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七卯时三刻,顾长河挑着两桶山泉水往竹屋走。
青石板路上沾着晨露,他光脚踩上去凉丝丝的。
路过演武场时,眼角瞥见山脚下有片青黑影子在动——不是寻常樵夫,那衣料泛着暗纹,腰间还挂着青铜铃,走起来“叮叮”响。
“有外门弟子来报!”张大胆从山门口跑过来,粗布短打被风吹得鼓起来,“山脚下停了十顶黑绸软轿,带头的穿玄色鹤纹道袍,说要见宗主!”
顾长河的水桶“哐当”掉在地上。他抄起扁担就往山门跑,水溅湿了裤脚。
到得近前,山门外的木牌已被踢倒两块,七个玄霄门弟子正倚着青冈树啃野桃,桃核“啪嗒”砸在慕容清影新立的“止戈”碑上。
“大道宗好大的谱!”为首的灰须老者甩了甩拂尘,道袍上的金线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周某玄霄门掌门周云舟,带弟子来讨杯茶喝,怎的连个迎客的都没有?”
赵乾坤的铁枪“唰”地横在路中。他玄色中衣扎得利落,枪尖挑着片被踩碎的木牌,上面“大道”二字还沾着泥:“我大道宗山门未开,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周云舟身后的黄衣弟子“嗤”了一声,腰间青铜铃晃得更响:“闲杂人等?
你可知我玄霄门占着云来峰三十里灵脉?你们这破山头突然冒这么浓的灵气,当真是天上掉的?”
“阿福,去竹屋请宗主。”慕容清影从侧路转出来,青锋剑未出鞘,却有剑气在鞘口游走,把脚边的野菊割成了两半,“陈生带外门弟子守聚灵阵,古师姐去丹房取醒神丹——来者不善。”
古月娜的焦尾琴已经抱在怀里。她站在慕容清影身侧,琴弦轻颤,《松风操》的调子裹着灵气漫开,把周云舟一行人笼罩在薄雾里。
白灵从树顶跳下来,九条狐尾扫落松针,赤狐耳朵支棱着:“他们身上有血腥气,像是刚杀了妖兽。”
林子豪是被秦婉儿搀着来的。他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红糖糕,道袍前襟沾着竹屑——方才在竹屋补窗户,钉子扎了手。
见山门口围了一圈人,他愣了愣,把糖糕往秦婉儿手里一塞:“这是...来串门的?”
“林子豪!”周云舟拂尘一甩,扫落头顶松针,“你这青秀山,半月前还是灵气稀薄的荒丘,如今倒比我云来峰还浓三分。
当周某是瞎子?定是你用了邪术夺我灵脉!”
“夺灵脉?”赵乾坤的枪杆在地上戳出个坑,“我大道宗昨日刚在后山挖了灵泉,灵气是自个儿长的!”
“灵泉?”黄衣弟子眯起眼,“云来峰灵泉养了百年才出金纹,你这野山能有什么灵泉?”
他突然抬手,掌心腾起火焰,直往顾长河挑水的木桶里烧——桶里的水“嗤”地蒸发,只剩几片茶叶沉在桶底。
“放肆!”司徒破军的玄铁甲“咔”地响了一声。
他抄起腰间铁枪冲过去,枪尖挑住黄衣弟子的道袍下摆,“我大道宗的水,也是你能烧的?”
周云舟的脸沉了下来。他屈指一弹,一枚青铜铃“叮”地飞向司徒破军。
铃音震得铁甲嗡嗡作响,司徒破军倒退三步,虎口渗出血珠。
慕容清影的青锋剑“嗡”地出鞘,剑气裹着梧桐叶迎上去,把青铜铃劈成两半。
“都住手!”秦婉儿突然上前一步。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从袖中取出个青瓷茶盏,“周掌门大早来,定是累了。
这是我今早新泡的云雾茶,尝尝?”她指尖轻叩茶盏,茶香混着灵气飘出来,把剑拔弩张的气场冲散了些。
周云舟盯着茶盏,喉结动了动。他伸手去接,却被黄衣弟子拦住:“师父!
他们用邪术迷惑您!”他反手抽出腰间铁剑,剑尖直指林子豪,“我看这宗主就是个妖道,杀了他,灵脉自然回来!”
