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的撞木如同攻城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一次次狠狠砸在林府那扇象征着百年富贵与权势的朱漆大门上!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门轴痛苦的呻吟、金漆门钉的迸飞,以及门内愈发清晰可闻的惊惶哭喊和器物翻倒的碎裂声。
“顶住!
给我顶住!
林茂源目眦欲裂,嘶声咆哮,肥胖的身躯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几页密信,胡乱塞进怀里,又想去抓那个滚落在地、装着最后底牌的紫檀木匣子。
然而,管家连滚爬爬地扑进来,脸色惨白如鬼:“老爷!顶不住了!门……门闩要断了!”
话音未落!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固的门闩应声而断!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向内轰然倒塌!
碎裂的木屑和烟尘弥漫开来!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杀气,瞬间灌入这奢靡的厅堂!
门外,是玄甲森然、长刀出鞘的百战锐卒,火把的光芒跳跃,将冰冷的铁甲映照得如同地狱的鬼兵。
肃杀之气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冻结了厅内所有声音。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辆素雅却威仪十足的马车,缓缓驶过倒塌的大门,停在庭院中央。
车帘被一只白皙却异常稳定的手缓缓掀开。
赵清澜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口。她没有立刻下车,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车辕上,杏黄色的宫装在火光下泛着柔和却不容亵渎的光晕。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甚至因为刚才的颠簸和夜风的侵袭,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然而,那双眸子却锐利如寒冰淬炼的刀锋,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地锁定了厅堂内那个失魂落魄的肥胖身影——林茂源。
“林茂源,”
赵清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庭院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
“勾结海寇‘镇海王’,私贩盐引,侵吞海防银、赈灾款,里通外贼,祸乱江南!
铁证如山!还不跪下伏法?!
“污蔑!这是污蔑!”
林茂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脸上肌肉扭曲,指着赵清澜嘶声力竭地咆哮,
“长公主!你仗着身份,无凭无据,私闯民宅,构陷良商!
我要告御状!
我要……”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赵清澜的目光扫过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地方,以及他脚边那个散开的紫檀木匣子。
赵清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
“良商?
林大官人怀里的,是给‘镇海王’的孝敬清单?
还是与某些朝中‘贵人’往来的密信?
脚边匣中,又是哪位‘贵人’赏你的保命符?”
她微微抬手,指向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纸笺,
“拿下!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
玄甲军统领厉喝一声,如狼似虎的军士立刻挺刀上前!
“你们敢?!”
林茂源绝望地嘶吼,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几张纸就想往嘴里塞!
同时一脚狠狠踢向地上的紫檀木匣,试图将它踢进旁边燃烧的火盆!
“放肆!”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自赵清澜车驾旁闪出!
正是她的暗卫首领!
他身形快如闪电,后发先至,一脚精准地踏在飞起的紫檀木匣上,将其稳稳踩住!
同时左手如鹰爪般探出,电光火石间扣住了林茂源塞向嘴边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
林茂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那几张密信脱手飞出!
暗卫首领右手一抄,稳稳接住飘落的密信,看也不看,反手恭敬地呈给车辕上的赵清澜。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发生在瞬息之间!
赵清澜接过那还带着林茂源体温和汗渍的密信,目光冰冷地扫过上面几个熟悉的名字和骇人听闻的交易记录,尤其是末尾那个显赫的印鉴。
她眼中寒芒更盛,却没有丝毫意外。
“押下去!
严加看管!
府中所有财物、账册、人员,一律封存!
任何人不得擅动!
赵清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玄甲军士如潮水般涌入,将哀嚎的林茂源和瘫软在地的管家、心腹粗暴地拖走。
昔日富丽堂皇的林府,瞬间被肃杀的铁蹄和火把的光芒所占据,如同末日降临。
赵清澜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用力扣住了冰冷的车辕,才勉强站稳。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胸口气血翻涌,她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
连续的心神紧绷和夜寒侵袭,让产后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发出了严重抗议。
“殿下!”
侍女惊呼着想要上前搀扶。
赵清澜猛地抬手制止,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背。
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林府,再次投向东南方——那里的炮声,不知何时,竟已停歇了!
