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办公室里的喧嚣逐渐被疲惫的安静所取代。外卖的餐盒已经被收拾干净,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熬夜整理资料或等待指令的警员。
鞋印特征的排查指令已经下发,周磊那边也从网吧传回消息:监控显示张超近期工作正常,并未与什么特别可疑的人员接触,但他最近一周情绪明显低落,上班时常走神。网吧老板也表示张超平时挺老实内向,就是有点孤僻。
线索似乎又陷入了僵局。那双44码带划痕的鞋子的主人,如同一个幽灵,隐藏在迷雾之后。
箫恒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办公室。
李萌和孙茜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张悦还在电脑前坚持,但眼皮也在打架。赵峰和刘辰强撑着在查资料,头一点一点的。王斌和陈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而角落里的箫昙,依旧坐得笔直,正对着电脑屏幕,专注地看着什么,手指偶尔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几下。他脑后那束高马尾依旧挺立,侧脸在屏幕光线的勾勒下,显得有些过于白皙,眼底那抹疲惫的青色似乎也更深了些,但他专注的神情却丝毫未减。
箫恒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这位新来的心理医生,体力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好,或者说,是专业和责任心支撑着他。
他收回目光,走到饮水机旁,想接杯热水。却发现一次性纸杯已经用完了。他皱了皱眉,转身走向楼梯间——每层楼的茶水间里有陶瓷杯可供使用。
就在他接完热水,端着杯子往回走,经过箫昙工位附近时,箫昙似乎刚好完成了一段记录,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抬起手,捏了捏自己因为长时间低头而有些酸胀的后颈。这是一个无意识的、缓解疲劳的动作。
然而,因为他束的是高马尾,头发全部被拢起,这个抬臂后仰的动作,使得后颈和一小片背部皮肤从毛衣的领口处露了出来。
箫恒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小片裸露的皮肤上——在办公室冷白的灯光下,那片皮肤显得异常白皙细腻,甚至能隐约看到下方淡青色的血管脉络。而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和空调的作用,那片肌肤上似乎起了一层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鸡皮疙瘩。
几乎是下意识的,连箫恒自己都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
他端着那杯冒着滚烫热气的白开水,脚步一转,自然地走到了箫昙的工位旁。然后,在箫昙刚刚放下手,还没来得及坐直身体的时候,他将自己手中那杯滚烫的热水,轻轻放在了箫昙的桌面上,正好位于对方触手可及的地方。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叩”的一声。
箫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下意识地转过头,略带疑惑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桌旁的箫恒,以及那杯明显是刚接的、热气腾腾的水。
“空调温度低,喝点热的。”箫恒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直接,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看你有点冷。”
他的目光快速地从箫昙刚才裸露的那片后颈皮肤上扫过,然后便移开了,落在一旁的文件架上,似乎只是在随手完成一个简单的关怀同事的动作。
箫昙明显愣住了。他看了看那杯冒着灼热白汽的水,又抬眼看向站在身旁、表情平静无波的箫恒。镜片后,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黑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什么细微却温暖的东西猝不及防烫了一下的波动。
办公室里的暖气其实开得还算足,至少绝不会让人感到冷。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凉意,更多是久坐和疲惫导致的血液循环稍缓,他自己都未曾在意。
而箫恒……他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特意去接了热水给他?
这份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看似笨拙却直接的行动力,再次超出了箫昙的预料。与他平时那种冷静锐利、甚至带点吐槽直白的形象,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可爱的反差。
几秒的沉默。空气里只有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和那杯热水散发出的袅袅蒸汽。
箫昙眼底的惊愕缓缓沉淀下去,漾开一种极为复杂的、柔软的光泽。他伸出那双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捧住了那个温热的陶瓷杯。滚烫的温度瞬间透过杯壁传递到他的掌心,一路蔓延,似乎真的驱散了那一点点并不明显的凉意,甚至……烫得他的心口都微微颤了一下。
“谢谢,”他低下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声音比平时更低柔了几分,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箫队长……很体贴。”
这一次,他说“体贴”这两个字时,语气似乎与之前说他“细心”时,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不同。少了些客套,多了些……真切的触动。
箫恒“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没再看箫昙,也没再多说什么,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位,拿起自己那杯已经温凉的水喝了一口,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然而,一直强撑着没睡、实则竖着耳朵偷听这边动静的张悦,目睹了全过程,激动得差点把手中的笔捏断。她拼命向对面同样没睡着的王斌使眼色。
王斌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用口型对张悦说:“送热水?!箫队?!我是不是熬夜出现幻觉了?”
张悦疯狂摇头,用口型回敬:“是真的!他还说‘看你有点冷’!啊啊啊!这什么绝世大直球!”
两人的眉来眼去虽然无声,却充满了发现惊天大糖的兴奋。
这时,箫昙捧着那杯热水,并没有立刻喝。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对面似乎已经开始重新工作的箫恒,轻声开口:“箫队。”
箫恒抬起头,用眼神表示询问。
“关于张超,”箫昙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工作时的冷静,但比平时更温和,“我刚才重新梳理了他的情绪反应点和回避点。我有一个猜测。”
“说。”箫恒放下手中的东西,表示出重视。
“他所有的激烈反应,似乎都围绕着一个核心——‘被抛弃’的恐惧。丢失奶奶的照片害怕被奶奶‘抛弃’,对某些问题避而不谈像是害怕被某种‘保护’或‘联系’抛弃。”箫昙缓缓分析道,“而能引发如此强烈恐惧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张照片的实体丢失。我怀疑,他近期可能接收到了一些……暗示性或威胁性的信息,这些信息与他最深层的恐惧——被唯一的精神寄托(奶奶或奶奶象征的安全感)抛弃——直接相关。”
他顿了顿,看向箫恒:“那双陌生的鞋印,会不会就是……某种‘威胁’的实体化象征?有人进入过他的空间,留下了痕迹,也留下了……让他崩溃的心理暗示?”
这个角度非常新颖,跳出了单纯寻找同伙或目击者的思路,直指心理操控的可能性。
箫恒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仔细咀嚼着箫昙的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完美解释了张超为何行为如此极端反常,为何对某些问题恐惧至斯,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心理暗示……威胁……”箫恒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发亮,“如果是这样,那排查方向就需要调整!不仅要找鞋子的主人,更要查谁能接触到张超,并且深知他的心理弱点!”
他猛地站起身,立刻拿起电话打给技术队和还在外面排查的周磊,重新调整侦查方向,强调要深入调查张超的通讯记录、网络社交情况,以及近期所有可能接触到的、能对他产生心理影响的人员。
这个新的思路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虽然前路依旧不明,但至少有了一个清晰的可疑方向。
布置完任务,箫恒放下电话,看向对面的箫昙,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和肯定:“很棒的推测,箫医生。这个角度非常关键。”
箫昙微微笑了笑,笑容在热水氤氲的蒸汽后显得有些朦胧:“只是基于现有信息的合理推测。希望能有帮助。”他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水,小口地喝了一下。那杯水,似乎比刚才更暖了几分。
窗外的天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熹微的晨光。
黑夜即将过去,而埋藏在人心深处的秘密,似乎也在这份并肩作战的默契和悄然滋生的暖意中,隐隐露出了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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