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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养魂吻痕与裂佛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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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公馆死寂如坟。

月光被厚重的积尘挡在彩窗之外,只有白露指尖符火摇曳,映着满地狼藉与人偶锡遍布蛛网裂痕的残躯。靛青釉彩在左腿关节处干涸如血痂,右臂那道被白露强行斩断窃听符留下的焦黑疤痕,在幽暗中如同丑陋的蜈蚣。

“别…白费力气了…”人偶锡的鬼火眼微弱如风中残烛,声音断续嘶哑,每吐一个字,瓷壳上的裂痕似乎就蔓延一分,“这破罐子…快装不下…我这滩烂泥了…”

白露额角沁着冷汗,指尖凝着一缕细若游丝的金色灵力,正小心翼翼地试图修补人偶心口附近一道最深的裂痕。然而灵力甫一触及,裂痕深处便渗出阴寒刺骨的黑气,贪婪地吞噬着金光,甚至反噬般沿着她的指尖向上侵蚀!

“闭嘴!”她猛地撤回手,指尖已被冻得青紫,胸口因强行压制翻腾的气血而剧烈起伏,“不想彻底碎成一地瓷片,就给老娘撑住!”话虽狠厉,眼神却死死盯着那蛛网般的裂痕,牙关紧咬。魂核与载体的双重重创,远非普通灵力能修复。每一次阴气的流转,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偶锡的鬼火艰难地转向她惨白的脸,目光扫过她左手食指上那个被精血反噬灼烧出的焦黑血洞,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在魂核深处漾开。“…欠你的房租…和命…怕是…还不上了…”

“那就拿别的抵!”白露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扶住旁边倒扣的椅子才勉强站稳。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魂魄受损带来的眩晕,眼中却燃起孤注一掷的火焰,“听说过‘养魂木’吗?”

人偶锡的鬼火骤然一跳。养魂木?!传说中生于至阴绝地、能自发滋养稳固残魂的天地奇木?这种东西,只存在于玄门典籍的传说里,早已绝迹人间百年!

“城北…老药厂旧址…下面…埋着段…残根…”白露喘着气,从帆布包深处掏出一张皱巴巴、染着褐色污迹的羊皮纸残片,上面用朱砂勾勒着简陋的地图,一个骷髅头标记旁潦草地写着“养魂”二字。“协会档案…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死马当活马医!”

她不由分说,一把抄起地上裂纹遍布、仿佛一碰即碎的人偶锡,动作却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入手冰凉沉重,那细微的裂痕蔓延声如同催命符敲在心上。“听着,阴湿男鬼,”她将人偶紧紧按在怀中,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这破身体撑不到地方了。现在,给我钻进来!”她反手拔出斜插在背包侧袋的桃木剑——剑身古朴,雷纹隐现,正是她的本命法器。

“附身…桃木剑?!”人偶锡的鬼火剧烈闪烁,惊愕中带着本能的抗拒。桃木至阳,雷纹诛邪,对阴魂有天然的克制与灼烧之痛!这无异于将残魂投入熔炉!

“不想魂飞魄散就快点!”白露厉喝,指尖逼出一点稀薄的金色精血,迅速在桃木剑镌刻的雷纹中心画下一个逆转运势的微型血符,“以血为媒,逆转阴阳!开!”血符没入剑身,雷纹光芒瞬间黯淡,剑身腾起一层薄薄的血色光晕,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血腥味的阴冷吸引力。

人偶锡再无犹豫。残存的魂体化作一道稀薄如烟的黑气,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与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撞向那血色光晕!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剧烈的灼痛瞬间席卷郑号锡的残魂,即使有血符逆转,桃木剑至阳的根基仍在疯狂排斥、灼烧着这入侵的阴寒!他仿佛置身熔炉,魂体被寸寸撕裂、焚化!然而,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属于白露的灵力,如同护堤般死死锁住剑身,强行压制着雷纹的反噬,为他撑开一方极其狭窄、痛苦却可容身的缝隙。

