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夜,因新的发现而愈发深沉紧绷。
裴璇捏着那包散发着微弱栀子花香的残花余烬,快步走向西厢。林墨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沉沦在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额头上覆着冷毛巾,却压不住他眉心痛苦的褶皱。
玄诚坐在榻边,双指并拢按于林墨眉心,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有微不可见的清光流转。他另一只手则不断将燃尽的符灰撒入一碗清水中,那水色却诡异地保持着清澈。王医官在一旁紧张地候着,额上见汗,显然对这等“怪力乱神”的治法束手无策,却又不敢多言。
“如何?”裴璇压低声音问道,将手中的油布包微微展示。
玄诚没有立刻回答,全神贯注地完成最后一段咒文,才缓缓收功,长长吁出一口气,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暂时吊住了魂魄,但念毒已侵染灵台,如附骨之疽。”他声音沙哑,“贫道只能尽力净化□□,能否驱散,最终还得靠他自己心志是否足够坚韧。这小子……灵觉太过敏锐,既是天赋,也是诅咒。”他看了一眼那油布包,鼻子动了动,“嗯?这味道……”
“在杜莹妆台暗格发现的。”裴璇将东西递过去,“与刘公子所持耳坠残留气息一致。”
玄诚接过,仔细嗅了嗅,又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搓了搓,脸色微变:“这是……‘**引’的残渣!并非天然栀子花香,而是以特殊手法炮制过的药引,能于无声无息间惑乱心神,放大欲念情感!难怪那耳坠执念如此深重诡异,原来是借此物为媒,刻意催生滋养!”
刻意催生滋养!
裴璇心中一寒。这意味着刘公子的沉沦与死亡,背后很可能并非意外,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那枚耳坠,或许本身就是针对他的陷阱的一部分!
“杜莹提及,她曾因心中不安,向一位名叫‘蝶衣’的舞姬隐约透露过邪佛之事。”裴璇立刻将新线索联系起来,“这‘**引’残渣藏于她妆台,她是否也被人用类似手段影响控制?而那蝶衣,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玄诚眼神一凛:“极有可能!‘**引’需长期微量使用方能见效。这凝香阁,怕是不止一尊‘邪佛’那么简单!那蝶衣现在何处?”
“仍在凝香阁。”裴璇当机立断,“我必须立刻再去一趟!林墨这边……”
“贫道在此守着,一时半刻无碍。”玄诚凝重道,“但你务必小心!对方既有‘**引’,未必没有其他手段!带上寺中好手,若遇变故,以响箭为号!”
裴璇点头,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林墨,转身快步离去。肩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已被更强烈的紧迫感压下。
片刻之后,数匹快马冲出大理寺,蹄声急促地敲击着宵禁后寂静的坊街道路,再次直奔平康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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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平康坊,已从之前的混乱中稍稍恢复,但凝香阁门前明显加强了守卫,气氛紧张。见到大理寺去而复返,且裴璇面色冰寒,带着一众精锐差官,守门小厮不敢再有任何阻拦,慌忙让开道路。
“蝶衣在何处?”裴璇厉声问道。
“蝶…蝶衣姑娘应该…应该在舞榭排演……”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
裴璇不再多言,带人直扑凝香阁后园的舞榭。那是一座临水而建的精致阁楼,此时楼内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之声传来。
然而,越是靠近,裴璇的心头越是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太安静了。即便是排演,也不该如此……死寂。那丝竹声也显得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她猛地推开舞榭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阁内十余名乐师和舞姬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或坐或站,僵在原地,眼神空洞茫然,仿佛失去了魂魄。唯有场地中央,一个身着彩衣舞裙的女子,仍在随着那不成调的乐曲缓缓旋转、起舞。
她的舞姿极其怪异,肢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做出种种超越常理的弯曲和旋转,仿佛没有骨头。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僵硬诡异的微笑,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正是蝶衣!
