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离老城区，窗外的景象从昏黄静谧的路灯，切换成高楼林立的霓虹。林月影靠在座椅上，额角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驱散脑海中残留的晕眩感和那句诡异的低语。她强迫自己回想明天早会要用的数据报表，用具体的、枯燥的数字构筑堤坝，阻挡那些不合时宜的恐惧。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回到租住的单身公寓，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几天没好好通风，房间里还残留着外卖盒的味道。她踢掉鞋，甚至没力气开灯，径直瘫倒在沙发上。黑暗中，心脏仍在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
“只是低血糖，一定是。”她喃喃自语，像是念诵一道护身咒语。她想起米薇那辆锃亮的宝马，想起父亲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自己银行卡里刚够支付下季度房租的余额。现实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包括对来历不明的恐惧。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看到那把梳子静静躺在里面，乌黑发亮，已经没有前几天刚发现时的惊惧。她深吸一口气，用手指快速触碰了一下梳齿——冰凉，但没有再出现幻觉。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一阵荒谬。自己竟然真的在害怕一把梳子？
她重重合上抽屉，仿佛这样就能将一切关在里面。
接下来的几天，林月影试图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她所在的是一家竞争激烈的互联网公司，“优化”（即裁员）的风声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她不得不更卖力，主动承担更多边缘琐碎的任务，试图证明自己不可或缺。
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远离。
周三下午，她在整理一份冗长的用户调研报告时，指尖莫名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刚刚握过冰块。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碰倒了桌上的水杯，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键盘。
“月影，没事吧？”邻座的同事探头问了一句，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项目进度紧张，没人喜欢意外。
“没事，不小心。”她低声道歉，手忙脚乱地擦拭。低头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键盘缝隙里渗出一抹暗红，但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只是光影错觉，她告诉自己。
然而，幻听开始变本加厉。有时是模糊的哭泣，有时是几声冷笑，最清晰的一次，是在深夜加班后独自走向地铁站的路上，那个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轻笑：“我一直在哦。”
她猛地回头，空荡荡的街道只有被风吹起的落叶。
周五的部门会议是她负责汇报。她准备得很充分，幻灯片反复修改了多次。然而，当她站在投影幕布前，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视野中的文字和图表开始扭曲、旋转，仿佛被投入了漩涡。她扶住讲台，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后背。
“林月影？你怎么样？”主管皱起了眉头。
“对……对不起，可能有点不舒服。”她强撑着试图继续，但声音虚弱，逻辑混乱，之前准备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会议草草收场，她从同事们或同情或疑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逃离，躲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一副被抽干了精气的模样。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到，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在脑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没用的，胆小鬼。”
“谁？！”她失控地对着空气低吼。
隔间里传来冲水声，一个女同事推门出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迅速离开了。林月影靠在洗手台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折磨，正在一点点蚕食她赖以生存的秩序感。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古籍修复工作室里。
持巽放下手中的放大镜，揉了揉眉心。他面前摊着一本残破的民俗志，纸页脆黄。关于“死气”的记载寥寥数语。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老陈刚发来的信息：“查了，林月影，XX公司员工，背景干净，最近无异常就医记录，但据她同事说，她最近状态很差，工作上出了几次错。”
“状态很差……”持巽沉吟着。这符合被阴秽之物纠缠的初期特征。但那晚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能量？甚至能引动余婆婆所说的“瞬现瞬隐的死气”？
持巽闭上眼，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他要更直接的接触死气谜团，就需要接近那个核心的“人”——林月影。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确认林月影目前的状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驱使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再次拿起手机，找到那个出租车车牌号对应的司机联系方式，拨了过去。他需要知道林月影那晚最终去了哪里。
而此刻的林月影，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空调开到最高，却依然觉得冷。梳子被她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对峙，又或是绝望之下的破罐破摔。她不知道的是，梳背上那行模糊的小字，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族谱不记红妆姓，梳上血纹应月寒。”
“月寒”……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她的名字里，正有一个“月”字。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夜还很长，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每个角落的阴影。林月影的崩溃悄无声息，而围绕着她和那把古老梳子的暗流，正开始加速涌动。持巽的调查，也即将打破她试图封闭的现实，将她拖入一个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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