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与小姐未曾见过。奴婢自幼长在村中，从未踏出村子一步，小姐身份尊贵，怎会见过我一粗鄙之人。小姐许是将奴婢错认成他人了罢。”
云溪晚掩在衣袖中的手不断绞紧自己手中的衣物，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乖巧地答道。
榻上之人沉吟片刻，她眉头微蹙，随后才缓缓说道：“既如此，你方才抬起头，却又匆忙地将头低下，是为何？”
“小姐天人之姿，恍若天上的仙子，叫人不敢直视，奴婢怎可冒犯小姐。”
话落，头顶上传来女子愉悦的笑声。
“确实是个机灵的，不错，你便留下来罢。”
云溪晚立即做出一副激动的神色，俯下身子高声说道：“多谢小姐赏识！奴婢定当为小姐尽心尽力！”
她垂下眸子，掩住眸中即将流露出来的情绪，强忍着心中纷乱的思绪，向眼前的女子谢恩。
春山懒散地将二人挥退。
待到踏出这间房屋，云溪晚心中思绪才略微平复下来一些。
她强撑着面上的乖巧，扯着唇角对身侧的人说道：
“婆婆，我是同我长姐一道而来，他还在等我回去，我得知会他一声，免得长姐忧虑。”
“去罢，今日无需你服侍。”
说罢，老婆子顿顿，唤住提步正欲离去的云溪晚。
“对了，你若是有心留意，应当听过那些人对小姐的议论。”
“你且记着，小姐尊贵，将来是要成大事之人，这才不与她们计较。你如今既已是小姐的人，切莫被那些流言蜚语扰了心神。”
云溪晚点头，朝她福了福身子，“谷雨既已是小姐的人，那自然是一生忠于小姐。”
老婆子扬起笑意，眼中戒备褪去些许，她抬手拂了拂女子的肩。
“小姐忌恨背叛之人，你可莫要走上歪路。”
云溪晚颔首称“是”，随后在那老婆子的注视下离去。
她卸去面上强装出来的乖巧与笑意，缓慢地走在路上，攥着衣袖的手攥紧又松开，而后再次攥紧，如此往复。
春山，她是见过的。
七年前，爹娘大败敌军，班师回朝。
彼时爹娘甫一归来，领着尚且年幼的她去往常将军拜访。
她曾远远见过春山一面。
那时春山正服侍在常府二小姐左右。
爹娘瞧见她是个生面孔，却又生得貌美，不似奴仆，担心常家混入什么不干净的人，便向常将军询问。
常将军仅道，此女是他在丞相府无意间见到，看着倒是心灵手巧，细心之人，想着家中小女无人伺候，便腆着脸从丞相那处讨要而来。
如今，常家二小姐一年前便已嫁为人妇，而她却出现在这里。
难道……
思及此，云溪晚脚步微顿，眸中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
那老婆子送走云溪晚后，重新回到屋内。
“小姐。”
她垂着头，等待着位于上首的女子吩咐。
“去，查查她的底细。”春山抬手从一旁的桌上捏起一块糕点，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姐可是觉得此人有什么问题？”
“她看着太过面熟，我这心里实在不安，防备着些，总是没错的。”
“那……可需要老奴明日试探一二？”老婆子俯首，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必，明日让她过来，我自行试探。对了，谭闻奉先前说，太子的人来了徐州，如今可有什么消息了？”
“郡守府还未传来新消息。”老婆子垂首说道。
春山捏着糕点送至唇畔，她喉间发出一声嗤笑：“真是个废物。”
她双手轻拍，眼中满含不屑，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是一个无能的太子罢了，发现便发现了，你吩咐下去，让他们找时间让太子悄无声息地消失。”
老婆子恭敬地颔首应下，转身消失在屋内。
……
“我说，我如今服侍在春山身侧，我会想办法尽快取得她的信任。”
她甫一迈入这间分配给她二人的屋中，便同江清听说着她的计划。
见江清听似是方才回过神来，并未听清她的话语，她只得再重复一次。
坐在她面前的江清听抬眸，看向她。
片刻，他清冷的嗓音响起：“你怎敢肯定，她那一定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昔日我曾在常二小姐身边见过她，她是丞相的人。”
云溪晚并未隐瞒自己的想法，将自己的猜测直白地向眼前人说出。
“常将军府与丞相府想来应有勾结，我们的行动得快些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江清听蹙了蹙眉。
“丞相近些年暗地里动作不断，但面上却并未站队，江晟对他更是信任不已。”
他指尖不断轻捻，眸中神色变化莫测。
站着的云溪晚略感些许疲惫，缓步走至一旁坐下，微微叹息，接上江清听的话。
“丞相未露丝毫马脚，我们如今也只能从春山与谭郡守入手，倘若他们暗中往来，想必不会没有任何踪迹。”
她顿了顿，还是说道：“殿下还是派人盯着些丞相府中罢，我怕他们一旦得知这里的事情，会有什么动作。”
江清听深知此事重要，他微微颔首，应下了她的话。
纵使云溪晚不提，他也自会派人盯着丞相府。
他们的野心，真是愈发大了……
翌日。
云溪晚今日一早被老婆子唤来服侍春山左右。
