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住的地方比程暖想象的还要简陋，但也更加整洁。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墙壁有些泛黄，家具简单老旧，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地面拖得干干净净，沙发上的靠垫摆放整齐，小小的厨房里灶台锃亮，调味罐整齐地排成一列。最引人注目的是窗台上那排生机勃勃的多肉植物，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翠绿可爱。还有那个小小的书架，比仓库里的那个丰富不少，除了经济管理类的，还有文学、历史甚至编程方面的书。 “随便坐，地方小。”林远递给她一双干净的拖鞋，然后去厨房烧水。程暖换上拖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空间。这里处处透着主人生活的痕迹和用心。墙上挂着几幅摄影作品，拍的似乎是远处的山峦和城市的角落，构图和光影都很有味道。 “你拍的？”程暖指着照片问。 “嗯，业余爱好。”林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随便拍拍。” 水烧开了。林远端来两杯热茶。白色的瓷杯，杯底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但洗得光洁如新。 “抱歉，只有普通的绿茶。”他说。 “谢谢。”程暖接过茶杯，温暖的触感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里。她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简陋的空间，比她那套豪华公寓更让人安心。两人坐在旧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窗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屋内安静温馨。 “你一个人住？”程暖问。 “嗯。父母在老家，妹妹在上大学。”林远喝了一口茶，“你呢？和家里人一起住？” 程暖顿了一下，避重就轻：“我自己住公寓。”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家庭，破坏这难得的氛围。他们继续着车上未聊完的话题。程暖知道了林远原本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但因为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不好，家境困难，他不得不早早辍学打工，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但他从未停止自学，那些书架上的书就是他努力的证明。他梦想着有一天能攒够钱，做点小生意，或者通过自考提升学历，让家人过上好点的生活。他说得很平静，没有抱怨，没有卖惨，只是在陈述事实。但程暖听得心里发酸。她无法想象，在自己为选择哪个品牌的限量款而烦恼时，有人却在为亲人的医药费和妹妹的学费日夜奔波。 “那盆最大的，叫什么？”程暖指着窗台上那盆像莲花一样层层叠叠的多肉，转移了话题，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 “那个叫‘静夜’。”林远的眼神温柔起来，“很皮实，很好养，而且晚上会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静夜……”程暖重复着这个名字，觉得很美。 “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很安静，不争不抢，但生命力很顽强。”林远看着那盆植物，像是看着一个老朋友。就像你一样。程暖在心里默默地说。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程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司机发来的信息，询问她是否需要用车。她这才惊觉自己在这里待了太久。 “我该走了。”她有些不舍地站起身。 “我送你下去。” 楼道里没有灯，很暗。林远拿出手机照亮，细心地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台阶。他的手指偶尔会虚扶一下她的胳膊，动作克制而礼貌。走到楼门口，清新的、带着泥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路灯已经亮了，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今天……谢谢你。”程暖看着林远，很认真地说，“谢谢你的茶，还有……和你聊天很开心。” “我也是。”林远看着她，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路上小心。” 程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停车的地方。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就在她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林远忽然叫住了她。 “程暖。” 她回过头。林远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明天……周末，如果你没事的话。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湖，很像瓦尔登湖，虽然小很多……天气好的话，可以去走走。” 程暖的心跳骤然加速，喜悦像烟花一样在胸腔里炸开。她看着他有些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车子驶出城中村，汇入霓虹闪烁的车流。程暖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远的光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打开车窗，让晚风吹拂发烫的脸颊。城市夜晚的喧嚣此刻听起来都像动人的乐章。她拿起手机，回复了司机的信息：“不用接了，我自己回去。” 然后，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署名为“爸爸”的号码，犹豫了片刻，最终拨通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还有模糊的谈话声，似乎还在忙。 “暖暖？什么事？”程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 “爸，”程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轻快，“明天周末，我和……朋友约了去郊外爬山，就不回家吃饭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什么朋友？李总监家的女儿？还是张董的千金？”程建国问道，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审视。程暖的心微微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眼前浮现的却是那盆叫做“静夜”的多肉，和那双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嗯，”她含糊地应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某种宣告，“是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她挂了电话，将父亲的疑虑暂时抛在脑后。此刻，她只想沉浸在这份陌生而悸动的喜悦里。她知道前方或许布满荆棘，但那颗已然悸动的心，却只想朝着那抹微光，不管不顾地飞去。夜还很长，而她的世界，刚刚被点亮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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