黑石岛主寨,曾经悬挂着“镇海王”嚣张旗帜的聚义厅,此刻已化作一片修罗屠场。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器、燃烧的旗帜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和血腥气味。
大雍的玄色战旗,取代了海盗的骷髅旗,插在了最高处,在带着硝烟味的海风中猎猎飘扬。
沈崇山拄着“断浪”剑,站在聚义厅中央。
他那身玄色山文重铠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和凝结的暗红血块,猩红的披风早已破烂不堪,被鲜血浸透得沉重无比。
他脸上溅满了血污,只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得吓人,燃烧着胜利后的余烬和一丝疲惫。
脚下,踩着一具身着华丽海盗头目服饰、但头颅已被斩下的无头尸体——正是伪号“镇海王”的海寇巨酋!
战斗已近尾声。
残余的海盗要么跪地投降,要么被如同虎狼般的大雍将士逐屋清剿,负隅顽抗者瞬间被乱刀分尸。
王胡子靠在一根断裂的柱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左臂的伤口被胡乱包扎着,依旧渗着血,身上又添了数道新伤,但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和胜利的狂喜。
“报——大将军!”
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兴奋地冲进来,
“岛上海寇已基本肃清!俘虏八百余人!缴获金银财货、粮食军械无数!另在匪首秘库中,搜出大量与江南官商往来的密信账册!”
沈崇山眼中精光一闪,疲惫之色稍减:
“好!将俘虏严加看管!缴获之物,特别是书信账册,立刻封存,派重兵看守,不得有失!”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可有清澜的消息?”
“回大将军,吴州方向有信鸽传来!”
另一名亲兵快步上前,呈上一小卷纸条。
沈崇山一把抓过,迅速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
“林府已破,首恶就擒,证据确凿。江南砥定,待君凯旋。”
短短一行字,沈崇山却仿佛看到了妻子在吴州城雷霆收网、力挽狂澜的英姿,看到了她苍白却坚毅的面容。
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骄傲,瞬间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握剑柄的手终于微微松开。
他抬头,望向东方海平面。
那里,一缕微弱的曙光,正顽强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将深沉的墨蓝色天幕,染上了一抹充满希望的鱼肚白。
黎明,终于降临。
半月后,吴州码头。
初春的阳光带着久违的暖意,慷慨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驱散了笼罩多日的阴霾与硝烟气息。码头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彩旗招展。
劫后余生的百姓们扶老携幼,翘首以盼。
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吴州城,虽然断壁残垣犹在,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绝望的恐惧,而是劫后重生的巨大喜悦和对英雄的炽热期盼。
家家户户几乎倾巢而出,扶老携幼,翘首以盼。
无数彩旗、布幔在微风中招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恭迎王师凯旋”、“沈大将军万胜”、“长公主殿下千岁、陛下万岁”等字样,朴实而热烈。
庞大的凯旋舰队,如同伤痕累累却依旧威严的巨兽,缓缓驶入港口。
船体上遍布刀痕箭孔,风帆打着补丁,无声诉说着海上决战的惨烈。
但每一艘战船桅杆上,那迎风猎猎作响的大雍玄色龙旗和沈字帅旗,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鲜艳夺目,象征着不容置疑的胜利。
旗舰“定海”号船头,沈崇山卸去了沉重的山文重甲,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大战后的沉淀与不易察觉的疲惫,眼角的细纹仿佛也深了些许。
他身旁,站着伤势初愈、精神却异常亢奋的王胡子。
王胡子也换上了干净的军服,虽然左臂还吊着,但腰杆挺得笔直,脸上那道疤在阳光下似乎都闪着骄傲的光。
“看!是定海号!大将军回来了!”
眼尖的百姓爆发出第一声欢呼。
瞬间,整个码头沸腾了!
“大将军万胜!”
“王师凯旋!天佑大雍!”
“陛下万岁!长公主殿下千岁!沈大将军千岁!”