“蝶衣!”裴璇厉喝一声。
蝶衣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那诡异恐怖的独舞中,速度甚至越来越快,裙摆飞扬,带起阵阵阴风。
“大人!你看地上!”一名眼尖的差官惊呼。
裴璇循声望去,只见蝶衣舞动的脚下,那些僵立的乐师舞姬周围的地板上,不知何时,竟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绘制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诡异图案!那图案的中心,正对着疯狂旋转的蝶衣!
“摄魂邪阵!”裴璇虽不通术法,但也见过卷宗记载,心头巨震,“快!阻止她!”
差官们立刻上前,试图靠近蝶衣。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那暗红色图案范围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些僵立的乐师舞姬猛地抬起头,眼中冒出诡异的红光,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怪响,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却疯狂地扑向差官们!他们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只知撕咬抓挠!
与此同时,舞榭四周的窗户和无人的阴影角落里,突然响起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数黑灰色的、巴掌大小的怪虫如同潮水般涌出!它们形似蟑螂,却长着尖锐的口器和细密的红眼,速度极快,朝着差官们蜂拥而至!
是尸蟞!而且是被邪法催动、带有尸毒的变异尸蟞!
场面瞬间陷入极度混乱!差官们既要应付那些被操控的、力大无穷的“人傀”,又要躲避斩杀源源不断的毒虫,一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而场地中央的蝶衣,旋转的速度已经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她的身体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骨骼正在被强行扭断!她脸上的诡异笑容越来越大,眼角、鼻孔、耳朵里开始渗出暗黑色的血液!
她正在以自己的生命和魂魄为祭品,完成这个邪恶的仪式!
裴璇挥剑劈开几只扑来的尸蟞,腥臭的汁液溅落在地,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她心急如焚,知道绝不能让她完成这仪式!否则不仅蝶衣性命不保,恐怕还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她目光扫过那个暗红色的邪阵图案,猛地想起玄诚之前驱散阴煞瘴的手法。她虽无法力,但气血旺盛,或可一试!
“所有人,避开通灵媒介!以阳血破邪!”裴璇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用剑锋划破自己左手掌心,鲜血顿时涌出!
她将带血的手掌猛地按向地面那个邪阵图案的边缘!
“滋——!”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那暗红色的图案与裴璇的鲜血接触处,猛地冒起一股黑烟,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整个图案的光芒骤然一暗!
那些疯狂扑击的“人傀”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仿佛失去了部分力量来源。
就是现在!
裴璇强忍着手掌的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娇叱一声,身形如电,猛地冲向旋转速度已然减慢、七窍流血不止的蝶衣!
她不再试图 physically 阻止她,而是运足内力,汇聚于舌尖,发出一声蕴含着正气与决绝的雷霆断喝:
“蝶衣!醒来!!”
这一声吼,如同晨钟暮鼓,又如同惊雷炸响,直贯蝶衣那被邪术蒙蔽的灵台!
蝶衣疯狂旋转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停了下来。她脸上那僵硬诡异的笑容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茫然。她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一丝焦距,看向裴璇,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呃……啊……”
她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大量黑色的、带着刺鼻腥臭的血液猛地从她口中涌出!
她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裴璇抢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即将坠地的身体。
蝶衣躺在裴璇怀中,气息奄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不断颤抖的手,指向舞榭角落的一处黑暗,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一丝诡异的嘲弄?
她的嘴唇再次艰难地张合,气若游丝,几乎微不可闻:
“……佛……笑了……”
话音未落,她抬起的手猛地垂落,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香消玉殒。
而几乎在她断气的同一瞬间,那些疯狂攻击的尸蟞如同失去了指令,潮水般退入阴影,迅速消失不见。那些被操控的“人傀”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瘫软在地,昏迷不醒。
舞榭内,只剩下满地狼藉、昏迷的众人、以及怀抱着蝶衣逐渐冰冷身体的裴璇。
阴风散去,灯火摇曳。
裴璇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冰,看向蝶衣临死前所指的那个角落——
那里空无一物。
只有一片残留的、仿佛被什么东西蹭过的灰尘。
以及,空气中,一丝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
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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