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四节生物课结束，晚自习开始前的四十五分钟，陈昱璐和王珂去了食堂。
林鱼没什么胃口，她把胳膊直直伸出了桌面，伸到了陈昱璐座位的位置，然后又把头压到了胳膊上面。
眼底下的，是今天才发的数学书卷，试卷已经批改过，林鱼考了八十六分，没及格。
这几天来她的脑子总是昏昏沉沉，仿佛一座城市崩塌，到处都是废墟，而她又无力重新迅速地建设起一座新的城市，只能任由废墟一点点地自行风化，直到变为尘烟。
红色的八十六从余光进入眼中，林鱼实在是没有力气面对这般残酷的现实，不能接受地闭上了眼。
以前成绩再怎么下降，名次排到全校五百多名，她也没有数学不及格过，这次的打击对她着实有点大。
高三第一场的正式考试，期中考试还有不到半个月，她这个状态，不说进步，要怎么保住排名不下降已经让她焦虑地吃不下饭。
可是不吃饭，哪还有力气订正试卷，搞懂错题……
林鱼把脸埋在胳膊里，短暂躲避了会儿现实，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就挺直腰背，坐了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把面前一本一本翻开来堆在数学试卷上的生物书和物理书收起来，让课桌上只剩下一张薄薄的数学试卷。
“至少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有力气动脑子。”
林鱼从书包里掏出早上剩下的半个红豆面包，哄着自己咬了一大口。
负面情绪带来的后遗症，让她这一口嚼了许久，连往下咽的基本行动都要自己回过神来，才能将口腔里早就不知道粉碎过多少遍的面包送下食道。
吃了两口，林鱼到底是再吃不下去。
她把剩下四分之一的面包塞回书包里，对着数学试卷拿起了笔。
前十二题选择题，她错了五道，甚至有一道错在了前三题里。
数学的题目向来是由简到难，第三题错了，如果老师在场，肯定是要说这不是智商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了。
她确实态度有问题。
考试的时候读题和旁观似的，只能对题目指点两句，再往深层次去分析，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对，她首先要端正的，是自己的态度，要静下心来，不能浮躁，更不能把题当题，她当她，题不认她，她就不理题。
她要题和她，不分家。
窗外的太阳落了山，留一片红透的云霞，晚间的风徐徐吹进来，凉了林鱼额间的细密汗珠。
林鱼沉下了心，把错题又重新写了遍，先是选择题，最后两题确实有难度，她思考了许久，仍是找不到解题的思路，肚子倒是在活跃的脑力活动中咕咕叫了起来。
陈昱璐和王珂正好这时候回来，其他座位上的同学也有和林鱼一样，没停过笔一直在写题的，只是这情况发生在林鱼身上，陈昱璐就有些奇怪了。
她拉开椅子，虽然不想，但也一眼就看见了林鱼的分数，她的心里顿时了然。
林鱼平时看上去性子慢，什么都不计较，对分数、排名也没有过分的追求，但陈昱璐和林鱼相处久了，也摸到一点她的真实脾性。
林鱼骨子里，其实有点倔。
她想做到的事，外人怎么劝都没有用，无论其他人的言语怎样和善、委婉，又或者血淋淋，只要她听不进去一个字，那都是徒费口舌。
陈昱璐不想自讨没趣，坐下来之前她想到什么，又改了主意，笑着冲林鱼说，“林鱼。”
林鱼抬头，眼神还停留在想题的迷茫。
“不用担心，”陈昱璐把手挡在了嘴边，悄悄说到，“你这个位置，有考神保佑。”
晚自习是物理，长达两个小时的晚自习，物理老师分成了两部分用。
前半部分，把白天剩下没讲完的练习册讲完，然后就匆忙让同学们收起书本，准备后半部分的物理考试。
物理老师说，“也不用拉开桌子了，拉来拉去浪费时间，你们自觉一点，就是一场小测验，都这个时候了，是不是你自己的料，骗得了我，骗不了你们自己。”
他抬头看了眼挂在教室后方的钟，“现在是七点十五左右，到下课还有一个小时多五分钟，我们单独考的物理，这时间充裕，拖到放学再交不起试卷，就过分了吧？”
物理老师问底下的学生，大家已经开始做题，根本没时间理会他，只有物理课代表，还能分出心来，回他，“肯定能交齐。”
不像物理课代表有底气又信心十足，这张试卷在他眼中，可能不管难度大小，都是拿来练手的，但对林鱼来说，物理考试就是一个炼丹炉，是来炼化她的。
林鱼瞧着多选题，题目的题干又是密密麻麻一大段文字，再附上一张木块的运动图，林鱼的内心戛然涌起一股想死的冲动。
死能解决问题吗？死了就能做出物理题吗？可是死了，为什么还要学物理啊？
这题让选出下列选项正确的，林鱼摸上自己的额头，把之前因为数学挠下来的碎发往后挽起，眼前是干净了，脑子里也一般的干净。
林鱼拿笔在题干中圈出关键信息，组合排列，排列组合，在草稿纸上算了几笔后，得出了AB对，CD也对的结果。
林鱼给自己算笑了。
现在只有一种可能，如果ABCD都对的话，那就是她不对。
林鱼看了眼手表，不能在这题上浪费更多的时间了，她的大题还一题没动，再慢下去，今天又要收获一张不及格的试卷了。
林鱼把这题多选题空着，先写后面的题。
按照她的速度，林鱼在放弃这题的时候，就想到了最后不会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再重新计算的，但选择题的好处就在于，有个大概的方向，就可以蒙了。
