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窃窃私语和兴奋目光，在箫恒面无表情地坐下并拿起文件后，终于稍稍收敛了一些。大家默契地交换着“懂的都懂”的眼神，然后假装重新投入工作，只是敲键盘和翻动纸张的声音里，总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雀跃和心照不宣。
箫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案件简报上，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细腻的触感和发丝滑过的痒意，鼻尖也仿佛萦绕着那股冷冽干净的清香。他微微蹙眉，对自己这种罕见的、难以集中精神的状态感到一丝不解和……轻微的烦躁。他将其归因于案件的胶着和熬夜的疲惫。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是李萌和箫昙回来了。
箫昙已经办好了手续，手里拿着新的门禁卡和饭卡。他脑后那个由箫恒亲手束起的高马尾依旧一丝不苟，让他整个人的侧脸线条和脖颈显得格外清晰利落。或许是短暂离开了一下，又或许是整理好了头发，他脸上的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些，恢复了些许平日里那种沉淀下来的温和。只是 walking 进办公室的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脑后的马尾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善意调侃。
箫昙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自然。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些灼热的视线，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态度坦然得仿佛刚才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李萌跟在他身后，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和笑意，一进来就冲孙茜和张悦使了个眼色，三人用眼神进行了一番无声的激烈交流。
箫恒也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落在箫昙身上，尤其是那个高马尾上停留了一瞬。确实……和他自己平时随意束的低马尾感觉完全不同，更精神，也更……引人注目。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了办公室有些微妙的安静，话题重回工作：“手续都办好了？”
“嗯，都办好了。谢谢箫队。”箫昙温和回应，将卡片放进抽屉。
“技术队那边鞋印的详细报告出来了吗？”箫恒看向梁婧的工位，发现人不在。
“梁姐刚才说模型分析做完了，报告打印好就送上来。”刘辰回答道。
话音刚落，梁婧就拿着几份报告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工作取得进展的振奋：“箫队，鞋印的详细报告出来了！44码，某常见运动品牌最新款休闲鞋，根据磨损程度判断，鞋主穿这双鞋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三个月。更重要的是，”她将报告递给箫恒，指着上面的图片，“鞋印前掌内侧有一处非常独特的、非正常磨损造成的轻微凹陷和刮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过，这个特征很有辨识度！”
“很好！”箫恒精神一振，仔细看着报告上的特征描述和放大图片，“这是一个重大突破口。立刻根据这个特征，排查全市，不，全省范围内的同款鞋销售记录，尤其是近三个月内的！重点排查与张超可能有关联的人员！”
“是！”梁婧立刻领命，转身就去安排。
“周磊他们那边有消息吗？”箫恒又问。
赵峰看了看手机：“周哥刚发消息说，张超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几乎没什么朋友。平时就在一家小网吧做网管，白天睡觉晚上上班。他们正在去那家网吧的路上。”
网吧网管？这个身份似乎和入室盗窃的技术以及现场那种狂躁的破坏力有些联系，但又似乎差了点什么。
“网吧……”箫恒沉吟着，“调查一下那家网吧的监控，特别是近期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员出入，或者与张超有过接触。”
“明白！”
工作指令一条条下发，办公室再次充满了忙碌的气氛。案件似乎因为鞋印的新发现而重现曙光。
时间悄然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滑过了晚上十点。忙碌暂时告一段落，饥饿感开始袭来。
“哎呀，都快十点了，肚子好饿。”李萌揉了揉肚子，小声嘀咕。
“是啊，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孙茜附和道，看向箫恒，“箫队，要不……叫个夜宵？大家估计都饿了。”
箫恒看了看时间，又扫了一眼办公室里还在加班的众人，点了点头：“可以。老规矩，想吃什么自己点，报销额度之内。”
“耶！箫队万岁！”几个年轻警员立刻欢呼起来，纷纷拿出手机开始凑在一起点外卖。
“箫医生，你喜欢吃什么？忌口吗？”李萌热情地凑到箫昙工位旁问道。
箫昙似乎愣了一下，才温和地回答：“我都可以，没什么忌口。麻烦大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萌笑着摆手，然后又跑回点餐小团体里。
外卖很快点好，大多是炒面、炒饭、饺子、烧烤这类快捷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不到半小时，外卖小哥就提着大包小包送到了办公室。
食物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加班夜的疲惫。大家纷纷围拢过来，各自拿了自己的那份，办公室里一时充满了碗筷碰撞和吃饭的窸窣声。
箫恒也拿了一份简单的扬州炒饭，走到窗边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的夜景，继续思考着案情。
