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的晚归被揭发,带到派出所问话。
年轻警察拿起一张一寸照:“认识他吗?”
小小方片磨得略微发白,应该是几年前照的,里面的少年五官清俊,气质凛冽,下巴微扬,桀骜不驯。
虽然相遇面目模糊,但林予一眼认出照片里的就是姚远亭。
警察敲敲桌子:“昨晚跟你装作夫妻的那个,是不是他?”
林予抿紧嘴唇,心虚地藏起他与她交集过的“作案工具”。
“我们的抓捕目标是舞会的组织者,也知道你没参加舞会,只需要你证明姚远亭有拒捕行为,就放你走。”
今年才下的全国严打文件,其中禁止的就有没获批的舞会,一旦违反,按流氓罪处理。
林予沉默。
老警察进门:“不用她了,姚远亭已经抓了!”
年轻警察:“可她……”
老警察:“放了!案卷我看了,她无辜。国家正是缺人才需要大学生的时候,别太死板。”
林予被释放,警力集中到大门口接犯人。
姚远亭与林予对视,一个往里进,一个往外走,两人擦身而过。
——
审讯室。
年轻警察:“为什么要组织舞会?”
姚远亭有极强的心理准备,表现淡定:“广播里不常说吗,国外年轻人常开派对,增进友谊,释放活力。我是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与国际接轨,为建设四个现代化打下基础。”
老警察: “有性格,但用错了地方。”
姚远亭:“我相信有一天,唱歌跳舞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老警察指指姚远亭坐着的凳子,眼神犀利:“你现在坐着的凳子,就是门口遇到的那女孩坐过的,她比你聪明的地方在于,知道什么话不说对自己最有利。”
姚远亭一怔,手指抚过凳子。
老警察拿出几张口供,扔给姚远亭。
被抓的舞会参与人员出卖了他,口供详实。
面对铁一般的证据,抵赖愚蠢,姚远亭供认不讳。
老警察惋惜:“参加舞会的,判1到3年不等,你是组织者,加上拒捕,5年起步。”
——
市委大院后的家属楼,高莹雪一瘸一拐跑进大门。
书房里,大哥不时抬胖手推下眼镜,眉飞色舞,高谈阔论海南的发展前景,跃跃欲试。
高书记捏着眉心,一脸愁容:“我也很希望你能去长见识,但只有你一人去,我是不放心的。”
“带上我二弟。”
老大假大空,老二懦弱没主见,加一起是两个臭皮匠,不成气候,必须得有个极有魄力、手段果决的人管制他俩。
高书记摆摆手:“你先去吃饭,我再考虑考虑谁陪你去海南。”
高莹雪推门进来,失魂落魄:“爸,救救姚远亭。”
“谁是姚远亭?”
昨晚舞会,突然遭遇抓捕,所有人只顾自己逃跑,踩伤了高莹雪,也不管她。
准备跳窗逃跑的姚远亭发现了她,下了窗台,将她藏进衣柜,用被子和衣物盖住,她才得以躲过一劫。
高书记沉吟:“再给我详细说说姚远亭。”
——
学校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惋惜声一片:“还有一年就分配工作了,就这样处理了,前面三年白费了!”
林予挤到前面,看到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开除公告】
因姚远亭被警方逮捕,海都大必须配合给出态度,姚远亭成为建校以来第一个被开除学籍的人。
舞会逮捕事件影响深重,学生人人自危,连正常打闹都收敛了,说话也都不自觉压低声调,活泼的校园陷入无形的压抑。
为扭转局面,学校举办多场赛事与活动,成功转移了学生注意力。
渐渐的,新的生活痕迹覆盖了大学生日常,覆盖了姚远亭的姓名,他被淡忘,包括与他有过离奇交集的林予。
——
周六一早,趁着天气晴朗,林予去水房洗衣裳。
隔壁宿舍的女生来喊她,挤眉弄眼:“陈大冰,楼下有人找。”
物质匮乏的年代,穷学生大都面黄肌瘦,但林予无论站在哪里,都像有束朦胧的光,单独为她照着。
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让人却步,不敢当面亵渎。
男生们总是托人,交给她一封又一封缱绻悱恻的情书,她曾打开看过,并不打动,后来索性打开都不打开了,情书堆在床底发霉。
没人能得到美人的欢心,她在人心中是座难以融化的冰川,于是背地里喊她“冰山美人”,加个“大”,是为区别小美女不具备她的超凡脱俗气质。
叫来叫去,有了个简称“大冰”。
林予忙着“哗啦哗啦”洗衣裳,不为所动。
友邻抢过衣裳和肥皂,扔在盆里,拖林予下楼,嘴里不停嚼着牛皮糖。
林予不客气:“为点吃的,你就把我卖了?”