桃木剑在白露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剑身微微颤抖,原本温润的木色此刻流转着一种诡异的、黑红交织的暗芒。剑柄处,两点幽蓝的鬼火虚影若隐若现。

“撑住…别让我的剑…沾上…阴湿鬼气…”白露脸色更白一分,握剑的手青筋毕露,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容纳怨灵入本命法器,对她亦是沉重的负担与凶险的反噬。

没有回应。剑柄的幽蓝鬼火只是微弱而倔强地闪烁了一下。

白露抹去嘴角血迹,将那张羊皮残图塞进怀里,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件布满裂痕、空荡荡的蕾丝裙古董人偶,毫不犹豫地转身,撞开栖梧公馆沉重的大门,身影没入浓稠如墨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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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废弃的“回春”中药厂。

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巨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封的药草**气,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坟墓土壤的阴冷腥气。风穿过破碎的窗户孔洞,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白露紧握着手中嗡鸣不止、鬼火隐现的桃木剑,如同握着一块灼热又冰冷的烙铁。每一步踏在厚厚的积尘和破碎的玻璃渣上,都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她的阴阳眼全力开启,视线穿透黑暗,捕捉着空气中稀薄却异常精纯的阴气流动——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汇向厂区最深处。

“东北角…地下…”桃木剑柄的幽蓝鬼火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郑号锡嘶哑的声音直接在白露脑海响起,带着被桃木灼烧的痛苦喘息,“阴气…源头…有东西…守着…”

白露脚步不停,眼神愈发凝重。越靠近目标,空气中那股阴冷腥气就越发浓重,甚至隐隐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细足爬行的窸窣声。

突然!

嗤!嗤!嗤!

数道黑影如同潜伏的毒蛇,猛地从两侧倾倒的药柜和破碎的砖石缝隙中暴射而出!带着刺鼻的腥风,直扑白露面门与四肢!

是藤蔓!但绝非寻常植物!

这些藤蔓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粘稠的暗绿色脓液,藤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人眼般的诡异斑纹,此刻正疯狂地开合蠕动!藤蔓顶端没有叶片,而是分裂成尖锐的、滴着毒涎的利齿口器!

“噬魂妖藤!”白露瞳孔骤缩!这种只生长在极阴养尸地的邪物,专吸生灵精魄!她手腕一抖,桃木剑划出一道暗红交织的弧光!

噗!噗!噗!

剑光所及,几条妖藤应声而断!断口处喷溅出墨绿色的腥臭汁液,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然而,更多的妖藤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翻滚的黑色潮水,瞬间封死了所有前进的路径!它们疯狂地抽打、缠绕,口器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贪婪地锁定了白露和她手中那柄散发着诱人魂力的桃木剑!

“雷火诛邪,破!”白露低叱,左手甩出三张明黄的雷符。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三道细小的金色电蛇射入藤蔓最密集处!

轰!轰!轰!

电光炸开,焦糊味弥漫,噬魂藤发出凄厉的尖啸,攻势为之一滞!然而,雷火只能清开一小片区域,更多的妖藤悍不畏死地填补上来,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这样…耗下去…都得死…”桃木剑中传来郑号锡痛苦而焦灼的意识,“冲过去…藤怕…你剑上的…阳煞血…”

白露眼中厉色一闪!不再吝啬灵力,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精血喷在桃木剑身!嗡!剑身血光大盛,那暗红光芒瞬间压过鬼火的幽蓝,至阳至煞的气息轰然爆发!

“滚开!”她双手握剑,如同握着一柄燃烧的血色火炬,不退反进,朝着藤蔓最厚的方向狠狠劈下!

嗤啦——!

如同热刀切牛油!血色剑光所过之处,噬魂藤发出濒死的哀嚎,瞬间焦黑碳化,硬生生被斩开一条燃烧的通道!白露身形如电,顶着扑面而来的毒液和腥风,沿着这条用精血和阳煞强行开辟的血路,冲向厂区深处!

刚冲出藤蔓重围,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弃提炼车间,异变再生!

