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昙离开后，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新出现的谜团而更加凝重。技术队的灯光亮如白昼，键盘敲击声和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持续不断。审讯室里，周磊和郑永刚正与王志强进行着艰苦的心理拉锯战。
箫恒坐镇中央，如同风暴眼，冷静地接收和处理着各方汇聚来的信息，眉头始终紧锁。那张被篡改的照片像一根刺，扎在案件最关键的位置，也让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在他心底盘旋。他强迫自己忽略因箫昙离开而似乎变得有些过于安静的角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破解困局中。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流逝得飞快，窗外早已是夜幕深沉，繁星点点。
审讯室那边首先传来了进展，但并非好消息。周磊揉着发红的眼睛出来汇报：“箫队，王志强嘴巴很硬，承认了盗窃、威胁张超的事实，但对照片背面的刻字矢口否认，坚称他拿到照片时就是那样的。情绪激动时甚至反咬一口，说肯定是我们警察为了诬陷他做的手脚。”
“继续审！围绕照片来源、他的人际关系、近期异常行为深挖！”箫恒声音冷硬，并不意外。这种负隅顽抗是预料之中。
技术队这边的进展则更加缓慢和精细。梁婧和徐文博等人几乎趴在了显微镜和光谱分析仪上，对那枚指纹、鞋印模型以及照片刻痕进行着毫厘之争的比对和分析。
直到深夜十一点多，梁婧才顶着一头乱发和充满血丝的眼睛，拿着一份初步报告找到箫恒，语气带着疲惫却又有新的发现：“箫队，指纹和鞋印的模型比对结果高度吻合，可以确认是王志强无疑。但是照片刻痕的成分分析结果出来了，非常奇怪——那种微量残留物不是胶水，而是一种……特制的速干仿旧墨水，常用于某些特殊工艺品做旧。最关键的是，刻写工具推测是一种非常精细的、非标准的尖锐物，不像普通刀片或钉子，倒像是……某种经过改造的精密仪器探针。”
仿旧墨水？精密仪器探针？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王志强这种背景的人会使用的东西。线索似乎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可能具备更高技术能力和更周密计划的隐藏角色。
案件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继续分析，扩大对这种仿旧墨水和特殊工具的来源调查。”箫恒压下心头的震动，沉声下令。他看了一眼时间，知道今晚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让大家轮班休息，保持战斗力。技术队优先。”
安排好值班，让大部分疲惫不堪的队员先去休息后，办公室里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值班人员和依旧在坚持的技术骨干。箫恒给自己冲了杯浓咖啡，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向那个空着的工位。
也不知道他回去后有没有好好休息？脸色那么差……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箫恒烦躁地皱了下眉，将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的报告上。
然而，就在凌晨一点左右，一个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箫恒警觉地抬头，却在看到来人时愣住了。
是箫昙。
他去而复返。换下了一身略显正式的衣服，穿着一件宽松柔软的浅灰色针织衫和深色长裤，更显得身形清瘦单薄。脸上那副半框眼镜依旧戴着，但长发并未像白天那样一丝不苟地束成高马尾，而是随意地披散着，如墨色瀑布般垂落身后，发尾几乎触及大腿上方，为他周身那种极致的温柔增添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和……易碎感。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多层保温袋，脸上依旧带着倦意，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明与温和。
“箫队？”箫昙的声音很轻，怕打扰到其他休息的同事，“我看大家肯定还在熬夜，就……熬了点安神补气的汤，顺便带了点容易消化的夜宵过来。”
他的出现和他手中的东西，与这弥漫着紧张和疲惫的刑侦队办公室格格不入，却又像一股温润的溪流，悄然注入这干涸焦灼的土地。
值班的李萌和王斌惊讶地看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好奇。
箫恒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想到箫昙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你……不是让你休息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睡了一会儿，睡不着。心里惦记着案子，也想着大家肯定很辛苦。”箫昙微微笑了笑，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真诚，“反正也睡不着，就找点事情做。汤是温补的，不燥热，大家多少喝一点，提提神也好。”
他说着，自然地走到会议区，开始将保温盒一层层打开。顿时，一股温暖醇香、带着淡淡药材清香的气息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奇异地驱散了一些熬夜的疲惫感和紧绷的神经。
李萌和王斌忍不住凑了过去，连声道谢：“谢谢箫医生！太贴心了吧！” “哇，好香啊！正好饿了呢！”
箫恒也站起身，走了过去。他看着箫昙熟练地盛汤，那专注而温和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散落的发丝偶尔滑落颊边，被他用手指轻轻掠到耳后。这个样子的他，褪去了白日里那种专业疏离的专家气场，更像一个……深夜为家人送来关怀的寻常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箫恒的心底，那是一种他很少体验到的、被细致关怀的感觉。
“你的呢？”箫恒忽然发现箫昙只带了三个碗。
“我吃过了。”箫昙抬头对他笑了笑，将第一碗汤递给他，“箫队，你也喝点吧。我看你脸色也很疲惫。”
箫恒下意识地接过了那碗温热的汤。汤的温度透过碗壁传递到掌心，一直暖到了心里。他沉默地喝了一口，味道很好，清淡鲜美，带着回甘，确实能让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
