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卯时,青秀山山门的青石台阶上落着新霜。
顾长河正弯腰扫落叶,竹扫帚刚碰到第三块石阶,就听见山脚下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抬头望去,七八个青衫汉子正顺着山道往上走,为首那人左脸有条刀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腰间悬着柄九环刀,刀鞘裹着黑牛皮,钉着七颗铜钉。
“大道宗?”刀疤汉子在离顾长河三步远的地方停住,靴底碾过一片枯叶,“我是断水山庄二当家,今日来讨个说法。”
他身后的汉子们跟着停步,腰间铁牌相撞,发出“叮当”轻响——那是“踢馆令”,江湖上专用来挑战门派的信物。
顾长河放下扫帚,手在靛蓝围裙上擦了擦。他记得林子豪说过,山门是宗门脸面,“二当家有话不妨直说。”
“直说?”刀疤汉子嗤笑一声,指节敲了敲腰间铁牌,“上月贵宗弟子在云州染坊教人练桩功,我山庄的护院教头被比了下去。
前日又有个小子在福来酒楼说,'断水刀法不如大道宗拳谱'——”他突然拔高声音,九环刀“当啷”出鞘三寸,“我断水山庄立庄三十年,还没人敢骑在头上撒野!
今日要么交出那两个多嘴的,要么...”他刀尖挑起顾长河的扫帚,“咱们演武场见真章。”
顾长河的扫帚被挑得转了个圈。他望着刀疤汉子发红的眼尾,想起昨夜林子豪在灵草园说的“水积成渊”,弯腰捡起扫帚,“您稍等。”
他转身往山内跑,鞋跟在石阶上磕出清脆的响。
演武场的晨练刚散。司徒破军正蹲在试剑石旁给外门弟子讲枪理,枪杆在地上画着圈:“枪尖要像锥子,扎进去就别松劲——”话没说完,顾长河就喘着气冲进来,“司徒长老!
断水山庄的人踢馆,在山门要说法!”
司徒破军的枪杆“咔”地戳进土里。他站起身,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绷出棱角,“踢馆?”
他转头看向场边的石桌,林子豪正坐在那里剥花生,《太初经》摊开在膝头,“宗主。”
林子豪剥花生的手顿了顿,抬头时嘴角还沾着花生壳碎屑,“踢馆啊。”
他把花生壳拢进掌心,“让弟子们练练手吧。”
秦婉儿从演武场东侧的竹廊转出来。她今日穿了月白锻裙,腰间挂着玉笛——那是古月娜新送的,笛身刻着松涛纹。
“我去会会。”她指尖轻轻拂过笛尾红穗,“听说断水山庄的九环刀讲究'刀走偏锋',正好试试我的'惊鸿'剑法。”
司徒破军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枪疤,“我跟你一起。”
他弯腰拔起地上的枪杆,枪头在石砖上擦出火星,“刀疤脸的二当家,我十年前在漠北见过,使刀爱往肋下钻。”
演武场的石砖被日头晒得暖了些。刀疤汉子带着手下站在中央,九环刀在他手里转了个花,“谁先来?”
秦婉儿踏前一步。她的剑没出鞘,玉笛却横在唇边,“我来。”
“用笛子?”刀疤汉子笑出了声,刀背拍着大腿,“姑娘家还是回去绣花吧——”话音未落,秦婉儿的笛声突然拔高,如鹤鸣穿云。
她的右手按上剑柄,“惊鸿第一式,起。”
剑出鞘时带起一阵风。刀疤汉子的九环刀刚举到胸前,就见剑光从他肋下三寸掠过,削断了他腰间的酒囊。
酒液“哗”地洒在石砖上,混着新霜冒起白气。
“好!”外门弟子里有人喊。王二牛挤在最前头,眼睛瞪得溜圆——他昨夜刚把松风剑谱抄了三遍,此刻正攥着木剑,手心全是汗。
刀疤汉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甩了甩刀上的酒,“小娘们耍巧!”