“咯咯咯…”

“嘻嘻嘻…”

“呜…”

诡异阴森、男女老幼混杂的嬉笑哭泣声,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空旷的车间内,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破碎玻璃罐、扭曲的金属管道、甚至几件丢弃的破烂工服,此刻竟在惨淡月光下,如同提线木偶般,诡异地自行活动起来!

破碎的玻璃碴子悬浮组合,化作一个个布满裂痕、反射着扭曲月光的“玻璃头”;扭曲的钢管自行弯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拼凑出细长怪诞的肢体;破烂的工服如同充气般鼓起,套在那些非人的“骨架”上!几十个由废弃垃圾拼凑成的、形态扭曲怪诞的“傀儡”,摇晃着,咔哒作响着,将白露团团围住!它们空洞的“眼眶”或“玻璃脸”上,无一例外地闪烁着两点深紫色的、充满恶意的幽光!

“怨灵驱物…傀儡邪阵!”白露心头一沉,握剑的手更紧。这些傀儡本身脆弱,但核心驱动它们的,是深植于废弃厂区地脉中、积攒了数十年的怨戾之气!源源不绝!更麻烦的是,每一具傀儡核心闪烁的紫光,都隐隐与申载民那串佛珠的气息相连!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小心…佛珠…在看着…”桃木剑中,郑号锡的意识带着刻骨的恨意与警惕。

话音未落,离白露最近的一个由破布和锈管组成的“大头娃娃”傀儡,咧开用碎玻璃拼成的嘴,发出刺耳的尖笑,猛地张开双臂扑来!动作迅捷,竟带起破空之声!其他傀儡也如同得到指令,从四面八方,以各种扭曲怪诞的姿态,蜂拥而上!

白露眼神冰冷,血色桃木剑化作一片泼水不进的暗红光影!

锵!锵!噗嗤!

剑光斩在金属管道上迸出火星,劈在玻璃头颅上将其粉碎,削在破烂工服上带起布屑纷飞!然而,这些傀儡悍不畏死,被斩碎后,散落的零件竟在紫光的牵引下迅速重组!被打散的怨气重新凝聚,形成新的、更扭曲的怪物!更可怕的是,每一次剑与傀儡的碰撞,都有一股阴寒怨毒的气息顺着剑身反噬而来,冲击着白露的心神,也加剧着桃木剑内郑号锡的痛苦!

“呃!”白露闷哼一声,被一只由碎玻璃和铁丝组成的“利爪”在肩头撕开一道血口!阴寒之气瞬间侵入!

“左边!”郑号锡的意识在她脑中急吼!

白露想也不想,回身一剑横扫!暗红剑光将一个试图偷袭的“铁皮人”傀儡拦腰斩断!但背后空门大开!

嗤!

一截尖锐的、滴着毒液的噬魂藤,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从她脚旁的阴影中暴起!目标直指她后心!时机歹毒到了极点!

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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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阴风已触及后心!

白露瞳孔中映出前方更多扑来的傀儡和脚下噬魂藤的毒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连回剑格挡都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她做了一个让所有傀儡都意想不到的动作——她没有试图躲避那致命的藤刺,反而将手中那柄暗红桃木剑,猛地向斜前方掷出!目标直指车间最深处、阴气汇聚最浓的一点——那里,一截半埋在破碎水泥地面下、通体乌黑、隐隐流动着温润玉光的奇异木头,正散发着诱人的养魂气息!

“郑号锡!拿木头——!”

她将最后的希望和力量,赌在了这一掷之上!将桃木剑连同里面那个残破的魂,送向唯一的生机!而她自己,则完全暴露在背后的毒藤与前方扑来的傀儡之下!

“不——!!!”桃木剑中,郑号锡的魂核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尖啸!他“看”到了!看到白露掷剑时决绝的背影,看到她为给他争取一线生机而主动放弃防御,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地!百年前假山洞隙里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看着白芷倒下的焚心之痛,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只是这一次,对象换成了白露!