晚上八点十五分，过去整整一个小时，还有五分钟下课，物理老师似乎也着急走，已经发话让同学们交试卷。
班上排名靠前的同学先站起来交了试卷，还有大部分和林鱼一样，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同学。
因为有人站了起来，班里也开始有了乱哄哄的迹象，同桌之间管不上老师之前说的话，互相使了眼色和手势。
差的少的问个选择题和填空题，差的多的已经已经光明正大抄起同桌的答案。
林鱼没有同桌，也没有作弊的胆量。
物理多选题的规则是，少选选对得分，多选或选错不等分。
林鱼在纸上快速划过几下，得出A一定正确的情况下，只写了A上去，就满足地准备交试卷。
“A,C。”
她站起来的瞬间，耳朵边又响起了那道声音，她惊疑地四周看了看，和她一起坐在后面的同学都走上讲台去交试卷了，不可能是有人在说话。
林鱼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试卷，最后还是没有补上选项C，就交了上去。
晚自习结束之后，为了住校学生着想，学校统一安排住校的学生留在教室，上第二节晚自习，等到十点下课，宿舍的阿姨才会打开大门，允许学生回到寝室。
林鱼和陈昱璐留在班里上二晚，王珂住在市里，一晚下课她就离开了。
二晚的人少了很多，每层楼的学生都集中到一两个教室里自习，没有学生的教室关了灯，走廊陷入了黑暗和安静之中。
二晚的时间，林鱼通常用来写作业，根据作业的紧要程度，她会先从最早要交的开始写。
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前，有一张生物试卷、一张英语报纸还有一篇语文作文要交，剩下杂七杂八的物理、化学和数学练习册，都不着急。
林鱼拿出生物试卷，她的生物成绩不算顶尖，只在班里排个中等偏上，不过比起聪明的学生，她能考好生物，是因为有个烂笔头。
她有个本子，专门用来记生物的知识点，知识点不长，通常不超过一行，都是些从选择题的选项里学来的细碎知识。
班里的人少了，烦闷的空气流通起来，让林鱼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得以放松。
她的思路流畅，写题一路顺畅，就连平常要花些时间的基因题，这次也轻松写到最后一空。
“Ⅱ-7和Ⅱ-8婚配，他们生一个只患一种病孩子的概率是——”
林鱼答，八分之一。
“八分之三。”
天外来音再次出现，林鱼猛然转头，仰起脸往自己的右上方看。
她的身边根本没人。
林鱼慢慢把头转回来，然后又猝不及防转了过去，说话的人倒是没抓到，眼神还和来巡查，恰好走到后门往里看的老师对上了。
林鱼立马抬手往空气里挥了挥，装作有蚊虫的样子，躲过了巡查老师略有疑问的目光。
虽然她愿意相信自己，但想到之前早读发生过的事，林鱼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又重新算了次概率。
才提起笔，林鱼忽然就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是Ⅰ-2的基因型有三种可能，她漏算了。
答案最后是……还真是八分之三。
那物理考试的多选题，不会答案真的是AC吧？
还好她答了A，没有当把ABCD都写上去的傻瓜。
林鱼莫名松了口气，陈昱璐晚自习之前说，她这个位置，有考神保佑，难不成不是安慰她的话，而是真的有？
可这考神，是个什么神？
林鱼想着，感觉周身似乎都冷了些，她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只固定住了脸，用灵活的眼珠转动着，四处搜查。
可别是个……鬼神吧？
林鱼把自己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立刻往前凑了凑，伸出了手要拍陈昱璐的后背。
“晚自习禁止交头接耳，都自己写自己的。”
前排的同学讨论问题，声音不自觉越来越大，巡查老师看不下去，进了教室温声提醒。
后排的林鱼无妄之灾，瑟瑟地又收回了手。
等到下课，她一定要找陈昱璐问清楚，不然她一直疑神疑鬼，影响到期中考试就不好了。
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路上，林鱼问陈昱璐，“陈昱璐，你下午说的有考神保佑，我能问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陈昱璐在玩手机，手上回别人消息的同时，嘴上也回林鱼，“就是字面意思啊，你这个位置——”
说到一半，陈昱璐似乎才反应过来林鱼的问题，她把就要脱口而出的回答吞下去，转而回答到，“曾经坐过全校第一名，全校第一名，不就是考神吗？”
虽然陈昱璐的回答有间断，但这个问题，林鱼想了下，陈昱璐没有骗她的必要，听到陈昱璐的解释，林鱼在夜路里想了片刻，就点了头相信。
“原来是这样……”所以那些声音，可能就是班里的同学发出来的。
她该不会真的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把梦中的胡思乱想、胡编乱造搬到现实里来了吧？
林鱼决定，今天晚上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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