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八清晨,青秀山演武场的红绸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顾长河踩着梯子调整最后一面“青玄”旗,脚下的竹凳“吱呀”晃了晃,他赶紧扶住旗杆——这旗子是沈清韵特意从镇东绣坊订的,金线绣的山纹在晨雾里泛着光。
“顾叔,那根绳子松了!”扎歪辫的小丫头周小棠抱着竹板儿跑过来,竹板儿上密密麻麻记着参赛弟子名字,“张铁柱说他要和李二牛比摔木人桩,您让赵师兄把桩子再加固加固?”
顾长河抹了把额角的汗,粗布汗巾上沾着靛蓝染料:“知道了知道了,昨儿夜里我和赵乾坤用牛筋绳捆了三圈,能经得住百来斤的力道。”
他跳下梯子,红绸扫过肩头,“你去丹房催催柳絮儿,外门弟子要带的清灵丹可别漏了。”
丹房里飘出甜丝丝的药香。柳絮儿踮脚从陶瓮里舀丹药,发辫上的红绳系着片紫苏叶——是林子豪前日采药时送的。
白灵蹲在丹炉旁拨火,九条狐尾把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小絮儿,你这丹丸比上回多了层金纹,给我留十颗成不?
我拿后山的野蜂蜜换。”
“不给。”柳絮儿把丹丸倒进青布囊,囊口绣着片小叶子,“这是给参赛弟子的,输了的要吃两颗补元气,赢了的能多领三颗。”
她指了指案头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丹房补给处”,“师尊昨儿说'比武要公平',我就多炼了半炉。”
演武场中央,慕容清影正用剑尖划擂台边界。
她的剑鞘是新换的乌木,上面缠着红绳——古月娜连夜用琴丝编的。
“第一擂台比力气,第二擂台比灵术,第三擂台比心诀。”
她转身对身后的外门弟子喊,“周小棠记好顺序,赵乾坤带力试组,古月姑娘带灵试组,白灵带心诀组!”
“知道啦!”赵乾坤扛着根碗口粗的青冈木走过来,木头上还沾着树皮,“这是我和李二牛今早去后山砍的,当木人桩使,比上回的结实!”
他把木头往地上一墩,震得周小棠的竹板儿差点掉了,“师尊呢?
咋还没到?”
林子豪正蹲在竹屋前的石磨旁。他今早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前襟沾着豆浆渍——是柳絮儿熬甜浆粥时溅的。
楚墨白抱着《太初经》站在他身侧,书脊“言出法随”四个字在雾里泛着微光:“今日来观战的,有镇西武馆刘铁山,镇北镖局王镖头,还有几个走南闯北的商队掌柜。”
“观战就观战呗。”林子豪挠了挠头,伸手摘了片竹叶叼在嘴里,“我就是怕他们嫌咱们这擂台小。”
他抬头看天,晨雾不知何时聚成阴云,压得竹梢都低了,“这天气也怪,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倒要下雨?”
“林兄弟!”山脚下传来喊叫声。顾长河的儿子顾小福骑着青驴跑上来,驴背上搭着个蓝布包袱,“镇西武馆的人到了,刘铁山带了七个徒弟,说要'见识青玄门的本事'!”
林子豪把竹叶吐在手心,站起身拍了拍裤腿:“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他抬脚往演武场走,青布衫被山风吹得鼓起来,“就是这阴云...怪闷的。”
话音刚落,头顶的阴云突然“轰”地裂开道缝。
一线阳光漏下来,照在演武场的红绸上,把“青玄”二字映得发亮。
阴云像被谁扯了把,呼啦啦往山后退去,转眼间天朗气清,连竹叶上的水珠都闪着金光。
“师尊!”周小棠举着竹板儿跑过来,鼻尖沾着汗,“刘铁山他们到了,在篱笆外站着,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林子豪顺着她手指看过去。篱笆外站着七八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为首的络腮胡正是刘铁山——七月十七赵府招亲时,他被赵乾坤摔下擂台的情景,林子豪记得清楚。
刘铁山旁边站着个穿玄色锦袍的中年人,腰间挂着鎏金镖囊,应该是镇北镖局的王镖头。
“青玄门的小娃娃们,可敢与我等比划比划?”
刘铁山扯着嗓子喊,声音震得篱笆上的麻雀扑棱棱飞,“我这七个徒弟,最小的也练了五年拳脚!”
“比就比。”赵乾坤扛着青冈木桩子挤到前面,古铜色的胳膊绷得像铁箍,“我和李二牛先上,您挑两个徒弟来!”
第一擂台很快围满人。李二牛脱了外衫,露出壮实的胸膛——他是镇南屠户的儿子,平时杀猪宰羊,手上有把子力气。
刘铁山的大徒弟马三儿搓了搓手,指节“咔咔”响:“小爷我能举三百斤石锁,你这木桩子,我一只手就能掀翻!”
“那你试试。”李二牛把木桩子立在擂台中央,桩底埋进土里半尺,“能让这桩子动半寸,算我输。”
马三儿咧嘴笑,双手攥住桩子往上提。他脸憋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木桩子却纹丝不动。
他换了个姿势,用肩膀顶,用脚踹,木桩子还是稳稳立着。
最后他蹲在地上直喘气,额头的汗把青布巾都浸透了:“你...你这桩子是不是灌了铅?”
“没灌铅。”赵乾坤从人堆里挤出来,单手拎起木桩子晃了晃,“这是后山的青冈木,沉得很。”
他把桩子往地上一放,“我来试试?”