一股超越魂体极限、超越桃木灼烧之痛的力量,在生死刹那的极致刺激下,从他濒临破碎的魂核深处疯狂炸开!

嗡——!!!

被掷出的桃木剑在空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幽蓝的鬼火与白露精血所化的暗红煞光瞬间交融,形成一种混沌而狂暴的紫黑色!剑身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半透明的、布满裂痕的虚影,硬生生从剑身中挣脱出来!

是郑号锡!他强行冲破了血符的束缚,以燃烧残魂本源为代价,在桃木剑落地前的瞬间,强行凝聚出一道虚幻到几乎随时会溃散的灵体!那灵体依旧穿着虚幻的民国长衫,面容苍白透明,布满蛛网般的魂光裂痕,但那双幽蓝的鬼火眼,此刻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

他根本不去看近在咫尺的养魂木!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即将被毒藤贯穿、被傀儡淹没的身影!

“白露——!!!”

灵体以超越思维的速度回扑!无视了身后噬魂藤的毒刺,无视了侧面傀儡抓来的利爪!他如同扑火的飞蛾,撞开挡路的垃圾傀儡,在毒藤即将刺入白露后心的最后一刹那,用自己虚幻的身体,死死挡在了她的背后!

噗嗤!

毒藤尖锐的顶端,狠狠刺入了郑号锡虚幻的后心!剧毒与噬魂之力疯狂注入!他的灵体猛地一颤,瞬间变得更加透明,裂痕疯狂蔓延!但他不管不顾,借着回扑的惯性,双臂猛地将踉跄前扑的白露紧紧箍住,然后狠狠地、带着一种绝望的、毁灭性的力量,将她扭转过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白露惊愕地睁大眼,瞳孔中倒映着郑号锡那张近在咫尺、布满魂光裂痕、因剧痛和某种极致情绪而扭曲的俊美面容。他冰冷的、虚幻的唇,带着噬魂藤的剧毒和魂体燃烧的灼痛,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野蛮的力道,狠狠压上了她温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唇!

“唔!”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从唇瓣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紧随其后的,是噬魂藤毒液带来的麻痹与撕裂般的剧痛!但在这极致的冰冷与痛苦之下,一股更加汹涌澎湃、纯粹而浩瀚的魂力本源,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两人相接的唇齿,疯狂地、毫无保留地渡入白露的体内!

那不是普通的魂力!是郑号锡燃烧自己残存的一半魂核本源!是支撑他存在了百年的核心力量!阴寒,却磅礴!带着他百年孤寂的冰冷,也带着此刻焚心蚀骨的灼热!

这股力量瞬间冲垮了侵入白露体内的阴寒毒气!她肩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流血、愈合!翻腾的气血被强行抚平!枯竭的灵力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滋长!甚至连魂魄的损伤,都被这股精纯的魂源强行滋养、修补!

“你…疯…”白露的意识在冰冷与温养的交织中混乱不堪,她想推开他,想阻止这等同于自杀的馈赠,但身体被那冰冷的臂膀死死禁锢,唇齿被堵住,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汹涌的魂力洪流。

郑号锡没有回应。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一点——将魂力渡过去!护住她!哪怕代价是自己彻底消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体在飞速变淡,裂痕在扩大,意识在模糊…但在彻底沉入黑暗前,他贪婪地感受着唇下那份唯一的温热与鲜活,那是他在百年冰冷黑暗中,唯一触碰到的、真实的光。

这个吻,冰冷刺骨,带着剧毒与血腥,混合着魂飞魄散的绝望与孤注一掷的救赎。它是阴与阳的碰撞,是生与死的纠缠,是百年孤寂与此刻炽烈的最终交汇。

砰!砰!砰!

周围的傀儡终于扑到,它们的利爪、尖刺狠狠抓挠撕扯在郑号锡越来越淡的灵体上,却如同穿过虚影。噬魂藤的毒刺依旧深深扎在他的后心,疯狂汲取着所剩无几的魂力。

白露的灵力在魂力滋养下瞬间恢复至巅峰,甚至更胜以往!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感和随之而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她体内爆炸!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金光爆射,混合着滔天的怒火与悲恸!