箫昙则拿了一小份清汤馄饨，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安静地吃着。他吃东西的动作很斯文，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速度也不快，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那束高马尾随着他微微低头的动作，发尾轻轻扫过他清瘦的背脊。
他很快吃完了馄饨，拿出纸巾仔细擦了擦嘴角。然后，他端起旁边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水，喝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思考案情有些出神，又或许是杯子边缘有些滑，他放下水杯时，手腕不小心轻轻碰到了放在桌角的钢笔。
那支钢笔顿时滚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箫昙的脚边，又朝着对面箫恒工位的方向滚了过去，正好停在两个工位之间的过道中央。
箫昙下意识地就要弯腰去捡。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坐在他对面、刚吃完炒饭正放下筷子的箫恒，也看到了滚过来的钢笔，并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也同时俯身去捡。
两人的动作都非常快。
于是，在办公室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下，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两只手几乎同时伸向了那支黑色的钢笔。
下一秒——
箫恒骨节分明、略带薄茧的手指，和箫昙纤细白皙、指尖圆润的手指，意外地、毫无征兆地、同时触碰到了那支冰凉的钢笔。
也触碰到了……彼此。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动作都猛地顿住了。
那是一种极其短暂的、微凉的、却异常清晰的触感。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相触的指尖猝不及防地窜过，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零点几秒。
箫恒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微凉和柔软，与他手指的力度和温热形成鲜明对比。
箫昙似乎也完全没料到这个意外，他下意识地抬起眼，透过镜片看向近在咫尺的箫恒。因为两人都俯着身，距离拉得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那双渐变眼眸中一瞬间的错愕，以及自己在那瞳孔中的微小倒影。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微妙到极致的尴尬和……悸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箫恒。他几乎是立刻收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一样，速度甚至比伸手时更快。他直起身，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喉结似乎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他移开视线，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带着点他特有的、下意识的直白吐槽：“……手还挺快。”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捡东西的动作快，但又似乎意有所指，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箫昙也缓缓直起身子。他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默默地将那支钢笔捡了起来，握在手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短暂却清晰的触碰感，带着对方留下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温度。他垂下眼睫，遮住了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几秒后，他才抬起眼，看向已经坐回位置、假装看向电脑屏幕的箫恒，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实温度的弧度，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
“比不上箫队……反应迅速。”
他的回应同样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调侃的意味，巧妙地接住了箫恒那句没头没尾的“吐槽”。
两人之间这短暂而诡异的互动，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家大多在埋头吃饭或者讨论案情。只有一直暗中留意着这两位“重点关注对象”的李萌和孙茜，似乎捕捉到了那瞬间不自然的停顿和极其短暂的靠近。
两人再次交换了一个激动万分、心照不宣的眼神，用口型无声地呐喊：“又来了！又来了！”
指尖的微凉触感似乎还萦绕不散。箫恒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回电脑屏幕上的案件资料，但脑海里某个角落，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意外触碰的瞬间，以及对方那句轻柔的、带着微妙反击意味的回应。
而箫昙，则低头看着手中那支钢笔，指尖无意识地在笔身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才将它重新放回笔筒。然后，他也拿起一份资料，仿佛无事发生般继续看了起来。
只是，办公室里那看不见的、名为“暧昧”的暗流，似乎因为这个小意外，又悄然涌动得更加明显了一些。
夜还很长，案子的疑问尚未解开，而某些悄然滋生的东西，似乎也才刚刚开始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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