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汇演倒计时的数字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我从朱晓那里得知并不是每个班的节目都能够正式演出,预演表现效果不好的节目会直接被刷掉。
巴陵中学这个魔鬼学校,连元旦汇演都要搞末位淘汰。
我机械地重复着动作,镜中的自己像卡帧的提线木偶。当音乐切到副歌时,左脚又不合时宜地抢先了半拍。
“林沐遥,你怎么又忘动作了!你站第一排会把整个队形带歪的。”朱晓的声音带着焦躁,“这样吧,你跟吴期换个位置。”
吴期慢悠悠晃过来,校服领口飘来一丝熟悉的薄荷糖清凉气息。“最后一排多好,”他鞋尖故意蹭了下我的帆布鞋,压低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压力小,还能看戏。放心,错不了,有我垫底呢。”他眨眨眼,那眼神仿佛看穿了我拼命掩饰的慌乱。
“都打起精神!”朱晓拍着手,“时间不多了!邹老师又不给自习课排练,咱们只能靠自己!”
我忽然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来参加元旦汇演的排练,肢体不协调的我每次排练都像公开处刑,并且还耽误了很多的休息时间,以至于每天下午第一节课根本撑不住眼皮,晚自习还得靠着风油精续命。
巨大的压力让我脱口而出:“要是......要是刷掉了,都怪我拖后腿了......”声音细弱蚊蝇。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我的话就像往本就沸腾的油锅里又投掷了一颗火星子,朱晓一瞬间就炸锅了,她气冲冲地转头向教室的方向走去,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我僵在原地,脸颊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羞愧与委屈交织翻涌,仿佛被钉在展板上的蝴蝶标本,动弹不得。
周蓓她们几个女生惊呼一声,赶紧追了出去。吴期没动,他抬手,重重拍了拍我僵硬的肩膀,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别往心里钻牛角尖。她是急火攻心,压力太大,不是冲你一个人来的。这担子,我们人人都有份。”
朱晓被劝了回来,她深吸了几口气,胸口起伏着,努力平复情绪:“继续!都争口气!练!”
“什么才是青春,快乐的女生没皱纹;什么才是青春,快乐的男生一百分。”熟悉的音乐再度响起,这回大家整整齐齐地按队列站好,没有人窃窃私语,也没有人插科打诨,我深吸一口气,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般调动五脏六腑的功力,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个甩头都带着破风声,每个踢腿都像要劈开凝滞的空气。音乐戛然而止时,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这不挺好的嘛,遥遥同学。”吴期用校服袖子扫我鼻尖,“刚那个转身,像被少林方丈开过光。”朱晓看着我的动作,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语气缓和下来:“看吧,我就说你可以的。”
为了继续巩固舞蹈动作,我们集体决定周日加练。高中阶段学习进程异常紧张,每周末只放一天假,而我返回湘县一趟便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回便白白浪费了三个小时的宝贵时间。我给吴期认真计算这些得失时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笨啊你,”他屈指弹了下我的额头,“去我姑姑家!就在巴陵市里,离学校几站公交的事。一个人留校多可怜兮兮的?我姑姑都念叨你好几回了,说你看着就‘乖’。”他刻意拖长了“乖”字的尾音,眼神里满是促狭,精准点出了我在长辈眼中那个最牢固的“护身符”形象。
我们并排坐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上,车辆驶过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人声鼎沸的老街和霓虹闪烁的商业区,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我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某个狭小的世界里,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从容的欣赏这座城市的风景。
姑姑家不大,却收拾得整洁温馨,透着生活的暖意。姑姑的红发褪了色,热情却依旧,一开门就拉住了我的手:“哎呀,沐遥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期期这孩子,在家老提起你呢!”她忙不迭地端来热茶和各式坚果蜜饯,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这孩子,性子野得像匹没笼头的马,学习上你得多帮帮他、管管他......他爸妈都......唉,天南海北地忙,就我这个当姑姑的操着心,也管不到根上......”话语间自然流露的心疼。
我点头如捣蒜。这么多年,成绩一如既往的像我的护身符,以前我会因为此事洋洋得意,可是如今我却希望大家能发掘出我其他的闪光点,比如样貌英俊,比如多才多艺,再比如自信张扬。
“姑!人家林沐遥同学是来跟我练舞的,不是来给我当家教补课的!您就别瞎操心了,在学校都带着我飞起来了!”吴期敏锐地捕捉到我转瞬即逝的情绪,又一次熟稔地替我解了围,将话题轻巧地拨回正轨。
不知怎的,我怪感动的。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爸爸的电话给惊醒的,起初我还真有些做贼心虚,支支吾吾地说着在学校挺好的,电话那头却听到我妈祝我生日快乐,说是晚上有空的话要来学校看我。
挂掉电话,陌生的房间四周静悄悄的,吴期和姑姑都不见踪影。我匆匆洗漱,心里忍不住嘀咕吴期这小子太不仗义,把我一个人撂下就跑了。
赶到学校活动室,门紧闭着,里面却传来压抑的窸窸窣窣声,像藏着什么秘密。我满心疑惑,伸手推开门——
“砰!”
绚丽的彩带毫无预兆地在我头顶炸开,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随即,一点、两点.......摇曳的烛光次第亮起,吴期穿上那件蓝色演出服,捧着一个点着蜡烛的生日蛋糕,从烛光中大步走来。他身后,朱晓、周蓓,甚至平时交流不多的同学......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灿烂的笑容,齐声高唱:“祝你生日快乐——!”
我彻底懵了,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立在门口。跳跃的烛光映照着吴期带笑的眉眼,也照亮了周围每一张真诚的笑脸。
“遥遥,生日快乐!”吴期把蛋糕稳稳地递到我面前,烛光在他明亮的眼眸里跳动,“发什么愣?快许愿啊!”
朱晓在一旁笑嘻嘻地补充揭秘:“吴期这家伙,昨天排练完就鬼鬼祟祟拉着我们密谋,一大清早就跑去蛋糕店守着开门,还千叮万嘱说‘千万别让遥遥知道,知道了就不叫惊喜了’!”
我感觉到一股汹涌的热流直冲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不是因为眼前的蛋糕,也不是因为耳畔欢快的歌声。而是因为吴期,因为我不再是光荣榜上一个单薄的名字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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