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形不裂,百年不失釉。
皇宫的琉璃瓦,民间不能随意烧制,与越制使用。
当然。
宫里每一件釉活件都需经过原料破损,淘洗,配料,等20多道工序,百里挑一,极其烦琐,严苛。
也非寻常人家能仿制。
“内务府每年都会拨不少的银两,用来修缮,维护…”沈一曦的眸光,从砖瓦缝上一一掠过,嘴里细念着,如同在报账。
“这些银两,就是皇家颜面…但国库紧张。自父王入宫,孤出生起,一直都是入不敷出。前边战线吃紧,赈灾的银子也不能少…父王,与其说是在忌惮舅舅,倒不如说是怕没钱…”
身后边儿的卫天宇,一身冷汗浸湿内里。
他双肩垂落,脑袋耷拉,耳朵一字不漏捡着她说的话。
不敢言上半句。
十来步的脚程,太和殿的金殿跃然入眼。
“公主…我们…”卫天宇将重心与目光转回场上,远眺细查。
殿外,护着百来个忠心耿耿穿着宫服的太监。
反观沈易与太子,领着一部分皇家军,与正规御林军,包了他们里外三圈占据优势。
沈一曦的军队一出现,于皇家军而言,不分敌友之前,是一场不虞之变。
太和殿的台阶上,本胜券在握,信心满满的皇家军与御林军面面相觑,略带着不安,纷纷往里看向里侧一位领队。
领队警惕地走出,打量着这支由正规御林军牵头,后边儿又由数百个身强力壮,装备齐全的太监充数的队伍。
是敌是友?
“你们?是谁的军?”他看了一圈军队,没找到将领,只得站在台阶上,高声发问。
领队是沈家一位偏房的叔伯,与沈易私下交好。
站于人群末端的沈一曦,认出了那人。
局势大变,对他们这些沦为家族末尾的人,是一场百年难遇的机遇。
跃得过去是龙门,荣华富贵,造福子孙。
跃不过去,能登叛贼的榜单上,也算‘赫赫有名’。
人群涌动,又来了一支分队。
卫天宇眯眸,见分队并入他们,松了一口气。
“公主,我们先到的人马也来了。”
为何那支先出发前往养性殿的队伍,反倒姗姗来迟?
卫天宇想到了。
沈一曦也想到了。
蔚蓝的帷幕,是千嶂里幽幽的底色。
泛白轻盈的云朵,是旁观者的风轻云淡。
高空之下,清风拂过。
金黄色的宫殿上,数万张血气方刚的脸。
午马回。(午马:日中,11点—13点。)
日昳。(13点—15点)
金砖炙热。
血腥的气息在脚边蒸腾。
**炽热。
人间正道是沧桑。
她的父王啊…生死未卜!
她记忆里恬静的宫墙啊…
双方对峙之势已初成。
起势定胜势。
沈一曦的血液从脚底板往上涌。
她搭起长弓,高举向天,满弦。
“杀!”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和气冲天,阴阳贯开。
“杀!杀啊!”
短促的嘶吼,沉闷的喊杀,划破天际。
训练有素的军队,以包抄的形式,隆隆进逼。
铁汉碰击,长矛与长剑铿锵飞舞。
“杀!”
尘土昂扬,嘹亮的嘶吼声,如金鼓喧天,激励着军士前仆后继,肉身相搏,死不旋踵。
“杀啊!”
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御林军,肃杀之气就已压皇家军一头。
短兵接战,重叠深入,直至合刃之急。
红了眼的前方,裹血力战,杀戮升腾。
短短几分钟。
血抛半空,矢如雨下,砸坠在沈一曦的铠甲上,朵朵盛开。
滚热的血气与汗气混作一团,刺鼻作呕。
狰狞的面孔,在刀光剑影中影射湮灭,循环重叠。
一颗头颅,毫无征兆滚到了沈一曦的脚跟。
不等她看清地上那头颅还未闭上的眼,头颅被卫天宇一脚踹开。
卫天宇往前半步,护在沈一曦的身前,用身体遮挡溅开的热血,并砍开一个持刀对着公主挥来的士兵。
钝感已失的沈一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发白。
然而,接二连三的士兵袭来。
大混战中想护得公主安全的卫天宇,力不从心。
“公主。”他拉扯住沈一曦,喘着气,“万万小心。”
“嗯…”沈一曦转动着脑袋,应了声。
细嫩的小脸,发面无人色,双目无焦,又深沉的不知在往哪儿探究…
纯靠力量硬碰硬的混战。
不讲武德,没有道德。
大有自知之明的沈一曦,身处混战,清晰将自己定位如砧板上待宰的白鸡。
原地,百分百是在等死。
跑?可能死?
