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六年,司遥七岁了,准确来说是秋天过完,就七岁了。
司遥并不是大夫人所生,而是定边侯的小夫人江屿所生。
江屿原是大夫人从小贴身伺候的丫鬟,管家大任落在身上。
家中大小事务都要她费心,忙不过来,也愁不过来,便将自己的贴身侍女嫁给定边侯做了二夫人。
生下来司遥。
府中的下人说,司遥生了一个蠢脑子。
不争不抢,时不时又很迟钝,读书也读不好,写字也写不好,也就刺绣绣得不错,绣在帕子上的花像真的一样,跳舞琴棋等皆一般,几乎毫无亮点。
也有人说正是因为生了一个蠢脑子,所以她才能在府中享受到大夫人温柔的关照。
不至于像其他人家的庶女一般,被苛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司遥躺在床上,双手翻看着长生福,福的侧角用细红绳重新缝补过。
进针的手法颜色位置都与司遥记忆里一样。
“还说不是我的。”
“我知道了他的糗事,搞不好以后他哪天心情不好,找我算账,以后见到他我退避三舍,有多远躲多远。”
司遥又想起他在被犯人追杀时,救了自己,心中有些酸楚。
手摸索着长生福。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坏。”
中宫在府中送来了传召,令司家姑娘前去。
司家姑娘,也就是说司遥可以与司樾一道进宫。
只要大夫人想。
小渝推门,兴奋道:“姑娘,可不要躺在床上了,司夫人说皇后懿旨,宣司家姑娘进宫,大夫人叫大小姐带你一块去呢。”
江夫人收到了消息,匆匆赶来,恨不得把司遥的耳朵拧起来,让她好好听规矩。
小渝笑了笑。
将柜子里面衣服找了出来,江屿挑了又挑,最后挑了一件鹅黄色□□如意裙。
给女儿换上了新的发髻,贵气的首饰,尤其是脖子上的金锁,上面缀着红宝石,底下写了一个长命百岁。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司遥照了照镜子,踢了踢腿。
她拍了拍脸颊,露出满意的笑容。
江屿眼里却满是担忧。
有什么事情值得中宫召见,太子确立后,紧接着就是太子妃,人选定然是从世家贵族中择选,不知道花落谁家。
江屿拿着一枚玉坠,逗弄了司遥。
总归这些东宫西宫之事,与她的遥儿无关。
遥儿的身份,此生也与权利无缘,比起虚无缥缈的权利,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平安顺心的过完这一生。
司遥穿着新衣服,迫不及待地跑向了司樾住的百花园。
这里的花朵异常美丽,就跟司樾一样,美人面,夺人魂。
她是司遥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司遥很喜欢她。
“姐姐!”司遥小跑了进去,围着司樾转了一圈,踢了踢腿,撒了撒手。
向司樾展示她的新衣服。
司樾穿得珠光宝气,却也是人衬衣服,她一转身,一个小人儿扑进了她的怀中,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都化了。
“阿姐,我换了一声新衣服,我瞧着镜子觉得好好看,我就想把这件衣服穿过来给你看。”
说完她转了一圈,摆了摆手,笑道:“阿姐,你瞧,是不是很好看呢?”
司樾仔细端详了一会,这才肯下定结论。
“对啊,小遥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让姐姐瞧瞧,你穿的是黄色,那阿姐就送你一件首饰吧。”
司遥站在一旁,期待着姐姐的礼物。
因为是临时起意,司樾将放在梳妆台中的首饰都扫视了一遍。
步摇,太重又太危险,摔倒了容易刺伤。
项链,不行,妹妹脖子上有一个平安锁,是在寺庙里面开过光的,不能摘。
手镯,不行,圈口不合适。
戒指,不行容易引人误会,万一让别人以为自家小妹订亲了该如何,岂不是错过了好男儿。
最后挑了挑,她将目光放在了祝荆溪的耳朵上。
空空如也。
江屿怕她不小心将耳环扯掉,撕破耳朵,便不习惯给她带耳珰。
想到送什么了,司樾取出一副耳饰,一朵小小的迎春,几乎不起眼,却很适合自己的妹妹。
她蹲在司遥面前,小心翼翼给她带上了这副耳饰,“这是迎春花,生在春天,在我们国家,这朵花有一个特别的寓意,小遥想知道吗?”
“自然想知道。”
“春天万物复苏,鸟语花香,是一切生命的开始,迎春是春天最先开的花朵,寓意着生命不止,姐姐把它送你,就让它时时刻刻为你祈福吧。”
“我会好好珍藏的,我会天天戴着它,我会告诉所有人,我最喜欢姐姐了。”
司遥一听,更加喜欢了,围着姐姐转了一个圈圈。
爱是相互的,姐姐送了一件礼物给她,她自然也要回报一份。
她将腰上的长生福送了出去。
司樾一眼便知道这东西是安吉大师来时,江屿为她求的。
所求:愿吾女远离尘嚣,清清静静、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
“不行,这是江夫人为你求的,给我了不合规矩。”
说罢便要将此物摘下来,司遥慌了,急得眼眶泛红,就差掉眼泪,连忙将东西推了过去。
“这是我对姐姐的一番心意,姐姐喜好清净,那就让它陪着姐姐。”
人们不知道。
往往最想要的东西便是最难得到的。
生命不止,清净常伴。
生命不止,最后埋没于沙土之中,清净常伴,最后却费劲心力。
—
司樾带着司遥进了宫,穿着宫装的工人出来迎相迎,至少穿着黄色衣服的小人就有好几个。
司遥在心中默默数着。
“一、二、三……嗯,足足有六个人呢,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阿宵见她一直望着自己,她疑惑道:“贵人总望着奴婢作甚?”
