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你放我下来——”钟浅晴整个人横在半空中。路行云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佯装要将她扔出去。她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脖子，头埋进了对方的肩膀。“我错了。”
“还嘲讽我的英语吗？”
“不了、不了。”
“还有……我是不是篮球队打的最好的女生？”
“Indeed.”
“……”
“啊——啊——别、别、别摇。你是打球打的最好的女生。”
“这还差不多。”路行云放下钟浅晴，帮对方整理了一下校服。
钟浅晴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面红心跳的，连两只耳朵都泛上了一层红晕，整个人就像一尊红木制作的精品雕像。
“你爸妈和你说了么，31号都来我家吃饭，元旦再去姥姥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行云牵着惊魂未定的钟浅晴走在回家的路上。
“嗯。”
“我感觉他们有事情要说。”
“嗯？”
“最近几个晚上，我爸妈要么不在家，要么就躲卧室里聊天。”
“哦。”
小浅怎么话这么少？路行云斜了对方一眼，又看向前方，“还害怕呢？是我莽撞了，下次不抱你了，对不起。”
“下次也可以。”钟浅晴的声音非常小，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啊？”
“没事。”
“《如果的意外》快进行映前宣传了吧？这回海报有你了。”
“嗯。”
“你要是成明星了，咱们是不是就不能这么上下学了？”
“嗯，啊？”
“……”
漫漫回家路，路行云好像说了很多话，但钟浅晴似乎都没有听进去。她像个木头人一样被对方牵着走，最后被送进了家门。
“这孩子怎么了？”陈孑迷惑地看向身边的钟强，夫妇俩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往常钟浅晴到家会先和他们打招呼，刚刚却没有，而是目光呆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孩子大了，有心事吧。”钟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钟浅晴回到房间，放下书包，打开周记本。不对，不是周记本。她合上周记本，打开了日记本。
“我被路行云公主抱了，我被路行云公主抱了，我被路行云公主抱了……我被路行云公主抱了。”
她将心中所想全部写进日记——“我被路行云公主抱了”，同样一句话，写了整整一页纸。然后，她放下笔，躺到床上面对虹虹，将大棕熊毛茸茸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身上，静静地闭上双眼。
房间温度刚好，她慢慢地睡着了。
窗外北风呼啸，冰冷刺骨，空气潮湿而阴沉。
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房间，路行云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向天花板。
即使参加了篮球队训练，出了一身汗，她也没洗澡。她不想洗，身上还留有那个人的温度，她舍不得。
她抱了抱自己，好暖和。不知过了多久，她也睡着了。
翌日清晨，阳光明亮而刺眼，路行云起床拉开窗帘，窗外白雪茫茫。她赶忙拿起手机。钟浅晴这家伙昨天没和她说晚安，算了，不计较了，自己也没说。
【起了吗？起了吗？下雪啦，早点出门。】
冲个澡的功夫，她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起啦！给我十分钟时间。】
“小行，鲜奶没了，喝豆浆粉吧……哎，人呢？”王雪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餐桌前根本没人。
收到消息后的路行云，嘴里叼着面包片，随手拿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潦草的挂在身上，飞身冲出家门。
钟浅晴的动作也很快。她穿好羽绒服，但没来得及梳头发，于是戴了一顶护耳雷锋帽，出来时发现路行云已经在单元门口等她了。
“你的脸都冻红了，快把羽绒服帽子戴上。”
“不戴，烀得慌，昨儿夜里这雪下得可真大。”
“戴上帽子。”
“一会儿再戴。”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谁也不让谁，手牵手往学校走。但总归是和谐的，不像以前，下雪天怎么都得你追我赶的打几仗。
“行了，去吧。”快到校门口时，路行云停下脚步。
钟浅晴看着她那张红扑扑的脸，原地没动，表情也很严肃。
路行云会意，乖乖戴上羽绒服帽子。“年纪不大，怎么——”话没说完，她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一股暖流顺着脸颊两侧直抵心脏，心脏受到热量的冲击，开始更加努力地跳动。
她愣住了，垂下视线，原来那是一双手的温度。
四目相对，时间静止。
好热。三九寒天，路行云竟然出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浅晴松开双手。“好了，快去上学吧。”
“嗯。”
眼见路行云坐上出租车，钟浅晴做了一次深呼吸。她转身走进校门，雷锋帽护住的那张脸，早已红得严重过敏。
那天以后，孤零零挂在路家衣架上的手套不再寂寞，几顶冬帽从此与它们相依为伴。
12月31号的晚上，钟路两家六口人齐聚路家。路知远看大家都落座了，先提了一杯酒，然后看向路行云和钟浅晴。
过节提酒一般是钟叔叔先来，今天这是什么情况？路行云有点紧张，想到爸妈之前的状态，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其实啊，马上要说的事只有孩子们不知道了。”路知远沉了下肩，“小行，爸爸辞职了。”
“啊？为什么啊？”
“爸爸在出国之前，手里有两个机械制造的个人专利，一直等着上线开发。但是，基于各种原因吧，始终没做成。”
“然后呢？”
“回国后，我一直在配合你钟叔叔……”路知远看向钟强，“将在国外学习的新技术实践在国内的生产线上，并进行二次研发，所以我个人的专利产品依然没能如期上线。”
钟强配合地点点头。“进口技术与单位的发展计划更契合，目前单位将人力物力都投放在进口技术上，所以无力支持开发你爸爸的专利产品。”