为减轻逃跑的负重,思路清晰的她当即撇下长弓,箭筒。
双腿一动,沈一曦从激战士兵的胳膊下,腰身边…等,见缝就钻,见空就弯。
她目标明确,直奔太和殿。
倒下的将士不计其数,血还未流尽的且尚存一口气。
他们喘着气,张着嘴,遗憾与不舍在眼里交织。
然而,士兵的本能使他们伸出手,不分敌我的竭尽所能,以身入局制造阻挠。
沈一曦抬腿还没跑出去两步。
脚踝就被一个士兵抓住。
小小的身子扑摔,摔在一个士兵胸口上。
地上胸口被刺穿,划拉开肚子的士兵,吊着最后一口气,被她胸口一击,一口血闷上咽喉,头一歪,双目失了光。
“嘭!”
沈一曦内疚还未升,被砍在她后背的刀惊走三分魄。
“嘭嘭!”
接着砍在她后背的第二刀,带走她魂儿半条儿。
鱼鳞铠的作用显现了出来。
沈一曦后背震得嗡嗡疼,刀却未入一分。
将士举刀,要做第三次劈砍。
赶来的卫天宇一剑抹开了对方的脖子。
因烧伤拧巴成褶的脸上,沟壑间淌下了血丝,唯一完好的凤眸殷殷担忧。
卫天宇偏过头,恐自己的面容吓着沈一曦:“公…你要小心,我掩护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血痕遍布,挂了一身彩,好在没有致命伤。
他一个在宫中值守的太监,怎么比得常年训练的体格子?
眼下活着,都不是易事。
沈一曦看出了卫天宇的精疲力竭。
又自知,现在不是关怀的好时机。
“好。”她应了个声,爬起来,头也不回,拔腿往前钻。
她必须逆流而上,因为太和殿里有她的父王。
再加上,原本包围太监的那一支御林军都已冲入战局,殿前反倒空出了一片。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沈一曦个头矮小,动作麻利,在这等要命的时刻,摒弃身份带来的尊卑感,□□都不在话下,一钻而过。
追在后头想护她安全的卫天宇,这回细看了她的行径,瞪大了眼睛。
“公…”
他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字,就忙不迭追去,阻那些朝着小小身影身上劈砍的刀剑。
然。
短短十几步。
沈一曦的后背,胳膊肘,划开了数十道血口,血瞬间浸湿鱼鳞铠。
“嗷呜。”
沈一曦的脚踝再次被一只手抓住,整个人摔在了台阶上,本就不适合的头盔一飞。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她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散开。
“是公主!”
人群中大叫。
沈一曦含恨扭头,在这一刻,她恨不得将自己这碍事儿的头发斩断。
擒贼先擒王。
数十人调转了方位,朝着她追来。
“公主,快跑。”卫天宇扑了过来,抱住了其中两人的腿。
沈一曦在台阶上连滚带爬。
护殿的太监,见是公主,也都纷纷下场,用双手试图护住台阶上爬的公主。
然而,他们手无寸铁之力,哪是精备装良皇家军的对手。
数十个太监的双手被砍落,一个个都被抹了脖子。
“公主!”
沈一曦的脖子上,一凉。
“公主在我手上,谁敢妄动。”擒住沈一曦的将士,双目恶狠,朝着人群暴喝。
台阶上十几只断手,切面汩汩的鲜血汇成涓涓细流,顺着台阶流入广场,浸湿尸身。
敌方剩了数百人,朝着沈一曦聚拢。
“呼…”
溅在脸上的血来不及抹开,已凝结。
沈一曦黑眸深处,有着对死亡的平和与坦然。
公之于众,她就不装了。
喘着气,爬累了的她从地上缓缓爬起。
皇家的尊严使得沈一曦挺直了脊背。
她的视线,顺着刀锋,刀柄而上,再是微微抬起她高傲的下颚。
一张溅满血的脸跳入眼眶,沈一曦眉头一蹙。
“沈尘哥哥?”
沈尘没想到公主会认出自己,拿着刀的手一抖,她细嫩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公主。”卫天宇跪在地上,被一位皇家军擒住了胳膊,低吼嘶喊着。
刀随人动。
面随心安。
沈一曦徐徐转过身,朝着广场放眼看去。
他们分明是占据上风的一方,偏就因为她被擒,她这方的将士一时间都不敢再有动作。
“哎…果然,孤才是最大的累赘。”沈一曦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抓一个小孩儿威胁众人,算什么本事?
沈尘杀红了的眼里退了屠戮之气,动了动干裂的唇,有些许不忍:“一,一曦公主,得罪了。”
“沈尘哥哥。”
沈一曦伸出右手,将自己的头发别开,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一双目盈盈向上望去。
“能将孤这碍事儿的头发,斩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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