话音未落,他双手抱住桩子往上一拔。木桩子“咔”地从土里冒出来,带起团土雾。
赵乾坤举着桩子转了个圈,桩底的泥土“簌簌”往下掉:“刘师傅,您这徒弟,力气还差了点。”
围观的外门弟子哄然叫好。周小棠举着竹板儿直蹦,竹板儿上的名字被她拍得“啪啪”响;顾长河举着铜铃猛摇,铜铃上的红穗子快被他扯断了;白灵晃着狐尾笑,金红色的毛在阳光下泛着光。
刘铁山的脸涨得紫红。他瞪了马三儿一眼,又指了指二徒弟张四:“你去灵试擂台,会会那弹琴的女娃!”
第二擂台,古月娜正坐在青竹凳上调试琴弦。
她的古琴是镇北古月山庄的传家宝,琴身刻着松鹤纹,昨晚她特意用鹿皮擦了三遍。
张四攥着根齐眉棍跳上擂台,棍头的红绸被他甩得乱飞:“小娘子,弹首曲子听听,要是能让我动一动,算你本事!”
古月娜没说话,指尖轻轻拨了下琴弦。琴音像滴雨水落进深潭,“叮”地荡开一圈涟漪。
张四的齐眉棍突然变沉,他双手攥着棍柄,额角渗出冷汗——那棍子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胳膊直抖。
古月娜又拨了根弦,琴音转作山涧流水,清冽中带着股力道。
张四的脚突然陷进土里,齐眉棍“当啷”掉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去捡,手刚碰到棍柄,琴音又变作寒风吹过竹林,冷得他打了个寒颤,手忙脚乱缩回了手。
“好!”王镖头拍着大腿喊,鎏金镖囊撞在青石板上“当”地响,“这琴音比我家的追魂镖还灵!”
他扭头对身边的镖师说,“回去跟你们说,青玄门的女娃,得罪不得!”
第三擂台更热闹。白灵盘着腿坐在擂台中央,九条狐尾在身后铺成张毛毯子。
外门弟子陈阿秀攥着把野菊花走上去——她是镇东花农的女儿,最会认花草。
“白师姐,我要用心诀让这花开得更艳。”她蹲下来,把菊花放在脚边,“我昨日跟师尊说'花草该懂人心',今儿试试。”
白灵歪着头笑,狐耳抖了抖:“你说。”
陈阿秀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碰了碰菊花瓣:“我想让你开得更红些。”
菊瓣突然颤了颤,原本的浅黄慢慢晕开,变成了胭脂色。
花茎挺得更直了,花瓣层层展开,连叶子上的虫洞都长平了。
陈阿秀惊喜地捂住嘴,发辫上的野花被她碰得掉了一朵,“真...真的开了!”
围观的镖师们挤到最前面。有个年轻镖师伸手要摸菊花,白灵的狐尾突然“唰”地扫过来,金红色的毛擦过他手背,烫得他“嗷”地缩回手:“这狐狸尾巴还带火?”
“不带火。”白灵晃了晃尾巴,尾尖的毛软得像云,“是我妖力顺了心意。”
她指了指陈阿秀,“她心诚,花就应了。”
日头爬到竹梢时,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
林子豪蹲在篱笆边的桃树下,怀里抱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柳絮儿刚送的清灵丹。
楚墨白站在他身侧,《太初经》被山风吹得哗哗翻页,“言出法随”四个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林兄弟,你这宗门...了不得。”王镖头凑过来,鎏金镖囊在腰间晃悠,“我走南闯北二十年,没见过哪个门派的弟子,能让木桩子听话、琴音控人、花草变色。”
他压低声音,“昨儿听沈掌柜说,你还能让火狐回山、灵草疯长?”
林子豪挠了挠头,青布衫的袖口沾了片桃毛:“哪有啥了不得的,就是...说话管用些。”
他抬头看擂台,赵乾坤正把木桩子举过头顶转圈,古月娜的琴音裹着山风往远处吹,陈阿秀的菊花在阳光下红得像火,“他们心诚,这天地...就爱听真心的话。”
刘铁山黑着脸走过来,络腮胡被他揉得乱糟糟的:“林兄弟,我那七个徒弟...都服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武馆的《伏虎拳谱》,送你当贺礼。”
布包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旧书,书脊用麻绳捆着,“往后青玄门的弟子,来武馆学拳,分文不取。”
林子豪接过拳谱,指尖蹭了蹭书脊的麻绳:“谢了。”
他把拳谱递给慕容清影,“你收着,给外门弟子当参考。”
慕容清影接过书,剑鞘上的红绳晃了晃:“是,师尊。”
山风突然大了些,把演武场的红绸吹得猎猎作响。
周小棠举着竹板儿跑过来,竹板儿上的名字被风吹得乱颤:“师尊,张铁柱和李二牛要比摔跤,您去看看?”
林子豪站起身,青布衫被山风吹得鼓起来。他望着场中闹成一团的弟子们,望着篱笆外目瞪口呆的江湖客们,突然想起七月十五那晚,他蹲在巷子里捡《山海志》时,连想都不敢想会有今天。
现在他看着赵乾坤把李二牛摔在地上,看着古月娜的琴音裹着笑声往山外飘,看着白灵的狐尾扫过陈阿秀的红菊花——或许《太初经》里说的“言出法随”,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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