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刺客首领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鲜血从口中和脖颈的破洞中狂涌而出,身体软软倒下。
刺客毙命,沈崇山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左膝重重砸在染血的草地上!
伤口处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迅速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猩红。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因剧痛和失血而剧烈颤抖,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污从额头滚落。
但他依旧强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惊魂未定的先帝,从牙缝里挤出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
“陛……下……无……恙……否?”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生命在燃烧。
那一刻,整个围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风声呼啸,血腥味弥漫。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惨烈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
先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血染重衣、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少年将军,看着他即便濒死也依旧执拗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忠诚,有职责,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恳求。
先帝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言喻的动容,甚至……一丝深深的愧疚。
他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沈崇山,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赵清澜早已从凤辇中冲出,却被侍卫死死拦住。
她远远看着那个跪在血泊中、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他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猩红,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尘土里,她却浑然不觉。
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呐喊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沈崇山……这个傻子……这个不要命的傻子!
他做到了,用他的命,在向她的父皇,向这冰冷的命运,发出最惨烈、最震撼的抗议与祈求!
“为了我……他真的是……”
赵清澜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沈崇山从眼前的密信中拉了回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抚过沈崇山左边肩胛下方——那里,隔着衣料,依然能触摸到一道狰狞凸起的疤痕。
那是当年挡剑留下的印记,也是他刻骨铭心的证明。
沈崇山立刻明白了她想起了什么。
他反手覆盖住她抚在自己伤疤上的手,紧紧握住,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对往昔峥嵘的感慨,有对那份不顾一切的炽热的怀念,更有对眼前人深入骨髓的怜惜。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无比温柔:“都过去了。当年拼了命想立功,想证明自己配得上你,想阻止那场赐婚……那时年少气盛,只知蛮干,差点把命搭进去。
现在想来,真是傻气。”
“傻吗?”
赵清澜抬眼看他,眼底有晶莹的水光闪烁,唇边却漾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那笑容仿佛融化了所有朝堂的算计与身体的虚弱,“若非那份‘傻气’,若非你挡在父皇身前的那一剑,先皇也不会最终力排众议,成全了我们。”
她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在沈崇山宽阔的肩膀上,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熟悉的体温,声音轻如梦呓:“崇山,谢谢你当年的‘拼命’。也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沈崇山心尖一颤,将她冰凉的手和轻抵在肩头的身体一同拥入怀中,用自己坚实的臂膀为她圈出一方温暖安稳的天地。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药香和体香,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朝堂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绕指柔肠。
“傻瓜,”
他低叹,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能遇见你,守护你,才是我沈崇山此生最大的功业。”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阵婴儿嘹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啼哭声,瞬间打破了暖阁内深沉而温柔的回忆氛围。
沈崇山和赵清澜同时转头望去,眼中的深沉与谋算、柔情与追忆,瞬间被一种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暖意取代。
伴随着稚嫩的啼哭、过往的羁绊与眼前的暗流,已然开启。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因这哭声而更加明媚,如同当年猎场上,照亮少年将军脸庞的那一抹朝阳。
就在这时,内室传来一阵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充满了勃勃生机。
赵清澜恍惚之中思绪回到了此刻。
同时和转头望去,眼中的深沉与谋算瞬间被温柔的暖意取代。
历经日夜兼程的疾驰,车队终于驶入了扬州地界。
相较于吴洲的百废待兴与归途的沉重,扬州的春天仿佛被精心晕染过。
运河两岸垂柳如烟,碧波荡漾,画舫悠然穿梭;城外大片的水田里,新插的秧苗翠绿欲滴,农夫们辛勤劳作的身影点缀其间,一派水乡泽国的富庶安宁。
沿途村镇,得知骠骑将军与长公主凯旋的百姓早早焚香设案,箪食壶浆,欢呼声浪此起彼伏,比沿途任何州县都要热烈真挚。
这里是他们的根基,是他们浴血奋战守护的家园。
扬州城高大的城门早已洞开,身着簇新官服的扬州刺史率领阖城大小官员,以及众多地方士绅耆老,在城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
仪仗鲜明,鼓乐喧天,规格之高,远超寻常藩镇勋贵回府。
身着明光铠、手持长戟的骠骑将军府亲兵卫队,在城门两侧列成威严的阵势,盔明甲亮,杀气内敛,无声地宣示着主人无可撼动的权威。
车队缓缓驶入气势恢宏的骠骑将军府。
府邸依山傍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在春日暖阳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府中仆役、丫鬟、管事早已在宽阔的中庭跪迎,人人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崇敬。
空气中弥漫着江南特有的湿润花香和府中精心烹制的佳肴香气,冲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与风尘。
沈崇山率先下车,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
他目光如炬,扫过跪拜的人群,沉稳地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归家松弛。
随即,他转身,亲自伸手,小心翼翼地搀扶赵清澜下车。
赵清澜在丈夫的搀扶下,稳稳踏上将军府熟悉的青石板地面。
她身上依旧裹着锦裘,脸色苍白依旧,但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倦怠,在踏入家门、感受到府中那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时,似乎被抚平了一丝。
她对着起身的众人微微颔首,仪态万方,长公主的雍容气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尽管难掩病容,那份沉淀下来的威仪却更显沉静。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急切的童音打破了肃穆的迎接场面:
“爹爹!娘亲!”“爹爹!娘亲!”
只见三个小小的身影,在乳娘和教养嬷嬷的看护下,像归巢的乳燕般,跌跌撞撞却又目标明确地从正厅的方向飞奔而来。
最大的男孩约莫七八岁,身着宝蓝锦袍,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模仿着父亲的沉稳,但眼中的孺慕与激动几乎要溢出来;中间的孩子五六岁,虎头虎脑,跑得最急,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最小的那个才三四岁,跑得踉踉跄跄,被哥哥们远远落在后面,急得小脸通红,奶声奶气地喊着:
“等……等等我!”
沈崇山冷峻的眉眼在看到儿子们的瞬间,如同坚冰遇暖阳,霎时融化。
他张开双臂,半蹲下身。
最大的孩子沈翊(字:伯远)(长子)率先扑进父亲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紧接着是老二沈骁(字:仲扬)(次子),像个小炮弹一样撞进来。
沈崇山一手一个,轻松地将两个稍大的儿子抱离地面,坚实的臂膀稳稳托住他们,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
“好小子,又重了!有没有好好习武读书?”
最小的儿子沈驰(字:叔逸)(三子)终于跑到跟前,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张开小手:
“爹爹……抱抱岳儿……”
沈崇山放下两个大的,俯身一把将小儿子捞起,让他坐在自己强健的手臂上,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小儿子的脸蛋:
“岳儿乖,爹爹回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