“给——我——滚——!!!”

狂暴的金色灵力混合着郑号锡渡入的魂源之力,以她为中心轰然炸开!如同金色的太阳在废弃车间内爆发!

轰隆隆——!!!

金光所及,所有扑上来的傀儡如同纸糊般瞬间粉碎、汽化!缠绕在郑号锡身上的噬魂藤寸寸断裂、化为飞灰!整个车间地面被硬生生刮去一层!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金光散去。

白露半跪在地,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几乎完全透明、只剩下淡淡轮廓、连五官都模糊不清的虚影。郑号锡的灵体淡得如同随时会散去的青烟,只有心口处还微弱地闪烁着一小簇幽蓝的鬼火。他的“身体”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冰冷得让白露心头发颤。

“混…蛋…”白露的声音嘶哑颤抖,抱着他的手臂因用力而骨节发白,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砸落在郑号锡虚幻的脸颊上,瞬间被那冰冷蒸发,只留下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那簇微弱的鬼火,似乎极其轻微地、眷恋地,蹭了蹭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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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真是精彩绝伦!”

突兀的掌声在死寂的废墟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与冰冷的嘲讽。

申载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巨大水泥柱后转出。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米色风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充满了**裸的贪婪与亢奋,死死盯着白露怀中那缕即将消散的魂影,以及她脚下不远处那截静静躺着的、乌光流转的养魂木。

“燃烧魂核,化形挡劫,以吻渡魂…啧啧,郑少爷,这份深情,真是感天动地,连我都要落泪了。”他夸张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可惜啊可惜,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这一半魂核烧得痛快,正好省了我炼化的功夫!”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右手,腕间那串深紫色的佛珠在月光下流转着邪异的光泽。那颗核心的血痂佛珠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但此刻,它正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逸散的、郑号锡燃烧魂核产生的精纯怨气,珠身的紫光越来越亮,裂痕竟在缓慢弥合!

“至于这截养魂木…”申载民的目光转向地上的乌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多谢二位替我扫清障碍。现在,它是我的了,连同你怀里那点残魂一起!”他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嗡!

那截看似温润无害的养魂木猛地一震!乌黑的木身上,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繁复的暗紫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与佛珠同源的、极其恶毒的吞噬吸力!目标直指白露怀中郑号锡那仅存的、微弱的本源魂火!

“噬魂根须?!”白露目眦欲裂!她瞬间明白了!申载民早就找到了养魂木,甚至提前在上面布下了更阴毒的陷阱!他放任他们闯进来,就是为了让郑号锡在绝望中燃烧魂核,成为最精纯的“养料”,再被这噬魂根须彻底吸收!

“放开他!”白露厉吼,抱着郑号锡残魂急退!同时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金色剑气狠狠斩向那截乌木!

然而,剑气刚一触及乌木表面,那些暗紫符文骤然亮起!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传来,不仅轻易崩碎了剑气,更有一股阴寒吸力顺着剑气反噬而来,试图拉扯她的灵力!

“没用的,白露道长。”申载民好整以暇地笑着,右手佛珠光芒更盛,加速催动噬魂根须,“这截养魂木,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上面的禁制,岂是你能破开?乖乖交出郑号锡,我或许能给你个痛…”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白露根本没有再试图攻击养魂木!

她所有的动作,包括斩出那道剑气,都只是虚招!在剑气脱手的瞬间,她抱着郑号锡残魂,身形如同鬼魅般,并非后退,而是猛地前冲!目标不是申载民,也不是养魂木,而是——那柄被遗落在不远处、插在碎石中的桃木剑!

此刻的桃木剑,剑身黯淡无光,雷纹隐没,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但当白露的左手,带着郑号锡那缕微弱到极致的魂火,紧紧握住冰冷的剑柄时!

嗡——!!!