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震耳欲聋。
无数手臂挥舞着,手帕、帽子、甚至刚摘下的野花被抛向空中。
许多老人激动得热泪纵横,妇人抱着孩子深深鞠躬,经历过海寇蹂躏的汉子们更是捶胸顿足,嘶声呐喊,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恐惧与屈辱尽数宣泄。
沈崇山目光如炬,扫过这激动人心的场面,坚毅的嘴角微微上扬,向人群颔首致意。
他的目光,最终穿透欢呼的人潮,精准地锁定了码头最前方、由精锐侍卫隔开的那一小片区域。
当沈崇山的目光触及码头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所有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
赵清澜依旧裹着那件雪白的狐裘斗篷,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仿佛薄胎瓷器。
但她的眼眸却亮如星辰,带着温柔的笑意和深深的思念,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归来的丈夫,以及尘埃落定后的宁静,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归来的丈夫。
她的身边,乳母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包裹严实的婴儿沈清璇。
在赵清澜身后半步,恭敬地立着几位身着崭新官袍的陌生面孔。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许,面容清癯,气质沉稳,眼神中透着精明与谨慎,正是陛下新派下的吴州知州——陈望。
他身后跟着几位同知、通判等佐官,皆垂手肃立,姿态恭谨,眼神中既有对新任地的审视,更有对眼前这对传奇夫妇的敬畏。
陈望的目光飞快地在沸腾的百姓和归来的舰队间扫过,心中暗暗评估着局势的复杂与肩上的重担。
船刚靠岸,跳板放下。
沈崇山几乎等不及跳板完全搭稳,一个箭步便跃下船头!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欢呼的人群,无视两旁官员的恭贺,眼中只有那道纤细却坚韧的身影。
玄色蟒袍的下摆在身后翻飞,无视两旁官员的躬身行礼和“恭贺大将军凯旋”的颂词,眼中天地仿佛只余下那道纤细却仿佛支撑着整个江南的身影。
汹涌的人潮在他强大的气场前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他在赵清澜面前站定,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带着无尽心疼与思念无尽心疼、刻骨思念与劫后重逢庆幸的呼唤。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拂去她鬓边被海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却又怕惊扰了她:
“澜儿……”
赵清澜看着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风霜与硝烟痕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深情,连日来的殚精竭虑、身体的极度虚弱,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温暖的阳光和丈夫的气息驱散。
她唇角绽放出一个温暖而明媚的笑容,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轻轻向前一步,主动握住了他伸过来的、依旧带着海盐颗粒和硝烟气息的大手。
“崇山,”
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传入沈崇山耳中,带着一种劫波渡尽后的安宁与满足,“欢迎回家。”
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沈崇山耳中,带着劫波渡尽后的安宁。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惊心动魄、生死考验、千里奔袭与运筹帷幄,尽在这无声的对视与交握的双手中。
无需言语,心意相通。
沈崇山这才将目光转向赵清澜身后,微微颔首:“陈大人。”
陈望立刻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下官陈望,奉陛下旨意,接任吴州知州。
恭迎大将军、长公主殿下凯旋!大将军神威盖世,长公主殿下运筹帷幄,一举荡平海寇,肃清奸佞,实乃江山社稷之福,江南百姓再生父母!下官定当恪尽职守,安抚黎庶,不负陛下所托,不负大将军与殿下奠定之基业!”
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跟着行礼恭贺。
“陈大人及诸位同僚免礼。”
沈崇山声音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江南初定,百废待兴,诸多善后事宜,还需陈大人与诸位同心戮力。
陛下既委重任,望尔等不负圣恩,以民为本。”
“谨遵大将军教诲!”
陈望等人齐声应诺。
这时,一阵压抑的呜咽和激动的呼喊从人群边缘传来。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在王胡子亲兵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挤到前面。
王胡子一眼看见,虎目瞬间通红,也顾不上礼数,几步冲过去,“噗通”一声跪在老妪面前,声音哽咽嘶哑:“娘!儿子回来了!儿子没给爹丢脸!”
老妪抱着儿子缠着绷带的胳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娘就知道…就知道我儿是好样的!”
这至情至性的一幕,让周围的欢呼声都带上了一层温暖的湿意。
沈崇山看着这一幕,眼中也闪过一丝暖色。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只握惯了刀剑、劈波斩浪、此刻却无比轻柔的手,从乳母怀中接过襁褓。
掀开一角遮挡阳光的软布,看着孩子红润恬静、在睡梦中咂着小嘴的可爱脸庞,感受着那柔软而蓬勃的生命气息,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统帅,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虔诚的、如水般的温柔。
他笨拙而珍重地将孩子抱紧了些,仿佛抱着整个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这一家三口身上,温暖而祥和,勾勒出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身后的凯旋将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码头上百姓的感恩声浪此起彼伏。
江南的腥风血雨,终于随着这初春的暖阳,彻底散去。
铁血的意志与皇室的雷霆手段,涤荡了这片富庶之地的污浊。
新的秩序,如同这破浪归来的舰队,正扬帆起航。
而属于沈崇山、赵清澜和这个诞生于烽火中的孩子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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