路行云好像听明白了。这就像有十棵小树需要浇水，但是园丁手里的水只够浇五棵的，那么剩下的五棵树就要一直等。等着等着，可能就等死了。
“当前世界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如果选择等待，那么即使是全新的技术也很快就会被淘汰。我在这两项专利技术上投入了不少心血，所以希望它们可以被开发出成品，尽快实现标准化生产，然后再经商业化推广，得到市场反馈。反馈有助于我改进技术的不足，从而在专一领域研发出更好的新产品，提高它的社会价值。”
路知远向两个孩子耐心地解释了一番，从表情上看，路行云和钟浅晴听懂了。
“爸爸为什么不和干爸一起出来呀？”钟浅晴问钟强。
“因为单位还需要爸爸呀，我俩至少得留守一个。再有，你妈妈已经辞职了，咱们家需要一个有稳定的工作的人提供生活保障。”
“哦，我明白了。”
“老钟这边被提拔为项目一把手了。”路知远笑着看向陈孑，“任重道远啊，工资也涨了不少，我替他说了。”
“哈哈。”钟强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老搭档，“我的小金库真是一点存不得。”
“老爸，你有钱投资吗？”路行云好奇地问出了重点。家里有钱吗？她保持怀疑。
“嗯，爸爸有一些存款，而且下海的前同事会与我合伙创业。所以，你就放心吧。再说了，要是创业失败了，吃不上饭还有你妈呢。”
路行云心中了然，王雪是他们家那个有稳定工作的人。
“之前小然说投资你家老路，老路还不同意。”陈孑朝王雪调侃了一句，“他看好你家老路。”
“嗨，两个人做的都不是一个行业，破产了再找你家陈然帮忙吧。”
“哈哈哈”，饭桌传来一阵哄笑声。
“我们都很看好你。”钟强举杯敬路知远，“苟富贵莫相忘啊。”
“哈哈，那不能。若真是那样，小雪家老爷子该念叨我了。”路知远提着酒杯笑了笑。 “别忘了他老人家说过的话……”他认真地看向在场所有人，“不以钱起势。”
“不以权压人。”钟强大笑着接了后半句，“干杯！”
“这是祖训。”桌下，两个小气音在悄悄摸摸地说话。“我姥爷家祖训可多了。”
“听我姥姥说了……什么这……什么那的……”
“你看我爸那样，就好像马上要发财了一样。”
“哈哈，别那么说干爸。”
“不管他们了，咱俩也干杯！”
“干杯！”
后来王雪告诉路行云，专利技术不能上线是路知远离职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有次要原因，比如：一山不容二虎。钟强在进口技术领域的资历更老，经验更丰富，所以他被提拔成一把手。路知远有自己的理想，不甘心一直做老二，离职也算是一石二鸟的选择。
另外，路知远不接受陈然的投资是怕扯不清的关系。他刚从一段沾亲带故的工作关系中解脱出来，不想再进入一段新的关系里。他的公司后来很快便取得成绩，就是因为他为创业初期定了三条人事原则，这三条原则在旁人看来几乎不尽情理。
一是，朋友可以合作，不能合伙；二是，不聘亲属；三是，和王雪各干各的。
事实证明，这三条原则在路知远公司起步阶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让他能够专心于科研和业务，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沟通成本和人情麻烦。
没人能知道，一个普通不过的冬日，一顿平常不过的晚饭，一个看似轻松的离职报告，几乎改变了路家和路行云的命运，甚至波及钟家和钟浅晴。
饭后，四位家长围桌打麻将，“提溜！”“碰。”“胡了！”，桌边的气氛热火朝天。
路行云和钟浅晴倒是安静了。路行云的房间里，“一知半解”在给“一无所知”上农业课。
“原来棉花真的是直接长出来的呀。”
“不然呢……”钟浅晴呆呆的样子让路行云想笑。不过，她也是今年第一次看到植物形态的棉花，“你知道大白菜需要捆吗？”
“啊？捆？”
“就是它长得其实跟花一样，快熟的时候得给它捆上才能成形。”
路行云看向面前的周记本滔滔不绝。小葱剪了还能长，花生一抓一大把，毛豆就是黄豆的青春期等等，周记本记载的内容是她的学农成果。
路行云有时想不通。为什么学习成绩不怎么样，课外知识却掌握的滚瓜烂熟。记不住英语单词，却能将英文游戏里的装备倒背如流。
“给我看看周记。”钟浅晴听得云里雾里的，接过对方的周记本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的记了好多新鲜事。“嗯？”
“怎么了？”
“你骑三轮车掉沟里了？”
“啊，快别提了。三轮车比自行车难骑多了。”路行云说的是实话。学农期间，她骑着三轮车美滋滋地拉着瓜果蔬菜，下一秒就去沟里和蔬菜们开会了。“三轮车的车把特别不好控制，总感觉要翻呢。”
“哈哈。”钟浅晴脑补出路行云头戴草帽，身着花马甲骑三轮车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音，“肯定是你逞能来着。走吧，一会要放烟花了。咱们去那个小广场吧，我带着拍立得呢。”
“走。”
“你们可要注意安全。”王雪见姐妹俩要出门，喊了一嗓子。
今天是跨年夜，大街上灯红酒绿，人群熙熙攘攘，有热恋的年轻人，有欢乐的一家三口，还有携手历经风雨的花甲伴侣。
路行云和钟浅晴手牵手站在小广场的中央，微笑仰望天空。烟花嘶鸣升空，硕然绽放。人群沸腾了，他们用热烈的欢呼迎接新年的到来。
2007年的钟声已敲响，热烈喧嚣后的夜晚，严肃而深沉。
路行云躺在床上，耳机中播放的是一首小提琴曲——《palladio》。她想着父亲饭桌上的话，久久不能入眠。她面临什么，她的生活会不会改变……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有期待，有兴奋，有紧张，也有不安。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一个巨大的转盘。“啪嗒”，最后一颗齿轮被嵌入合适的位置，沉睡的大地传来一声巨响，象征命运的转盘缓缓启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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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命运的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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