九环刀划出半圆,刀风裹着酒气劈来。司徒破军的枪突然从斜刺里挑出,枪尖点在刀背凹陷处,“偏锋?”
他手腕一翻,枪杆缠住刀身,“枪走直线,专破偏门。”
九环刀被挑得飞了出去,“当啷”砸在演武场边的旗杆下。
刀疤汉子踉跄两步,后腰撞在石凳上,“你们...你们以多欺少!”
“谁以多欺少了?”
清冽的女声从观剑台传来。夜凝萝抱着焚心剑走下来,发间红绳在风里飘得像团火。
慕容清影跟在她身侧,松风剑鞘搭在臂弯,“我和夜师姐,陪你再打一场。”
刀疤汉子盯着两人。夜凝萝的焚心剑还在鞘里,但剑穗上沾着未散的火星;慕容清影的剑尖凝着薄霜,连石砖都被冻出了冰花。
他突然想起江湖传闻——大道宗有双璧,一剑如烈火,一剑似寒霜,合起来能烧尽冰雪,冻灭烈焰。
“比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些。
“比道。”夜凝萝把剑往地上一插,剑穗扫过刀疤汉子脚边的酒渍,“你用刀,我们用剑。
三招内,谁先让对方动不了。”
慕容清影退后半步,松风剑缓缓出鞘。她的剑尖指向天空,霜气顺着剑刃往上爬,在剑尖凝成冰珠,“第一招,松间雪。”
夜凝萝的焚心剑同时出鞘。火星从剑脊窜出来,在半空炸成细小的火雨,“第一招,火树银花。”
刀疤汉子咬着牙举起从手下那里抢来的朴刀。
他看见两道剑光同时逼近——一道带着灼热的气浪,一道裹着刺骨的寒意。
他往左躲,火浪烫焦了他的衣袖;往右闪,霜气冻住了他的裤脚。
第三招时,他感觉后颈一凉,慕容清影的剑尖正抵在他喉结上,而夜凝萝的剑穗扫过他手背,火星在他手背上烧出个小印子。
“动不了了。”夜凝萝收剑入鞘,火星“滋啦”一声灭在剑穗里,“你输了。”
刀疤汉子的朴刀“当”地掉在地上。他望着自己被冻住的裤脚和烧焦的衣袖,喉结动了动,“我...我断水山庄认栽。”
他弯腰捡起九环刀,刀鞘上的铜钉撞在石砖上,“那两个多嘴的弟子,是我山庄的人嘴贱,回去我就罚他们挑三个月水。”
林子豪还坐在观剑台的石桌旁。他把剥好的花生装进竹篓,竹篓里已经堆了小半,是要给白灵做糖霜花生的。
《太初经》在他膝头翻动,金纹在“挑战宗法”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爬向新的空白页。
演武场的弟子们围了上来。王二牛举着木剑蹦跳,“夜师姐的剑好烫!”
小菊踮脚看慕容清影的剑,“霜花还没化呢!”
白灵晃着狐尾从竹廊钻出来,手里攥着串糖葫芦,“我就说外门弟子能行——”她突然住嘴,因为刀疤汉子正带着手下往山门走,经过她身边时,她闻到了淡淡的酒气混着焦糊味。
山风掀起林子豪的衣角。他望着演武场里闹成一团的弟子,又低头看了看《太初经》,伸手把竹篓里的花生抓了把,撒给石桌下的小鸡。
小鸡们“扑棱棱”跑过来,黄绒绒的脑袋挤成一团。
刀疤汉子走到山门时,顾长河正蹲在石阶旁给蓝草浇水。
蓝草叶上的露珠落进他靛蓝围裙的褶皱里,“二当家慢走。”
他抬头笑了笑,“下回再来,我请您喝新晒的蓝草茶。”
刀疤汉子脚步顿了顿。他回头望了眼青秀山,山巅的云被日头染成了金红色。
他摸了摸喉结上的凉意在,又碰了碰手背上的小印子,突然觉得这趟来得不冤——至少,他知道了大道宗的剑,确实能烧尽霜雪,冻灭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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