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把报名表拍在我课桌上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北风卷着打旋。她微卷的马尾随着动作颤巍巍地晃,像一团燃烧的黑色火焰。
“元旦汇演每个班都要出节目,咱们排啦啦操,还差个人,你要来吗?”
我的余光瞥见雪晴正踮着脚往报名表上签名,她手腕上的银铃铛手链叮咚作响,像一串裹着蜜糖的咒语。“我......没跳过舞。”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朱晓翻了个白眼,指尖戳着表格上吴期龙飞凤舞的签名:“他上周还说自己四肢像义肢呢,现在不照样在活动室扭得跟麻花似的?”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吴期报名了?我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后排空座位——这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雪晴的名字紧挨着他的,墨迹未干,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蓝。
上课铃救了场。
物理课上邹老师讲解斜面摩擦力,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尖利的声响。我盯着课本插图里滚落的小球,忽然觉得它像极了犹豫不决的自己——既害怕停在原地被遗忘,又恐惧失控跌落的狼狈。
午休时溜去活动室纯属鬼使神差。
隔着蒙灰的玻璃窗,我看见吴期正对着镜子练习,他蓝色卫衣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臂线条像绷紧的弓弦,脖颈后沁出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雪晴捧着保温杯坐在角落,每当音乐卡点时便轻轻跺脚打拍子,头发扫过的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飘柔洗发水香味。
“来都来了。”朱晓突然从背后把我推进门,舞蹈老师打了个响指,青春活泼的音乐洪水般灌满房间。
我对着镜面试图模仿雪晴的动作,帆布鞋却在地板上卡顿成机械舞。镜中人与周围流畅的波浪格格不入,像是汪淼空间动态里那张篝火晚会照片的拙劣复刻——那天他搂着三个男生两个女生笑出八颗白牙,配文“青春就是要燃烧”。
“胯部要像钟摆。”舞蹈老师用卷起的海报敲我僵直的腰,“想象你在荡秋千。”
吴期突然从背后贴上来,他掌心隔着校服熨在我髋骨,惊得我踩到他鞋带。“放松点,当是在跳广播体操。”
排练结束后朱晓拉着我们一帮人去巴陵老街吃东西,我本来不想耽误午休的时间想要拒绝,可是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汪淼在人群里被众星捧月的场景。如果是汪淼在这里,他一定会笑哈哈地同意这个决定,于是我做了一个汪淼喜欢的决定。
巴陵老街离学校并不远,小巷子里不是古玩字画就是香气逼人的小吃。我感觉自己像个外星人,两个铁板一扣烤出来的蛋仔,各种不同颜色和口味的珍珠奶茶,又呛又香的土豆粉都是我从前没怎么见过的新奇玩意,而我的同学们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
“遥遥,试试这个抹茶味的。”吴期半握着热气腾腾的蛋仔朝我递过来,我小心翼翼地扯下一块那些形似蜂窝煤一样的饼干,尝了一下,又软又甜。很快,上一秒我还陌生的那些美食搭乘着同学们的手蜂拥般朝我袭来。
“快,看镜头。”朱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她的几个好姐妹自拍,她们的表情笑得比花还要灿烂。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没有选择回教室午休是我此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下午的语文课成了催眠咒。钟老师讲解《记念刘和珍君》时,粉笔灰簌簌落在前排同学发梢。我强撑着眼皮,发现“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那句话在视线里扭曲成舞蹈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里突然中断了平缓催眠的白噪音,我猛地一惊醒,发现钟老师举起课本重重地砸在了讲桌上,“我知道,你们在座的大部分,以后是要学理科的!是不是就觉得,语文课可以打瞌睡、可以写别的作业了?觉得语文不重要了?”
钟老师皱着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道,“公式是厉害,能算出地球有多大,能算出火箭飞多高!可它能算出人心里的沟沟坎坎吗?能算出你将来遇到事儿了,心里头那股憋屈、那股劲儿该怎么使吗?你们啊,现在一门心思奔着分数,奔着实用去,觉得语文‘没用’!可你们想过没有?人活着,光会算题就够了吗?你们心里头那点灵气、那点对美的感受、那点琢磨‘人为什么活着’的劲儿,最先枯萎的就是这些!”
“想想苏轼,贬到黄州,对着大江迷雾,悟出‘物与我皆无尽也’,那是多大的胸怀?王阳明,对着竹子枯坐七天,想明白‘心即理’,这难道不是世上最精深的学问?这些古人用一辈子琢磨出来的道理,不是公式,但比公式更能帮你在人生路上走得稳当。”
“多的我也不再说,以后语文课堂上不允许写其他作业,也不允许你们在这里打瞌睡。实在是不想听的,跟你们班主任申请去教室外面做其他的作业。”
“好!”我看到周蓓默默地鼓起了掌,前几天她刚在空间里发了条“数学虐我千百遍,我待数学如初恋”的说说。
钟老师这番慷慨陈词震慑了不少如梦初醒的同学,可唯独余昊宇和吴期趴在桌上纹丝不动。平时的窈窕淑女大概是怒了,折了一根白色粉笔朝那对同桌砸去,“你们俩站到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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