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纸盒带来的伤口不算大,痛意很快就退了下去。
喻辛眠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是今天晚上的她在指尖包了一个创口贴。
她的肤色白,棕色的创口贴在指尖算明显。
她去收包间的碗筷时,还刻意把食指抬了起来。
只是为了得到那个人一点眼神的垂怜。
喻辛眠其实有在心里不停叹气。
他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她不应该这样。
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但是她控制不住去做。
很不该,应该被全社会谴责。
但还是在期待,如果他能和她再讲几句话就好了。
可惜,老天还是听不见她的愿望。
他们结账后离开,喻辛眠把他望到再看不见。
饭点已经过去,店里的人少了很多,现在只剩下一桌的客人。
一群大肚子的男人,在酒精的催化下大声喧哗。
这是喻辛眠最讨厌的客人。
到处乱吐的骨头、满桌子的油渍、七倒八歪的酒瓶,全都要她来收拾。
但现在坐在收银台旁边的她看着他们,居然也萌生出了拿酒来喝的念头。
如果喝酒能让人这么开心,她也想试试。
看过时间,喻辛眠估摸着后边客人会更少,正打算去开冰柜拿啤酒喝,门口就又来了人。
是三个女孩子。
她们蹦蹦跳跳地往里进,和朋友欢欢喜喜说话。
脸上是朝气的蓬勃,身上也是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
喻辛眠起身,问她们想坐哪里。
女孩子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三个人扬着笑脸问她:“姐姐,店里有什么好吃的菜呀?是朋友推荐我们来的。”
她们的表情太美好,喻辛眠嘴角的弧度里来了点真心。
一一推荐过,女孩子一边听一边和朋友聊天开玩笑。
喻辛眠跟她们确认过菜单,她们看到了冰柜,于是又问喻辛眠:“姐姐,可以拿三瓶菠萝啤吗?我们今天太高兴了,想庆祝一下。”
“可以。”
“好!我们不醉不归!”
喻辛眠出声提醒:“菠萝啤喝不醉。”
点菜的那个女孩子对她笑:“我知道,谁让她没有成年呢。”
她指了指对面的朋友。
“嗯。”
喻辛眠给她们开了饮料,上菜时听她们干杯喊话:“恭喜我们都收到了最好的高考成绩!努力没有白费!耶!”
端着托盘的手一顿,喻辛眠望着桌面喃喃:“又到高考放榜的日子了吗……”
女孩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很高兴地跟她分享:“是呀姐姐,我们都超常发挥了噢!我们打算填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以后也可以常见面。”
眼底来了寥寥湿意,喻辛眠让自己扯出个笑,回她们话:“挺好的。蛮好的。”
十八岁,离她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妈妈离开也十年了。
和他的故事十二年了。
女孩子的那一桌笑嘻嘻用不大的音量说话,用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很温馨的画面,和旁边那桌的男人们截然不同的画风。
喻辛眠躲进了收银台后面,借着机器掩盖自己的脸。
她扣着手上的创口贴。小口都要愈合了,不疼了,她在这里矫情地哭什么。
生活不允许她躲进自己的情绪里太久,后厨的叫喊拉回了她。
晚上的班次除了要熬夜,其实算比较闲,所以一般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应一声,懒洋洋地站起来,到后厨帮忙。
一个托盘里放了四盘菜,厨师说最后一道马上好,让喻辛眠等等。
她双手捧着托盘,等他放上来最后那盘热菜。
走在后厨和大厅连接的小走廊的时候,喻辛眠就听见了不对劲的声音。
迈腿快点走出去,看见刚刚还在干杯笑着的三个女孩子被那桌的男人拖到地上在打。
她喝了几声,没有任何用处。
赶紧把菜丢到桌面,她过去拉那个最肥大的男人的手。
男人把手一甩,喻辛眠的太阳穴撞到了桌子的边。
后脑勺的伤扯了一下,疼得她直吸冷气。
喻辛眠再去拉,男人把她推到地上。
听见很清晰的物品碰撞的声音,喻辛眠连忙睁眼看那条贝壳手链。
幸好没碎。
男人对她这个拉架的没了耐心,转而来揍她,骂她多管闲事。
喻辛眠的脑子现在很清醒,就去使小怡姐教她的招式。
男人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更加不服气地爬起来要打她。
喻辛眠把烫的菜泼到他脸上后,接着和刚刚解脱出来的女孩子去救她的朋友。
酒精是很好的激发野兽本能的东西,喻辛眠和三个女孩打不过。
喻辛眠踹他们,奈何踢不到裆部。
她的后脑勺被按着撞到了桌子好多次。
刚好的伤口好像又要开裂的时候,喻辛眠挣扎着眼皮瞪他们。
接着,就有玻璃瓶的碎片从男人的脑袋上撒下来。
她也被撒手丢到了地上。
是刚刚进来拉架的人,被另外的男人揍了之后,他才反抗。
喻辛眠在地上想,她们都是正当防卫。
那人把她抱到远离混乱的地方,继续去遏制那些男人。
警察来得很快,喻辛眠有些懊恼,她总是不记得报警。
男人们被控制,喻辛眠捂着流血的额头,想站起来去扶在地上不会动弹的三个女孩。
但是她走路在晃,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太熟悉的温暖的感觉。
他也受伤了,嘴角的血一点一点掉到她衣服上。
“1、2、3。”
喻辛眠心里默数,离开了别人的丈夫。
120把妹妹们送上救护车,喻辛眠和归枕坐在警车的后排,由警察送他们去医院。
喻辛眠把自己的背包背了出来,她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没变。
从包里拿出纸巾和酒精,她凑过去给归枕擦血上药。
