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早班车、旧镇与山野呼召
一夜几乎无眠。秦峰电话里压低的声音,那句“别告诉任何人”的警告,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勒得我喘不过气。黑暗中,我能听到隔壁床上阿亮均匀的呼吸声,一种混合着愧疚和决绝的情绪在我胸腔里翻腾。
清晨五点,天光未亮,城市还沉浸在灰蓝色的睡梦里。我悄无声息地起床,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衣服,将那张简陋的临水坳地图复印件和一点点现金塞进背包,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阿亮,给他留了张便签纸,轻轻带上了占星馆的门。
晨风冰冷,街道空旷。我拉高衣领,低头快步走向公交站,心脏在胸腔里敲着混乱的鼓点。欺骗阿亮的负罪感,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卷入重大事件的隐秘兴奋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手心不断冒汗。
城南老汽车站比我想象的更破旧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汽油、汗水和廉价早餐的味道。我混在那些背着编织袋、提着活禽的务工人员和中老年旅客中间,买了去河口镇的车票,然后缩在候车室最角落的塑料椅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班车是辆浑身作响的老旧中巴,一路颠簸着驶出城区,窗外的景象逐渐被农田、树林和远处起伏的山峦取代。我靠着车窗,看着那些飞速后退的风景,试图将地图上的标记与现实对应起来,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牧玄。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了我的擅自行动,会是什么反应?
两个多小时后,中巴车喘着粗气在一个简陋的招呼站停了下来。“河口镇到了!”司机粗着嗓子喊道。
我拎着背包下车,一股带着泥土和河流湿气的风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临河小镇,房屋低矮,街道狭窄,生活节奏似乎比城里慢了好几拍。镇口零星停着几辆摩托车和三轮车,几个当地人蹲在路边抽烟,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明显的外来者。
我正有些茫然地四下张望,一辆蓝色的、沾满泥点的农用车“突突”地开了过来,停在我面前。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满脸皱纹的中年汉子,他打量了我一眼,瓮声瓮气地问:“城里来的?姓初?”
我心跳加速,点了点头。
“上车吧。”他言简意赅,指了指副驾驶。
我拉开车门爬上去,车里弥漫着一股烟草和柴油混合的味道。汉子不再多话,发动车子,驶离镇口,沿着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朝着镇子外的方向开去。
车子开了大约半个小时,最后在一片靠近河边、看起来像是废弃采砂场的地方停了下来。四周荒草丛生,远处可以看到月溪浑浊的河水缓缓流淌。
“到了,下去吧。有人等你。”汉子说完,指了指一堆废弃的水泥管后面。
我道了谢,忐忑地跳下车。农用车毫不留恋地“突突”开走了,留下我独自站在荒凉的河滩上。
我深吸一口气,绕到那堆水泥管后面。秦峰果然在那里。他没穿那身扎眼的黑色作战服,而是换了一身普通的深灰色户外夹克和工装裤,脸上还架了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看起来像个沉默寡言的地质勘探员或者钓鱼爱好者。
“还算准时。”他摘下墨镜,露出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上下扫了我一眼,“你那个朋友呢?”
“我让他留在店里……没告诉他我来这儿。”我低声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
秦峰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嗯了一声,没再多问。他走到河边,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标注为临水坳遗址的、如今长满荒草和灌木的荒地。
“昨天白天,我们的人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能量残留。那口古井的旧址,现在是一片洼地,长满了芦苇,下面全是淤泥和碎石,探测仪器也没反应。”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解释,“一切正常得……过分。”
他转过头,看向我:“但是,有些东西,仪器测不出来,人却能感觉到。尤其是……像你这种感知力异常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之前在刘家门外听到的那些,‘井’、‘回家’……我后来调取了当时布置在走廊的次声波记录仪数据,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弱、但频率奇特的波动,与你描述的时间点吻合。”秦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专业的冷静,“那不是人类能发出或者听到的声音。所以,我信你没说谎。”
原来如此!他不是凭空相信我的感觉,而是有科学数据佐证!
“那我们现在……”我急切地问。
“临水坳表面看来很‘干净’,但我不相信那种强度的残念会毫无根源。”秦峰目光重新投向那片荒地,“白天人多眼杂,有些东西不会出来。我们得等。”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几天,你就装作是对地方历史感兴趣的游客,在镇上随便转转,问问老人关于临水坳和老河道的旧事,特别是关于那口井的传说。注意方式,别引人怀疑。晚上……再说。”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我就在河口镇住了下来,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家庭旅馆。白天,我就像个普通的学生游客,拿着个小本子,在镇上老街晃悠,去茶馆听老人闲聊,拐弯抹角地打听几十年前的旧事。
大多数人对临水坳的印象都模糊了,只记得那场大水很可怕,死了很多人,后来村子就荒了。至于井,有老人隐约记得临水坳确实有口老井,水质甘甜,逢年过节村民会去祭拜,但关于它如何坍塌、是否有什么怪异,则众说纷纭,大多语焉不详,更像是一种年代久远后的模糊记忆和附会。
调查进展缓慢,那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让人焦躁。秦峰则像个真正的游客,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进行着他的秘密调查,我们只在每晚夜深人静时,在旅馆后墙根下极短暂地交换一下信息,但往往一无所获。
就在这种沉闷和等待中,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李薇的电话。
“初七,不好意思啊!”她的声音带着歉意,“我爸那边项目提前了,考察队今天一早就进山了!他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想去,就得自己过去了。地址我发你手机上,就在河口镇往南大概几十里的山里,一个叫‘小湾村’的地方,到了村口打听考古队就行。”
河口镇往南几十里?小湾村?
我愣住了,一种奇异的、仿佛冥冥中注定的感觉掠过心头。我就在河口镇!而考古现场,竟然就在不远处的山里!
我连忙道谢,挂了电话,很快收到了李薇发来的详细地址和一個当地向导的联系电话。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月溪下游,临水坳,古井,水鬼……现在又多了个近在咫尺的、可能涉及古代祭祀坑的考古现场。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物,因为“水”和“祭祀”,隐隐约约地在我脑海里勾勒出某种模糊的关联。
我立刻找到茶馆老板,一个热情健谈的大婶,借口想看看周边的山村风景,向她打听小湾村和山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说或者老地方。
“小湾村啊?偏得很哩!路也不好走。”大婶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没啥特别的,就是老林子深点。哦对了,他们村后山倒是有个老潭,叫‘落魂潭’,邪乎得很!老辈子人说那潭通着地下河,深不见底,早年淹死过不少人,后来就没人敢去了,说是晚上能听到里面有女人哭哩!都是瞎说的吧……”
落魂潭?通着地下河?淹死人?
这几个词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
我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装作好奇地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匆匆离开旅馆,找了个僻静角落,立刻拨通了秦峰留给我的一个紧急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风中。
“说。”秦峰言简意赅。
“秦先生!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有一个大学的考古队,就在离河口镇不远的小湾村后山进行抢救性发掘,据说发现了一个古代祭祀坑!而且,村里人说那边有个很深的老潭,叫落魂潭,传说通着地下河,还淹死过人!”
我一口气说完,屏住呼吸等待那边的反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只有风声呼啸。我几乎能想象秦峰此刻正紧紧皱起眉头,快速权衡着。
终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和锐利:
“具体位置发给我。今晚的计划取消。明天一早,我去那个考古现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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