。”褚引致说。
褚含黛哭着哭着,突然哇的一声。
吓了三人一跳。
“?”
小哑巴哭出声了?
褚姀把褚连城和褚引致扒拉开:“四妹不是哑巴啊。”
“啊?”
上街,马上上街。褚姀叮嘱几个人换衣服:“穿好点,上街,走。”
褚含黛抽抽鼻子,让褚连城给她拿衣服,褚连城看着衣柜:“大姐,干嘛?”
“去看看四妹的嗓子。”
“嗷嗷!”褚连城明白了,起身找衣服换。
褚姀拉着架子车,三个妹妹坐在上面,杨清出来一看:“小姀,你们干嘛去?”
褚引致喊道:“上城!”
“什么城。”褚连城捂着她嘴,她去县里,也就是土路铺点砖,也没见一点柏油路。
褚姀拉车连背带都不用,两手一拽就走了。
“四妹,你再给姐啊一声。”
褚含黛张嘴发出一声怪怪的音调。
“大姐,有声。”褚连城道。
那就行,褚姀有信心了,带着她们到宣澜的药店:“宣大夫,给我妹妹看一下。”
“你这是?”宣澜看好久才认出她,“是你啊,你妹妹咋了?”
褚姀把褚含黛往宣澜面前一推:“她以前不会说话的,今天突然出声了。来,给大夫啊一个。”
褚含黛还在观察周围环境,听到大姐说话,就张嘴啊了一声,她还在换牙的年纪,牙齿稀零八落的,宣澜用个绵棍压住她舌头,看了一眼里面。
“声带好好的啊。”
“但她从来不会说话。”褚连城道,“就刚出生那会哭了哭,后面再没出声了。”
“我看着是没问题的,小时候哭过那肯定不是哑巴,要不你们去其她大夫那确认一下。”宣澜看着褚姀。
“确认?确认什么?”
“我感觉和心绪有关,不过这种算是玄学,我也不好说。”
褚连城拉住宣澜衣服:“大夫,你说我妹心理有问题啊?”
“不好说不好说。”这话说了宣澜怕出问题,毕竟现在人们不信这些,都说是歪门邪道。
褚连城信,她问道:“那她为啥会心理出问题呢?宣大夫,我相信你,你说吧。”
“你说吧,没事。”褚姀道。
“这个......你要问你妹妹本人。”宣澜道。
褚含黛裹着嘴靠在褚姀身上,褚姀把她拉直了:“四妹,你到底能不能说话。”
褚含黛摇头。
“这!”褚连城失望的说,“她只能听懂,不会说。”
但褚连城也不信邪,非要问问褚含黛怎么不说话,她等褚姀带着两个妹妹出去后,问宣澜:“宣大夫,你说她是不是自闭症啊?”
宣澜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啥是自闭症?”
褚连城哎了一声:“就是自我封闭,脑子没发育好啥的。”
“我看她挺聪明的,你姐不是说她还能写字,脑子没事。”
“那是什么?”褚连城半天摸不着头脑,随口一问:“圆圆呢?”
“她去参军了。”
“啥?”褚连城道,“她不才十一岁吗,和我三妹一样大。”
“童子军,就是一个老师傅教教她们行军打战,不是真的上战场,圆圆从小就不爱和我学医,我也没法逼她,就随她兴趣了。”
想学啥学啥吧,宣澜是这样想的。
褚连城道:“那老师傅在哪教?”
“你也想学?”
“就问问。”褚连城想,国家很快就要分裂了,到时候兵荒马乱的,总要有一技之长,就算她不想学,让两个妹妹去学也行。
褚姀已经拿了安胎药,装在布袋里藏在车上,褚连城走出来:“大姐,咱现在去哪?”
“找个地方玩会,哪都行。”
“宣圆现在在一个老师傅家学武功,我也想去看看。”
褚姀道:“你知道在哪吗?”
“不知道,咱问吧,就叫成全武馆。”
褚姀拉着架子车走街串巷的问,终于在一个卖菜的摊主那问到了:“成全武馆,馆主就叫成全,就在这条街后面。”
看着成全武馆几个大字,褚姀让妹妹们下车:“这字怎么写成这样。”
褚连城道:“写的还不如引致。”
褚引致哈哈笑两声:“咱来这干啥?”
“看看情况。”
几人进去,有个穿着红色短褂的男青年走过来,看着褚姀最大,就直接问她:“有什么事?”
“看看了解一下可以吗?”
“想学武啊,当然可以,我带你们见我师傅。”
罗小壶带着几个人见到馆长,成全四十多岁,身上肌肉贲张,眼神沉稳有力,褚连城一看见她就想起杜宇,女主脱了衣服应该也是这样的:“真酷。”
“还是位女师傅。”
“姑娘看不起我?”
“当然没有,我也是女的,我还挺喜欢女人多的氛围,师傅现在都教什么?”
“想学什么教什么,你们几个都有意向,还是一个人只来看看。”
褚姀看向身后:“你们几个谁想学?”提议是褚连城说的,她就问褚连城:“你?”
褚连城摸摸头发:“我没有。”
褚含黛被声音吸引,往另一边看去。
“那好吧。”成全也不气馁,反正多的是人来看看还是走了的,她道,“再往里看看。”
到了学徒们练拳的地方,几人走过,成全解释道:“我才刚落户这里两年,名声不算太大,但十里八乡的都信任我,把孩子交给我照顾教导。你们不用有啥压力,就是来看看,看不上也没事。”
褚姀问道:“没来这之前您在哪高就?”
“我曾经是北冀的一名将士,当然是女扮男装,环境就是男女之分太严重了,在军营里只能看见男人,除了军伎厨娘。这话给你们几个孩子说肯定不。”
“您接着说。”褚连城很感兴趣,“那你现在是退伍了?”
“是退了,正常退的,不过北冀现在也失守了。”
“失守是什么意思?”
“东云称帝,建立了沅朝,已经割据一方了。”
大新闻,褚连城接着问道:“启朝呢,要派人收复吧。”
“镇远将军杜宇正和东鲁永康世子林舟合力收复,不过也很难,东云的力量太强大了,她的反叛几乎是一呼百应,也不知她是有什么法力。”
当然是剧情,褚连城道,“很快就要变天了。大姐,正因如此,咱的体格才要好好锻炼,让引致和含黛学吧。”
褚姀道:“你怎么不学?”
“我懒。”褚连城指望两个妹妹学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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