他受伤的位置在嘴角、眼角,那颗泪痣旁边。
让喻辛眠想起十六岁那一场在风里的逃跑。
他的脸变化不算特别大,稍微瘦了一点,成熟的痕迹攀爬上他的眉眼,但是不浓厚,他和她记忆里那个少年的脸几乎没有差别。
只是他们两个的关系变了。
在纸巾碰到他嘴角的时候,归枕握住了喻辛眠的手。
但不是要牵她,是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车内的灯光昏暗,遮蔽了喻辛眠眼底的晦暗。
她自觉要退开,回到另一扇车窗前扭头不看他。
但是归枕的手轻轻捧住了她的下巴,在不清楚的光里垂下长翘的睫毛,替她擦那些要干掉的血迹。
喻辛眠看着眼前这张被阴影笼罩到只看得出轮廓的脸,她的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归枕不清醒,她得清醒。
不能做让那个女孩子伤心和生气的人。
喻辛眠的脸一偏,从他的手掌里脱出去,回到另一边自己上药。
城市的灯光偶尔映进车子,警车的鸣笛响个不停。
不算特别的安静,只是车子里没有人声的沉默死死掐着喻辛眠和归枕的喉咙,捏得他们浑身都发紧。
两个人都在看着窗外无声地哭,后脑勺留给对方,对方也看不见。
等到了医院,警察带他们去处理伤口,接着就是回到警局做笔录。
三个女生在病房躺着,那些男人被关在警局。
喻辛眠在店里的监控得到了事情真相的还原:一个男人去找一个妹妹要微信,妹妹笑着拒绝,暴力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了。
她捏紧拳,想好过几天去跟妹妹的父母说她可以帮忙打官司。
只是尽管官司会赢,女孩被摧毁的青春容颜也再回不来了。
警察还问了他们两个的身份信息,要归枕拿身份证出来。
喻辛眠的余光瞥他,在触及钱包的透明卡层里那张熟悉的拍立得时,她整个人都失控了。
警察和归枕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抢了归枕的卡包,拿出了那张十八岁的他们在高三运动会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人的眼里都是开心,肩膀贴得那样近,在黑白色校服里,他们风华正茂。
归枕坐着,惊慌地把目光放过来,想伸手把相片拿回去。
喻辛眠抖着声线,三年来第一次以喻辛眠的身份对他说话:“分手了还留着我们的合照不合适吧?你妻子不会介意吗?留着不认识的人的照片做什么?”
男孩好怯懦,他不说话,眼底泪意翻涌。
“撕掉好了。”
喻辛眠就要去拧那张照片,归枕的手覆到她手上,苦苦哀求:“阿眠、阿眠、阿眠……”
抖出几颗眼泪,喻辛眠把照片和钱包摔回给他。
她重新坐下,手掌粗鲁地抹过了眼睛。
警察皱眉看着他们两个,现在才说让他们把私事留到私下解决,不要阻碍了他们办案的速度。
一切事情结束,时间到了晚上十二点。
有女警察问喻辛眠,需不需要安排人送她回家。
喻辛眠知道今天小怡姐不值班,实在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就推脱了。
常花市的老城区,半夜十二点的时间少有行人。
夏天的风会吹枯萎一些大树的叶,把它们带到地上躺着。
走路的人踩上去,能发出干脆的碎裂声。
整条街道只有路灯还在给喻辛眠作伴。
——以及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枯枝败叶被踩断的声音。
路灯的光铺满地砖,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又变短,偶尔融合到一起。
他们的距离却始终没有变过,就这样恰到好处的不远不近。
直到过了一个灯光变少的路口,身后跟着的那个加快了步子,离前面那个低马尾、挺直背的人近了一点。
喻辛眠在夏天已经不穿长袖外套了,她的手就没有了口袋的遮挡,在身侧僵硬地前后晃。
她和他走过的路面,留下一些不清晰的水的痕迹。
她记得这种感觉,在十六岁,她第一次暴露出伤口给他的那个晚上;在她第一次嗅到那团酸涩迷雾的味道的那个晚上;在他默默跟着她,怕她出意外的那个晚上。
那之后没有多少天,少年就对她说了喜欢。
她还记得他的话——“我喜欢你,是老师不允许的那种喜欢。”
她更清晰记得,微信里那句话——【我要和别人结婚了。】
所以她应该转头骂走他的。
这么晚了,他不回家,会有人在被窝里等他、担心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的归枕这样不理智,分明三年前说分开的是他。
他说他要在夏天回来,在六月底凉爽的夏风里,喻辛眠忽然明白,他倒也没有失约。
她在心里默默道歉了好多句,不是给归枕,是给那个和他拍过婚纱照的女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次能不能就纵容她,让她放任他陪她走回家。
她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和她的丈夫有任何接触。
五月底写完的这一章了,借鉴的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恶**件。没想到在临近发表这一章的时候,又发生了更过分的类似案件。这一次打算用多少条娱乐新闻来压热度呢?这一次有了精神疾病诊疗史可以挡下多少罪名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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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请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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