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眼前豁然开朗,烟波浩渺的太湖如一幅泼墨山水,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
三人拣了临湖的凉亭而坐,不远处自有亲卫警戒。湖风拂面,带着微凉的水汽,朱棣临湖而立,背对着他们:
“徐仪你难道不好奇,徐叔叔在北平近况如何?”
徐仪垂下眼睑,声音平稳:“上个月家父才来了书,说是一切安好。”
她顿了顿才抬起头,“信中还提及,殿下在北平,肯吃苦,耐操劳,勤勉不缀,骑射和兵事都大有长进。”
哪儿想,朱棣不吃她这一套委婉的奉承,轻描淡写地问:“徐叔叔过誉。本王倒是听说在京城的时候,你常与五弟一同拜访诚意伯(刘基),听他讲学。”
朱棣转过身来,剑眉微竖,“刘夫子如今朝堂树敌,屡屡直言惹得父皇不快。你不日便要入宫,聆听父皇母后训诲,有些事,还是早早避嫌的好。”
徐仪心下微愠,她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一个两年都不曾回京的未婚夫,甫一重逢,就好像要对她发号施令。
饶是她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不悦,只淡淡道,“殿下所言极是,确该避嫌。是臣女疏忽了,今日与殿下会面,也是不合规矩。若他日皇后娘娘问起,也恐难自圆其说。不如今日就到此,臣女也权当为殿下接风洗尘过了。”
心里却已经计较了许多,要不要趁此机会再去访一访姚广孝,又想朱棣是不是在暗示她,不要与文臣私下过密,这是皇上最忌惮的……
倒是没想起问,这人是怎么知道了她在京城的行踪。
一旁的朱橚听得皱眉,这两人怎么上一刻还好好的,突然词锋就如此锐利?
于是开口:“四哥,你忘了?刘夫子幼时便为我等讲学,他也算徐仪的半个老师,如今夫子告老还乡,也是母后和大哥的嘱咐,要我等勿忘师恩,常去看望。”
朱棣看着眼前这两人,所言所思与自己南辕北辙,心下无奈。然而见徐仪不像非方才那般紧绷僵持,还能跟他回几句嘴,心情竟好了几分。
就在他要解释时,远处的大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混作一团,刺破了湖畔的宁静。
朱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的闲适荡然无存,“怎么回事?”
就在凉亭外的燕山中护卫千户朱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筋肉贲张,全身戒备。
不久,一名亲卫飞也似地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启禀殿下,是一群本地的丐帮和外来的流民起了冲突,为了争地盘。冲撞了府衙的仪仗,被官差拿了,剩下的人便哗闹起来!”
朱亮神色骤凛,当即抱拳:“如今苏州城里龙蛇混杂,这些人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亡命徒,咱们人带的不多,还是先回驿站为好”
朱棣想到朱橚和徐仪还在场,便点了点头。朱橚站起身来时,面露不悦:“真是扫兴。”
方才游湖的兴致,顷刻间荡然无存。
朱棣又调来了一个千户徐祥近身保护,朱亮与徐祥一左一右,对朱棣和朱橚寸步不离。
这朱亮、徐祥,是二十年前就追随陛下打江山的将领,从禁军中简拔至燕王府为护卫千户,足见陛下对儿子安危的看重。
徐仪跟在后面,身边是面沉如水、手时刻按在腰刀上的刘荣。
几人已经从马车停下的地方走出了好远,此刻往回走上主街,本想尽快穿过闹市,谁知迎面又撞上一群乞丐。
不是一两个。
乃是黑压压一片,足有数十人之众!
乞丐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将本就不算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可他们的眼神,却不像寻常乞丐那般麻木,而是饥饿交织着贪婪,带着凶光,死死地锁在他们一行人华贵的衣袍之上,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若是朱棣一人,大可闯出去,但是如今,还带着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的朱橚和徐仪。
“大老爷,行行好吧!”
“赏几个钱吧,家里老娘快饿死了!”
他们不只是哀求,更是隐隐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圈子,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
行人纷纷避让,唯恐惹祸上身。
朱橚皱起眉,挥袖道:“晦气!今天是怎么了,早知道出门就看一看黄历。怎么走到哪儿都是这些叫花子挡路!”
朱亮当机立断:“殿下,走岔路!”
他伸手一指,旁边是一条僻静的小巷,青石板路,两侧是高高的院墙,不见一个行人。三人都穿的常服,出行又没用招摇过市的王府仪架,只要混迹到人群里,不过是就是三位多带了些侍卫的富家子弟。
一行人立刻转向,快步走入巷中。
朱橚还在抱怨:“麻烦!”