铁剑带着风声劈来。林子豪下意识后退半步,道袍下摆被剑尖挑破道口子。
赵乾坤的铁枪“呼”地扫过去,和铁剑撞出火星。
慕容清影的剑气紧随其后,在铁剑上划出三道深痕。
古月娜的琴音突然拔高,《战魂曲》的调子裹着松针砸向黄衣弟子,扎得他脸上都是血点。
白灵的狐尾突然燃起火焰。她扑过去咬住黄衣弟子的手腕,尖牙刺破皮肤:“敢伤我师父!”
黄衣弟子痛呼一声,铁剑“当啷”落地。顾长河抄起扁担砸在他膝弯,把人按在地上。
周云舟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拂尘一扬,身后六个玄霄门弟子同时拔剑,青黑剑气织成网,把大道宗众人困在中间。
“好个大道宗,倒藏着这么多好手!”他盯着林子豪,“今日你若不交灵脉,我玄霄门踏平此山!”
林子豪望着被按在地上的黄衣弟子。那人大腿上沾着顾长河挑水的泥,正疼得直抽气。
他又看看赵乾坤冒血的虎口,慕容清影发白的指尖,古月娜断了一根弦的焦尾琴——突然有些生气。
“踏平此山?”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山风撞进山谷,“我说,别闹了。”
剑气网突然“咔嚓”一声碎了。周云舟的拂尘从手里滑落,玄霄门弟子的剑“当啷”掉了一地。
山风卷着茶盏里的雾气飘过来,把众人的道袍吹得猎猎响。
周云舟突然觉得膝盖发软,“扑通”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石板:“周某...知错了。”
黄衣弟子挣开顾长河的手,爬到周云舟身边,满脸都是汗:“师父!
您怎么...”
“住口!”周云舟抬手扇了他一巴掌,“你可知方才那话,是要遭天谴的?”
他抬头看向林子豪,眼里全是敬畏,“林宗主,周某今日才知,这青秀山的灵气,原是有大神通者护着。
玄霄门愿奉您为上宗,年年送灵草,岁岁供丹火,只求...求您莫要怪罪。”
秦婉儿蹲下身,把茶盏递到周云舟面前:“周掌门快起来。
我们大道宗最讲和气,您若真心结交,便喝了这杯茶?”
周云舟双手捧过茶盏,仰头饮尽。茶水下喉,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方才那股让他跪下来的力量,竟像春风化雨般散了,只剩满肚子的暖。
他抹了把脸,冲身后弟子喝道:“还不快把木牌扶起来?
把踢坏的地方修了!”
黄衣弟子捂着火辣辣的脸爬起来,规规矩矩把倒了的木牌扶直。
顾长河蹲在旁边,用泥把裂缝糊上。山风掠过,新糊的泥里飘出股淡淡的药香——是柳絮儿方才塞给他的灵泥,能让木牌更结实。
林子豪望着重新立好的木牌,又看看围在身边的弟子们。
赵乾坤在揉虎口,慕容清影正用帕子擦剑,古月娜在调琴弦,白灵舔着爪子上的血,秦婉儿在给周云舟续茶——他突然笑了,把道袍上的破口扯得更开些:“这事儿...就算了?”
“算!”周云舟忙不迭点头,“林宗主宽宏大量,周某铭记在心。”
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这是玄霄门珍藏的千年茯苓,送与贵宗炼药。
改日我再带云来峰的灵茶,定要和秦姑娘好好讨教茶道。”
秦婉儿接过锦盒,指尖轻轻抚过盒上的云纹:“周掌门客气了。
大道宗的丹房随时欢迎您,若有需要丹药的地方,尽管开口。”
山脚下的黑绸软轿不知何时已经调头。玄霄门弟子扛着修好的木牌,跟着周云舟往山下走。
顾长河望着他们的背影,挠了挠头:“方才还剑拔弩张的,这会子倒亲如一家了?”
“大道嘛,本就是以和为贵。”林子豪弯腰捡起地上的红糖糕,吹了吹上面的土,“走,回竹屋吃茶去。
秦婉儿,你再蒸两笼糖糕,我请周掌门下次来吃。”
秦婉儿笑着应了,转身往竹屋走。她的绣鞋踩过湿润的青石板,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山风裹着灵气涌过来,把脚印里的水珠子都托到半空,闪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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