李萌和王斌也端着汤，吃得一脸满足，小声夸赞着箫医生的手艺。
喝完汤，胃里暖和了，精神似乎也真的振奋了一些。箫昙又拿出一些独立包装的糕点分给大家。
“案情……有什么新进展吗？”箫昙这才轻声问道，目光关切地看向箫恒。
箫恒三言两语将审讯受阻和技术队的新发现告诉了他，包括那个“仿旧墨水”和“精密探针”的蹊跷之处。
箫昙听完，沉思了片刻，道：“如果技术队的分析无误，那几乎可以肯定，背后另有其人。这个人心思极其缜密，不仅熟悉王志强的行为模式，甚至可能预判了我们的调查方向，故意留下了这个矛盾的证据，既利用了王志强，又在必要时可以抛弃他，或者……误导我们走入歧途。”
他的分析总是能一针见血。
“而且，”箫昙补充道，眼神变得深邃，“使用这种非常规手段，本身就带有一种……炫耀和挑衅的意味。对方可能很享受这种将警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这个推测让人不寒而栗。
两人站在会议桌旁，低声讨论着各种可能性，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们专注的交流而变得不同。李萌和王斌识趣地没有打扰，默默收拾着餐具。
也许是夜深人静，也许是刚刚那碗汤带来的放松，也许是箫昙去而复返带来的意外关怀卸下了心防，箫恒在阐述一个观点时，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比划一下。
而就在他抬手的同时，箫昙也正好微微侧身，想去拿放在桌角的那份技术报告。
动作交错间，箫恒抬起的手肘，极其无意地、轻轻地蹭过了箫昙散落在肩侧的一缕发丝。
那发丝冰凉、柔顺、光滑如缎。
突如其来的细微触碰让两人同时一顿。
箫恒的动作僵在半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缕发丝细腻冰凉的触感，以及它们轻轻拂过自己手臂皮肤时带来的、一丝微不可察却无比清晰的痒意。这感觉比他预想中还要……柔软。
箫昙也感觉到了，他侧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偏过头。散落的长发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如同流动的墨色涟漪，更多发丝扫过了箫恒还未完全放下的手臂。
这一次的接触面积更大，时间也更长了一瞬。
空气中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箫恒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镜片后微微放大的瞳孔，以及那白皙耳垂上渐渐漫上的一层薄红。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极淡的、混合着刚才汤品清香和自身冷冽干净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没有惊呼，没有立刻的躲避。只有一种无声的、暧昧到极致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微弱嗡鸣和彼此似乎都有些错拍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箫昙先一步反应过来，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向后缩了一下，让那缕发丝脱离了接触。他低下头，掩饰性地推了一下眼镜，声音比平时更轻软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抱歉。”
明明是无意的触碰，他却下意识地道了歉。
“……没事。”箫恒的声音也有些低哑，他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手臂，仿佛那手臂还残留着那冰凉的、柔软的触感。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笼罩着两人。刚才那瞬间的无意接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亲密和自然，也更能撩动心弦。
“咳，”箫恒清了清嗓子，强行将话题拉回案件，试图打破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关于那个仿旧墨水，你觉得……”
“哦，对，”箫昙也立刻接上话题，努力让声音恢复平时的冷静专业，“这种特制品流通范围应该很窄，可以从……”
两人再次开始讨论，但之间的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电流感始终隐隐存在。他们都没有再看向对方，但眼角的余光却似乎无法完全从对方身上移开。
值班的李萌和王斌远远看着，互相使了个眼色，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和“磕到了”的兴奋表情，但又不敢出声打扰。
又讨论了一会儿，箫昙见时间实在太晚，便提出告辞：“箫队，时间不早了，你们还要继续奋战，我就不多打扰了。保温盒我明天再来拿。”
“嗯。”箫恒点了点头，目光这次终于落回了箫昙身上，看着他收拾东西，“路上小心。”
很平常的四个字，在此刻却似乎多了点别的意味。
“好。”箫昙轻声应道，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向门口。那披散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在身后微微晃动，如同黑色的波浪。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箫恒，眼神温和而认真：“箫队，也别熬太晚。身体是根本。”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消失在走廊的灯光下。
箫恒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许久没有动。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汤碗的温度，手臂上那冰凉发丝的触感也仿佛尚未消散。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那极淡的清香和食物的暖意。
这个夜晚，因为一个人的去而复返和一次无意的触碰，变得有些不同。案件的迷雾依旧浓重，但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他收回目光，转身重新走向堆满文件的办公桌，脸上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些许，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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