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晨雾未散,顾染坊的青瓦檐角还挂着露珠,林子豪刚把最后一捆灵草搬进竹屋,就见顾长河牵着枣红马冲进青秀山。
他腰间的染布尺坠撞在马镫上,发出“叮叮”的脆响,额角的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林公子!
我染坊出事儿了!”
柳絮儿正蹲在台阶上数新收的外门弟子竹篓,闻言“啪”地放下竹篓:“顾大哥怎么了?”
顾长河翻身下马,马背上搭着半匹焦黑的布。
他扯下布料,露出上面斑驳的烧痕:“昨儿后半夜,山那头窜来只红毛妖兽,专挑染缸撞。
紫芝染的紫气布烧了三匹,赤焰花染的朝霞布焦了半缸!”
他指腹蹭过布上的焦洞,“我请镇里猎户去追,那畜生爪子带火,林子里的树都烧了半片!”
慕容清影正在篱笆边磨剑,闻言“唰”地直起腰。
青锋剑的寒光扫过顾长河的染布尺坠:“带路。”
林子豪摸了摸后颈,想起昨夜《太初经》翻到“言灵护佑”那页时,书页上的火苗纹突然亮了一瞬。
他弯腰捡起柳絮儿掉在地上的竹篓:“我也去看看。”
四人顺着青秀山北麓往镇东赶。顾长河的枣红马走得急,马蹄溅起的泥点沾了林子豪的青布裤脚。
路过镇口时,卖早点的王婶端着粥碗喊:“顾老板,您家染坊那火味儿可大咧!”
顾染坊的门半敞着,门楣上“顾染坊”的木牌被烧得卷了边。
院子里七八个染缸东倒西歪,紫芝泡的染水泼在青石板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最里侧的晒布架倒在地上,半匹没烧完的朝霞布搭在架上,红里透金的颜色还剩半段。
“在那!”柳絮儿突然拽林子豪的袖子。她指着院角的老桑树,树杈间露出团红毛——正是顾长河说的妖兽。
那畜生脑袋像狐狸,身上却长着刺猬似的尖刺,每根刺尖都冒着火星,眼睛是两团跳动的火苗。
“退后。”慕容清影抽出青锋剑,剑穗上的红珊瑚珠子撞在剑鞘上。
她挡在林子豪身前,剑尖指向老桑树,“火狐妖?
我师父说过,这类妖物最怕...最怕...”
“最怕清水。”顾长河突然接口。他从腰间解下染布尺,尺头沾着紫芝染水,“我试过泼井水,它躲得比兔子还快!”
话音未落,火狐妖突然发出尖啸。它从树杈上跃下,带起一阵热风,爪子“咔嚓”抓碎了脚边的染缸。
染缸里的赤焰花染水溅出来,落在地上滋滋冒烟。
林子豪被热风掀得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晒布架上。
他想起昨日外门弟子学认药草时,柳絮儿被火狐妖烧着的布吓哭的模样,喉咙发紧:“你...你别闹。”
火狐妖的动作突然顿住。它歪着脑袋,火苗似的眼睛盯着林子豪。
顾长河的染布尺“当啷”掉在地上,慕容清影的剑尖微微发颤——这妖物竟像听懂了人话。
“回山去。”林子豪又说。他伸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柳絮儿塞给他的灵草香囊,“青秀山的灵草够你吃,别来染坊捣乱。”
火狐妖的尖刺慢慢塌下去。它低头嗅了嗅地上的染水,突然转身窜出院墙。
院外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顾长河蹲下身,捡起染布尺。尺头沾的紫芝染水在青石板上晕开,像朵绽开的花:“林公子...您这是?”
“许是它怕生。”林子豪摸了摸后颈,目光落在焦黑的布上,“往后...染坊当风调雨顺、客源不断吧。”
他说得轻,像是说给晨雾听的。
顾长河突然起身,他抓住林子豪的手腕,染布尺坠撞得两人手背生疼:“您再说一遍!”
“染坊当风调雨顺、客源不断。”林子豪重复。
他看见顾长河的络腮胡在发抖,“怎么了?”
顾长河松开手,转身冲进染房。片刻后他抱着半匹新染的布跑出来,布上的紫气比往日更浓,像被晨雾浸过的琉璃:“我昨儿半夜染的紫芝布,烧了大半,这半匹藏在染缸底下。”
他展开布料,“您刚才说话时,布上的焦洞...没了!”
众人凑近看。那半匹布原本烧出的三个洞,此刻真真切切变成了完整的紫绸,纹路里还泛着晨露似的光。
“林公子是活神仙!”顾长河“扑通”跪在青石板上,染布尺坠砸在地上,“我顾长河没别的本事,染布、管账、修房子都会。
求您收我当外门弟子,管宗门的后勤!”
林子豪慌忙去拉他,却被顾长河攥住手腕。他的手粗糙得像晒了三年的老树皮:“我给您磕个头!”
“顾大哥快起来!”柳絮儿蹲下去扶他,发辫上的红绳蹭过顾长河的额头,“外门弟子不用跪的,师尊说大家是一家人!”
慕容清影收了剑,剑穗扫过顾长河的后背:“外门弟子行拜师礼,敬茶就行。”
她转身往染房走,“我去烧壶水。”
顾长河被扶起来时,裤脚沾了染缸里的紫水。
他抹了把脸,指腹蹭过那半匹完好的布:“今早天没亮,我还发愁这个月的月钱。
现在...现在西市布庄的王老板派人送了信,说要订五十匹朝霞布。”
他突然笑起来,络腮胡跟着颤,“您说的'客源不断',应验了!”
日头升到染坊檐角时,慕容清影端着茶盘出来。
粗陶茶碗里浮着沈清韵送的桂花,茶汤是林子豪从墨香斋带的陈茶。
顾长河双手捧碗,茶碗在他大手里显得格外小:“师尊,请用茶。”
林子豪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陈茶的苦混着桂花的甜,漫过喉咙:“以后...叫我子豪就行。”
“那可不成。”顾长河挠了挠头,络腮胡上沾着桂花,“您是仙师,得叫师尊。”
院外突然传来“得得”的马蹄声。赵乾坤扛着两捆青竹冲进来,竹梢上的露水溅了李二牛一脸:“师尊!
外门弟子说要帮顾大哥修染缸,我和李二牛砍了青竹来!”
李二牛抹了把脸,短刀插在腰间:“我师父说过,修房子要打地桩。
赵乾坤力气大,打桩的事儿他包了。”
柳絮儿拽着小桃的手跟在后面,小桃怀里的布老虎沾着灵草汁:“我和小桃去捡染缸碎片,凌大哥说能拿回去配药!”
林子豪望着院子里晃动的人影。慕容清影在教顾长河怎么用青锋剑削竹片,剑穗上的红珊瑚珠子闪着光;赵乾坤抡着石锤打地桩,粗布短打的后背浸了汗;李二牛蹲在染缸边画图纸,短刀在青石板上划出道道白印;柳絮儿和小桃蹲在墙根捡碎片,发辫和布老虎的耳朵缠在一起。
顾长河端着新烧的茶过来,茶碗里浮着两片赤焰花瓣:“师尊,您看...这算不算是'开山七子'?”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人,“清影姑娘、柳絮儿、赵乾坤、李二牛,还有我...再有两个,就能凑齐七个数。”
林子豪喝了口茶,赤焰花的甜漫到舌尖。他望着晒布架上重新挂起的朝霞布,阳光透过布料,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流动的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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