沉寂的桃木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的嗡鸣!剑柄处那两点几乎熄灭的幽蓝鬼火,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刺目的、决绝的幽光!一股混合着白露精血、郑号锡残魂、桃木至阳根基以及刚刚渡入的浩瀚魂源之力的、狂暴而混乱的能量,在剑身内疯狂奔涌!

这柄剑,此刻已不再是法器。

它是白露与郑号锡魂魄交融、恨意交织、以命相托的最终载体!是刺向仇敌的,最后一枪!

“郑号锡!”白露嘶声怒吼,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恨、所有的痛,连同怀中那缕残魂最后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桃木剑中!“百年的恨!今日的债!我们一起——讨回来!!!”

她双手高举桃木剑!剑身之上,幽蓝与暗红的光芒疯狂交织、旋转、攀升!剑尖直指苍穹!一股难以言喻的、引动天地之威的恐怖气息瞬间锁定了申载民!更准确地说,锁定了他腕间那串光芒大盛、正贪婪吸食魂力的佛珠!尤其是那颗核心的、带着裂痕的血痂佛珠!

“以魂为引,以血为祭,以剑为桥!九霄玄刹,神雷天降——诛邪!!!”

轰咔——!!!

九天之上,浓密的乌云毫无预兆地疯狂汇聚!一道水桶粗细、刺目欲盲的紫色狂雷,撕裂了漆黑的夜幕,带着毁灭一切的煌煌天威,如同审判之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白露剑尖引动下,精准无比地、狠狠劈向申载民腕间那串深紫色的佛珠!

不!是劈向那颗核心的、带着裂痕的、贪婪的血痂佛珠!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申载民脸上的志得意满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疯狂地想要甩脱佛珠,想要掐断与噬魂根须的联系,想要撑起最强的防御!但太迟了!那道天雷,蕴含着白露与郑号锡燃烧一切的意志,蕴含着对邪术的极致憎恶,更蕴含着天地正气对佛珠中那滔天罪孽与邪力的无情审判!它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颗核心佛珠上,由郑号锡燃烧魂核反噬造成的、由白露精血符咒斩断窃听符而加深的——那道致命的裂痕!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响淹没了申载民最后的惨叫!刺目的紫色雷光瞬间将他吞没!那串深紫色的佛珠,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在至阳至刚的天雷之下,连一瞬都没能支撑住!

啪!咔嚓!噗嗤!

佛珠串线瞬间汽化!十几颗珠子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接连爆碎成齑粉!而那颗核心的血痂佛珠,在雷光临体的刹那,表面的裂痕被无限放大!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仿佛无数怨魂哀嚎的尖啸,便在刺目的雷光中轰然炸裂!化为一道冲天而起的、深紫色的怨气烟柱,随即被紧随而至的雷霆之力彻底净化、湮灭!

雷光散尽。

原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人形深坑,边缘还闪烁着细小的紫色电弧。坑中,申载民浑身焦黑,冒着青烟,那身米色风衣早已化为飞灰。他仰面躺着,金丝眼镜粉碎,露出一双空洞、焦糊的眼眶。右手手腕处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圈焦黑的皮肉。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生机如同风中残烛。

噬魂根须的紫光瞬间熄灭。那截养魂木静静躺在不远处,乌光温润,仿佛刚才那恶毒的符文从未存在过。

白露保持着举剑向天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手中的桃木剑,剑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剑尖处甚至崩碎了一小块。剑柄处那两点幽蓝鬼火,在发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后,彻底熄灭了。

“郑…号锡?”她低头,看向怀中。

空空如也。

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熟悉感,如同幻觉般,在桃木剑崩裂的剑身中,若有似无地萦绕着。

她踉跄一步,一口鲜血喷在剑身之上。身体摇晃着,最终抱着那柄遍布裂痕、鬼火寂灭的桃木剑,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废墟之中。

夜风吹过,卷起焦糊的尘土。

百年的恨,在这一道雷霆中,似乎暂时画上了休止符。

但怀中冰冷的剑,和心口空落落的痛,却无声地诉说着——

有些债,还未还清。

有些房租,还等着人来交。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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