待到迈入春山屋内，云溪晚便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内布局。
昨日思绪纷乱，以至于她无心观察屋中摆放。
她多留意了几眼屋内的柜子，暗中忖度着此处是否会有清清所说的东西。
“谷雨见过小姐。”
云溪晚收回目光，面上不显，向床榻上的女子行礼。
见床帘之后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云溪晚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扶住。
“你这手怎的如此粗糙。”
耳畔蓦地传来女子的声音，其中略微可感受到她的不满之意。
云溪晚猛地收回手，站至一旁将头低下。
“可是令小姐不舒服了？”
“奴婢同阿姐在村里长大，父亲好赌成性，家中活计皆是我姐妹二人操劳，还望小姐恕罪。”
春山自床帘后出来，她看着眼前低下头的云溪晚，温柔地笑道：
“我昨日已听棠娘子说过了，我知你们操劳过重，父亲欲要将你二人拿去卖钱，不过无妨。”
“如今你既已跟了我，前途自是风光无限，你可有想过爬至高位，成为人上人？包括……越过我？”
春山笑着，微微俯下身子，话中不含半分试探之意，只叫人觉得她是真心为下属考虑之主。
云溪晚故作惶恐，摇着头，脚下踉跄着后退两步。
“奴婢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奴婢既已为奴为婢，自是一辈子伺候小姐，怎能生出越过小姐的心思。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引得小姐不满？”
春山双手虚扶着她，依旧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恍若当真是询问她的想法罢了。
她红唇轻启，安抚般说道：“我只不过是询问你的想法罢了，你若真想当个富贵人家，待到我事成之日，定是少不了你的。”
可云溪晚不这么认为。
一个有野心，有想法的人，又怎会容忍自己的婢女爬到她头上。
更何况眼前之人的主子，是当朝丞相。
她面上不显，心中冷嗤一声。
想试探她？
痴人说梦。
“奴婢前半生过得辛苦，如今有幸能被婆婆选来伺候小姐，便是奴婢一生中最大的甜……”
她低着头，话音微顿，抽泣声低低响起，她吸了吸鼻子，而后哽咽着声音继续说道：
“父亲想将奴婢卖给村口的老汉之时，奴婢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幸而如今遇见了小姐……”
“奴婢对小姐，绝无半分越过之心……仅是当小姐的奴婢，谷雨也心满意足。”
说罢，云溪晚抬起头，双眸含着水雾，望着眼前的女子。
春山未打断云溪晚的话语，如今见她看向自己，也并未及时出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面上的神态。
在云溪晚微微露出些许失魂落魄，唇瓣嗫嚅，正欲说话时，她才释然一笑，轻拍着云溪晚的手。
“我知你是个忠诚的，只是小姐所言绝无虚言，你不愿便不愿罢，但日后你的好处，小姐也不会少了你的。”
话虽如此，可云溪晚并未放过她眼中依旧蕴含的戒备。
她压下唇畔欲要勾起的笑意，感激地对眼前女子行礼。
“奴婢多谢小姐恩赐。”
无妨。
我有的是耐心等你放下戒备。
……
江清听进了百花楼后便是终日待在那间房屋内。
见他们探查的事情多日未有进展，也毫不焦急，依旧未有丝毫动作，也不知有何打算。
反观云溪晚这边，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几日，云溪晚一直被春山带在身边，将最初的老婆子都给压了下去。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忠心，春山不断地将事情抛给她。
她说自己早已对富贵人家的公子厌烦，便唤她替她挡住为她而来的氏族公子。
听闻外边的田间有蛇，便唤她为她抓蛇炖汤，补补身子。
百花楼内女子看她不满，便唤她去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诸如此类。
看云溪晚义无反顾地做到她这般刁难的吩咐，甚至因此身上出现了伤痕，被众人讨伐。
她眼中的戒备才一点一点地褪下，仅留下最后一丝。
今日，春山坐在她屋内的美人榻上吃糕。
随后似是想到什么般，她向站在身侧的云溪晚吩咐道：
“谷雨，我暂且出去片刻，你替我守好我床榻边的柜子，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切莫让人靠近。”
话音刚落，云溪晚眸光微闪。
她颔首应下，恭敬地目送着春山离去。
待到春山的身影消失在院中，云溪晚目光缓缓转至她所说的柜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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