司遥想,之前宫宴时,她们跟姐姐讲究的礼仪可多了。
到她这里,宫人好像都不怎么怕她,就比如,如果她多往谁一样,别人瞧见了,一定会问“你为什么瞧我?”
唤作姐姐,她们肯定不会。
司遥也忘记了,换作司樾,绝计不会多瞧。
莫非真是自己蠢一点,让人拿捏了。
她只好如实答:“因为姐姐好看呀,我喜欢看漂亮的人。”
她一听,笑了笑,这笑容比她刚刚来接我们的笑容要灿烂的多,真是奇怪,明明能笑的那么生动,为什么要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呢。
“姑娘也好看,要是姑娘可以留在宫中,就可以天天看到漂亮的人了。”
宫中最不缺美人,这个她知道,但是她就是不明白,人为什么要留在宫中呢,宫中虽好,可抬头一瞧,一望无际的天空只能瞧见一处,可想而知,宫中有多无聊。
她一想到留在宫中,就见不到家人,想要摇头,却被司樾唤住。
“妹妹!”
颇有警告的意味。
好吧,姐姐又严肃起来。严肃的姐姐,她不喜欢,不过没关系,过一会她又是一个温柔的姐姐。
长信宫。
高位上坐这一个雍雍华贵的女人。
她身上披着一身赤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整个凤凰环绕在她身上,头上戴着富贵的首饰,一只斜插的九尾凤簪让司遥猜到了她是谁——
皇后。
司家二姐妹进去见礼,她挥了手。
宫女连忙上茶,三人就坐在了一起。
“樾儿真是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本宫险些认不出来了呢。”
姐姐一向美,司遥骄傲极了。
“娘娘折煞我了,娘娘见过的美人如云,樾儿还不知道被放在哪里呢。”
“哎呦,本宫的心肝儿,樾儿在本宫心中地位无人能比,你快尝尝这新送来的雨后春茶,长在高山之上,味道淡雅后味却十足。”
司遥也被倒上了一杯,她一尝,安静地将杯子放了回去。
她心道:和浓茶兑了水变成淡茶有什么区别,苦了那些采茶人,冒着危险爬那么高,转念一想,爬的高,银子就多。
司樾抿了一口,唇齿间留着茶的韵味,“这茶有雨水的清新,又有茶叶的清香,是难得的好茶。”
“本宫不会品茶,闲来无事又学习茶道,消磨时间,看着皱巴巴的茶叶慢慢伸展,最后恢复成本该的大小,这个乐趣,很放松。”
“在茶这方面,娘娘敢称第二,谁敢称第一,我们家中虽然也收了不少的茶叶,可大多都是看着听着贵,其实真要品起来,平平无奇,没意思。”
司遥吃着小点心,见二人十分投合,约定在下次一起来赏花。
心里觉得奇怪,景国人爱喝茶叶,有钱家的女儿都会泡茶和喝茶。
噢,不对,应该叫做沏茶和品茶。
皇后娘娘肯定会品茶,还品得最好。
“这位小妹妹在想什么?”
见皇后看向自己,司遥觉得真奇怪,明明一张和蔼的脸上让她不敢说谎,比大夫人带来的恐惧还大,她只能实话道:
“我在想娘娘为什么要说谎,因为娘娘是整个景国最优秀的女人,肯定是会品茶的。”
皇后是从三千秀女中选拔出来的,如果不是样样都懂,怎么会被选中。
“小遥!”司遥拍了拍她,又转身跟皇后说了失礼,管教不严等诸如此类的话。
被姐姐用自己才能懂的眼神警告了,司遥缩了缩脑袋。
皇后笑了笑,“这孩子真是可怜可爱。”
怎么会可怜呢,司遥不懂。
她看了看,又吃了一块糕点,不知不觉,碟中的糕点全被她一人给吃了。
皇后转身一瞧,“小遥的胃口真好。”
这是在说她吃的多?
司遥想了想。
“是娘娘宫中的点心好吃,比我家中的点心好吃十倍。”
说完又觉得十倍说少了,于是比了一个大大的手势,“不,是百倍!”
正当司遥庆幸自己想到了一个这么好的说辞,心中暗暗自喜,又被人拍了拍,司樾在她耳边提醒。
“不要在外做这么大的动作,不雅观。”
在皇宫呆了一天,司遥前脚刚踏进小桃居的门,江夫人后脚便赶了进来。
“小遥,快讲今日发生的事情讲给娘听。”
“就是品茶,吃点心,然后说话,没有别的了。”
“说了什么?”
“和大姐姐说,我没注意听。”
听女儿的意思,自己进宫只是走一个过场。
司遥困得不行,平稳的呼吸从床上传来。
江夫人放下了心,将被子盖好,轻轻走了出去。
第二日,宫中来了圣旨——
宣司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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