朱棣却始终沉默,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身后,那些乞丐并未追来,而是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仿佛刚才的围堵只是巧合,太湖边闹了一场,这岔路口又堵上一群。
他最不信巧合。
巷子很长,很安静。
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几个人杂乱的脚步声,这条小巷好像已经荒废了有一段时间,在两侧墙上已经长满了斑驳的青苔,墙头探出的枯枝,都像是在默默窥伺他们的行动。
徐仪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这条小巷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一柄小巧匕首,那是父亲派人自北平送来给她的生辰礼。
刘荣也保持高度警惕,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巷子深处。
“砰!”
巷子尽头,一扇紧闭的院门突然被从内向外猛地撞开!
七八条黑影如恶狼出闸,手持短刃,直扑而来!
与此同时,他们来时的巷口,也悄无声息地冒出十余人,正是方才街上那群“乞丐”!
破烂的衣衫下,抽出的不是讨饭碗,而是雪亮的短匕!
前后夹击,瓮中捉鳖!
“保护殿下!”
朱亮暴喝一声,腰间佩刀“呛啷”出鞘,刀光如一匹白练,瞬间卷向前方。
徐祥也抽出兵刃,护在朱橚身前。
朱橚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口中只喊:“护驾!护驾!”
刘荣则是一把将徐仪拽到自己身后,反手拔刀,横在胸前,整个人如铜墙铁壁,挡住从后方涌来的杀意。
电光石火之间,刺客已然杀到!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声呐喊,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杀戮!
他们的目标明确得不能再明确——所有人,都冲着身着常服的朱棣朱橚而去!
一名刺客被朱亮一刀枭首,滚烫的血液泼了朱棣一身。
燕王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甚至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神情冷峻得如同北平冬月的冰霜。
“一群土鸡瓦狗。”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与这个年纪极不相称的威严与煞气。
“唰唰唰!”巷子里暗影晃动,又有七八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利刃,悄无声息地合围上来。他们的动作迅捷,身法诡异,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
为首一人,身形略显魁梧,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古怪的客气,轻声喝道:“燕王殿下,恕罪!我等无意取您性命,只求借你人一用。"
朱棣闻声非但未怒,反倒扯出个冷笑,“你若有那个本事,便尽管试试。”
说着,锵——腰间宝剑骤然出鞘,严正以待。
“动手!”黑衣人首领低喝一声,眼中凶光毕露。"
低喝声未落,七八道黑影配合默契,瞬间便已如猎豹扑至!
刀光剑影,杀机凛冽!然而,他们遇到的是燕山护卫中百里挑一的朱亮与徐祥,以及朱棣这个自记事起就在士兵窝里长大的亲王。
朱棣的剑路狠辣务实,每一剑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身法更是凌厉迅猛,衣袂翻飞间不见半分滞涩。
朱亮与徐祥则如两尊杀神,悍勇绝伦,招式简单直接,却狠辣无比,从容不迫,每一击都直奔咽喉、心窝、肋下要害!
这两位千户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的将士,身负战场上生死搏杀磨练出的本领。只听“叮叮当当”一阵急促的兵刃撞击声,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
“噗!”“啊!”
最后两名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便被朱亮、徐祥以蛮力震飞,虎口鲜血淋漓!紧接着,寒光一闪!那两名黑衣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朱亮、徐祥反手制住,压倒在地!
而其余的人皆已成刀下亡魂。
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化为狠厉!猛地一咬牙,已是口角溢血,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身子一软,栽倒在地!
过程太快,徐仪被刘荣护在身后,甚至没能看清他们自尽的动作。
朱棣脸色一沉,剑尖的血珠滴落尘地,殷红刺目。他收剑归鞘,冷声道:“搜身!”
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在那几具尸身上仔细搜检,片刻后,二人起身,对着朱棣摇了摇头。
“禀王爷,除了兵器,身上并无任何可以证明身份之物。”
徐祥冷静分析:“这些人看似有组织,招式也算凌厉,但下盘不稳,气息虚浮,一遇强手,便一击即溃,不像是经过军中严苛操练的死士,倒更像是江湖上一些门派豢养的打手。”
江湖人士?朱棣眉头紧锁,眼中寒光闪烁。
他心中清楚,这次的刺杀,绝非偶然。那些人口称“借用”,目标明确指向自己和五弟,绝非寻常的江湖仇杀或劫掠。
再联想到苏州最近发生的事,朱棣的眼神不由得深邃了几分,他沉声下令:“此事,必须严查到底。”
徐仪站在一旁,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与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药味。这些杀手目的明确,只要燕王和周王,甚至有意避开一旁的徐仪,她的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徐仪对着朱棣没一句实话hhhhh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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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有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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