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夕,秋高气爽,金桂飘香。
皇家车驾依仗停在山门外,皇后娘娘领着几位命妇女眷,来鸡鸣寺进香祈福。
香火鼎盛,烟雾缭绕。晨钟暮鼓,梵音阵阵。
徐仪垂首跟在谢佩英的身边,听母亲和开平王夫人蓝昭伯母一左一右,与皇后娘娘相谈甚欢。
正说话间,前方传来一阵轻柔的问安声。只见一位妇人仪态端庄,身旁跟着一位娴静秀美的少女,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
“臣妇(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面带浅笑:“吕夫人,不必多礼。今日倒巧,能在此遇到吕夫人。
面前两人正是太常寺卿吕本的夫人与女儿。皇后亲至,却并没有提前知会寺庙清场,吕夫人这一趟,倒的确是‘巧’。
话说这吕本刚当上吏部尚书不久,却突然被平调为太常寺卿,虽说同为三品,但前者有实权,后者只是管些祭祀之事,区别显而易见。
吕夫人倒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几句话便能哄得皇后娘娘眉开眼笑,语笑晏晏。她的女儿吕阑秋,则安静地侍立一旁,垂眸浅笑,娴雅文静,自有一番风度。
皇后身边围着不少妇人,常贵娥终于寻了空,向徐仪悄悄招了招手。
常贵娥带着徐仪落后几步,“我给你引见个人。”
徐仪早就注意到她身边一个身着秋香色比甲、藕荷色长裙的女子。她身形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张芙蓉面却美得惊心动魄,即使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病弱之气,也不过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徐仪对她有印象,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两次,但那份夺目的美貌,令人过目难忘。
“这位是魏国公的长女,徐仪妹妹。”常贵娥温和地介绍道。
“这位是从二品都督佥事谢成将军的女儿,谢颖文。”
“是那位兼任晋王府左傅的谢将军?”徐仪确认道。
“正是。”
徐仪心下了然,与谢颖文彼此福了一福,算是见过了礼。
“听说颖文姐姐前阵子随谢将军去了太原,刚回京不久?”徐仪客气地问道。
“是,”谢颖文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因家父日后要常驻太原,便携家眷先行适应。前些日子才回到京中。”
她说话时,眼波流转,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徐仪身上。
须臾,常贵娥被叫去陪皇后入佛殿,殿外便只剩徐仪与谢颖文二人。
寒暄数语,徐仪才得知,谢颖文素来体弱,常年在家中静养,鲜少外出走动。
“听闻妹妹常出入宫闱,和太子妃一般,自幼与诸位皇子一同长大?”谢颖文轻声问道。
"是皇后娘娘垂怜,许我在跟前解闷罢了。"
谢颖文眼中掠过一丝艳羡:“那妹妹想必常见几位亲王?传闻晋王殿下文武兼资,气度不凡?”
晋王朱棡是京城里的红人,徐仪对此类询问早已习以为常,向来只客套的说几句好话。
但此刻,她目光平静的看着谢颖文,后者却并无异样。
“原来姐姐是盲婚哑嫁?”
谢颖文一怔,只听徐仪继续道:“我听皇后娘娘说过,晋王殿下特意向陛下请旨,欲聘姐姐为正妃,陛下也颇为赞同。我还道是姐姐与晋王殿下两情相悦。”徐仪好像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姐姐竟是没有见过晋王。”
此事原是晋王密奏,除天子与其父外,本不该有第三人知晓。谢颖文半晌才回过神来,唇角微扬——是她小觑了魏国公府与天家的情谊,更低估了帝后对徐家的信任。
再装无知就是自相矛盾了。“既然妹妹已知晓内情,我便直言了。”
谢颖文端正神色:“我实不知晋王殿下何时属意于我,至今,也不过遥遥见过殿下一面。”她顿了顿,语气恳切,“前日听父亲说起,晋王在宫中和燕王起了龃龉,不知妹妹可能为我解惑,所谓何事?”
徐仪心知日后和谢颖文打交道的机会只会更多,索性直言:“听闻是为我昔年坠马一事,燕王对晋王麾下亲卫有所不满。”
谢颖文闻言,犹豫片刻,终是问道:“那妹妹可会因此事,对晋王殿下心存芥蒂?”
徐仪抬眸,迎上谢颖文的目光,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颖文姐姐对晋王殿下,当真是关怀备至。难怪殿下会对姐姐一见倾心,非卿不娶。"
谢颖文的脸色倏忽一变,终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不愿见燕王与晋王兄弟失和。想着将来妹妹与我或为妯娌,定都不愿看到兄弟阋墙,所以才想向妹妹问个明白。”
徐仪直起身,脸上笑意不减,仿佛方才所言不过是闲话家常。
“姐姐深明大义。”徐仪恍然大悟般地颔首,“其实不过是下人办事不力,晋王殿下亦是无心之失。事后,娘娘与陛下,已赏赐了许多奇珍药材作为补偿,此事早已翻篇了。”
谢颖文眸光微闪,意有所指:“只怕有人不愿此事揭过,才会特意将此事告知刚回京的燕王殿下。”
殿外香炉青烟笔直,空气一时凝滞。
徐仪心中澄明如镜,面上却故作懵懂:"姐姐这是关心则乱。待姐姐在宫中时日久了自然知晓,这等兄弟间的龃龉,自他们幼时便屡见不鲜。妹妹早已习以为常,若哪日见二位殿下能心平气和同席用膳,反倒要惊诧了。"
又话锋忽转:"不过姐姐既然心存疑虑,"她思考片刻,“听闻令尊谢成将军,辅佐教导晋王殿下劳苦功高,朝野上下无不交口称赞,为人处世皆得圣心。”
谢颖文不解她为何提及父亲,只听徐仪继续说道:“不若请教谢将军。想来将军更能明辨,是何人想要离间天家骨肉。"
这一日后来,徐仪和谢颖文只当这段对话从未发生,那日吕夫人和吕阑秋在皇后面前颇为风光,蓝昭伯母脸上却是明显的不耐烦这母女俩。
但开平王夫人的身份特殊,又有殊遇,吕氏母女也是惯会做人的,只当不察,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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