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尘卷、邀约与井台暗影
牧玄和许臻的突然离开,像抽走了占星馆里某种无形的轴心,让日子陡然变得空旷而缓慢。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可闻——那是灰尘缓缓落定的声音,是旧书页被指尖翻动的脆响,是阿亮窝在沙发里刷手机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叹息。
我依旧每日擦拭星盘,清扫地板,却总觉得馆内安静得让人心慌。那枚黑曜令被我小心地收在枕头底下,冰凉的触感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提醒我那未解的谜团和牧玄临行前那句模糊的“等回来再说”。
阿亮倒是渐渐适应了这种“避难”生活,甚至开始有点乐不思蜀,除了坚决不肯独自上楼和天黑后绝不出门之外,俨然把占星馆当成了第二个家。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他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需要打开所有的灯才能重新入睡。刘帆他们的遭遇,像一道深刻的阴影,烙在了他的生活里。
第三天下午,就在我对着那本《基础符箓图解》第一百次尝试引动那微乎其微的“玄力”却依旧失败时,店门被推开了。
来的不是客人,是秦峰。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黑色作战服,只是没戴肩章,表情是一贯的冷硬。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目光在馆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牧玄还没回来?”他问,语气像是早就知道答案。
我摇摇头:“没有。”
他嗯了一声,走到柜台前,将文件袋放在台面上,推到我面前。
“这是关于月溪下游那个废弃村镇,‘临水坳’的部分非保密资料,以及当年那场大水的一些零星记载。”他言简意赅地说,“看完销毁,不要外传。”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指有些发颤地碰了碰那个文件袋。粗糙的牛皮纸质感,仿佛承载着一段被遗忘的、沉重的历史。
“你们……准备去调查了?”我忍不住问。
秦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看穿我心底那点不甘和渴望:“明天我会带一个小队过去做初步勘探。那边情况不明,可能存在未知风险。你,”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老实待着。给你看这些,是让你死心,不是让你添乱。”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刚刚升起的、想要同去的微弱火苗。但我还是紧紧抓住了那个文件袋,像是抓住了唯一能与那件事产生联系的纽带。
“我知道了。谢谢秦先生。”我低声道。
秦峰没再多说,转身利落地离开,像一阵冷风刮过。
他一走,我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复印模糊的地方志残页、一张手绘的简陋区域地图(上面标注着几十年前的地貌),以及几张黑白照片的复印件。
照片拍摄于大水之后,一片狼藉的泥泞滩涂,倒塌的房屋,还有……一些被白布覆盖的隆起。文字记载零碎而压抑,提到了“庚辰年夏,暴雨连日,月溪倒灌,临水坳尽没”,“死伤百余,多有尸骨无存者”,“灾后疫病横行,十室九空,遂渐废弃”。
其中一个不起眼的段落,提到当时村民迷信,认为是大水冲撞了“河神”或“井灵”,才招致灾祸。甚至隐约提及村中某处古井,常年供奉,香火不绝,却在洪水前夜莫名坍塌封死,被视为不祥之兆。
井……又是井!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个水鬼残念反复嘶吼的“井”,难道指的就是临水坳的这口古井?它的执念是回到那里?或者……它的死,与那口井的坍塌有关?
地图上,临水坳的位置被红圈标注出来,就在如今开发区边缘的一片待规划荒地里,旁边还有一条早已改道的旧河床痕迹。
正当我沉浸在那些散发着陈腐与悲伤气息的文字和图像中时,店门上的铜铃又响了。
我下意识地想把文件收起来,抬头却看见一个有些意外的身影。
是李薇。
她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虽然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经历过创伤后的柔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亮。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看到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初七,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李薇姐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我连忙起身招呼。阿亮也好奇地从沙发里探出头。
李薇走进来,将小纸袋放在柜台上,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点心:“我刚好路过这边,想着来看看你。上次……真的多亏你们了。”她语气真诚,带着感激。
“别这么说,我们也没做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
寒暄了几句,李薇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文件,看到了“临水坳”、“地方志”等字眼,她轻轻“咦”了一声。
“初七,你对地方志和古文这些东西感兴趣?”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算……算是吧,随便看看。”我不能透露刘帆的事,只能含糊其辞。
李薇眼睛微亮,笑道:“那真是太巧了。我爸爸是大学里教考古的,他最近接了个活儿,隔壁县的一个小村子修路时意外发现了个疑似古代祭祀坑的遗址,需要尽快进行抢救性发掘清理,正缺人手呢。就是些基础的体力活,清理浮土、记录编号什么的,但能近距离接触出土文物,还能听我爸爸讲讲背后的历史,我觉得你会感兴趣?时间大概在三天后,要去三天左右。”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看你好像对那些老物件、老故事挺有感觉的,觉得这是个机会,就过来问问你。包食宿,还有点补贴。”
考古?祭祀坑?出土文物?
我最近确实被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件搅得心神不宁,深感自己知识的匮乏。牧玄留下的那些典籍晦涩难懂,或许这种更“实在”的接触,能帮我更好地理解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下的力量?而且,离开市区几天,换个环境,也许能让我从对刘帆事件的执着和牧玄离开的不安中暂时抽离出来?
只是……时间在三天后,而秦峰明天就要去临水坳勘探。
我心念电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好奇心和对知识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临水坳那边,秦峰明确警告我不准去,而考古现场,似乎是更安全、也更“正当”的学习途径。
“谢谢李薇姐,我……我去!”我做出了决定。
李薇很高兴:“那太好了!我回去就跟我爸说!具体集合时间和地点我晚点发短信给你!”
又聊了几句,李薇便告辞离开。
送走她,我重新坐回柜台后,心情有些复杂。一边是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临水坳谜团,一边是意外而来的、接触真实历史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或者说,几乎一夜没睡踏实。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文件上的内容,猜测着秦峰他们的勘探会发现什么。
上午十点多,我正在心神不宁地擦拭着一个青铜香炉,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秦峰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现场勘毕,无异状。古井旧址已平,无发现。勿念。”
勘毕?无发现?
就这么结束了?那个让刘帆几乎崩溃、让灵馆出动的水鬼残念,其根源之地,竟然什么都没有?
一股强烈的失望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这感觉就像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难受。难道我的感知错了?难道那“井”真的只是毫无意义的执念嘶吼?
一整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阿亮看出我心情不好,也没敢多问。
傍晚时分,我正打算提前关门,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疑惑地接起:“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有些耳熟的声音,是秦峰!
但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冷硬公事公办,而是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急促和……凝重?
“初七?听着,我的话只說一次。明天早上七点,城南老汽车站,买去‘河口镇’的票。到了镇口,会有一辆蓝色农用车等你。上车,别多问。”
我彻底愣住了,心脏狂跳:“秦先生?您……您不是说勘探完毕,没有发现吗?这……”
“照做就是!”他打断我,声音极其严肃,“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店里那个朋友。记住,七点,城南老汽车站,河口镇。”
说完,根本不容我再问,电话就被猛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去。
秦峰……他在瞒着灵馆私下行动?他明明告诉我没有发现,为什么又突然让我秘密前往?河口镇……那是月溪下游另一个靠近旧河道的镇子,离临水坳遗址并不远!
他发现了什么?为什么需要我去?
危险?陷阱?还是……他真的找到了关键线索,却因为某种原因不能通过正式渠道调查?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不安瞬间将我吞没。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城市的天际线,将占星馆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而明天清晨,等待我的,将是开往未知的早班车,和一个来自冷面探员的、充满疑团的秘密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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