到了楼下,友邻把林予搡到一辆自行车前,笑嘻嘻的:“喏,人我带到了。”
林予警惕地瞪着对面的男人。
男人戴个□□镜,夹克拉风,皮鞋锃亮,推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时髦招摇,压根就不像个学生。
林予挽下袖子,语气生硬:“你谁?找我做什么?”
男人摘下□□镜,露出脸:“你不认识我了?一个礼拜前,我们在夜里遇见。”
姚远亭?
林予猛地抬头,正眼看人。
并不是姚远亭,他应该被关押着呢。
男人笑着提醒:“得爱戴,戴迎安!那晚我送你回来,想起来了?”
“哦——”,因为差点认错人,林予脸上飞红。
她的脸红传染到了戴迎安的脸上,他两手握紧车把,声带紧绷:“周末了,一起去看海鸥吧。”
先是看海鸥,后来是踩雪地,再后来是公园里踏春天。
只要周末,戴迎安就一定会来,雷打不动,次次都塞她一包吃的,样样紧俏。
林予总是拒绝收礼,戴迎安会变得强硬:“我工资高,一个人吃不完。”
四条腿,两张嘴,在海滨城市走着、说着,扰的春花落了,蝉开始叫了,不知不觉已到了夏天。
树荫里,林予坐在公园长椅上,戴迎安跑来,递给她一个纸盒子,一根木勺。
“这什么?凉凉的。”林予一脸蹊跷,掀开纸盒。
戴迎安抢先挖了一勺冷冷的白霜,递到她唇边:“冰淇淋,啊呜——”
林予吃了一口,仔细咂摸:“比冰糕还好吃,我头一次吃冰淇淋。”
冰奶油润透了她的红唇,戴迎安盯着盯着,眼神开始涣散,情不自禁低头,吻了过来。
林予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没有拒绝。
朋友不像朋友快一年了,她有心理准备。
戴迎安终于肯松嘴,看着她的眼睛:“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她在心中默默比较,都是吻,跟不同的人,原来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戴迎安重新吻过来,林予这次学会了配合。
冰淇淋滋润过的吻,又甜又凉,这个夏天变得不一样。
戴迎安冷不丁一句:“这是你的初吻吧?”
——
蛐蛐啾啾,落叶翩翩,转眼又是秋天。
地质队贴出告示:【海都市勘测工作结束,下一站新疆戈壁,请工友们整装待发】
戈壁驻扎条件也比不过港口城市,宿舍里,工友们收拾着行李,叫苦连天。
戴迎安从澡堂回来,擦着头:“收拾行李干嘛?放假了?”
“刚过了不几天好日子,咱们要流放新疆了!”
有人指着戴迎安铺位上方的一寸照片,是林予学生证上撕下来的,调侃:
“小戴,你女朋友这么漂亮,又是大学生,这一走,肯定立刻有人替你上位······”
不等工友话完,戴迎安跳上自行车,一路狂蹬到海都大,冲到女生宿舍楼下。
恰好,林予和舍友提热水瓶回来。
戴迎安扔了自行车,一把抱住林予。来得仓促,红花绿叶的艳丽毛巾还挂在脖子间,引得舍友嗤嗤笑。
林予红了脸,推开戴迎安,小声:“小心热水烫着你。”
戴迎安接过热水瓶,替她提着,痴痴望着她,恨不得眼睛生在她身上。
舍友们知趣地离开。
林予拉出他脖领里的湿毛巾,嗔怪:“今天怎么这样失态?”
戴迎安黯然:“我调去了西北,要跟你分开很长时间,我怕一走,你就变了心。”
他倒直接,林予想笑,但抬头看到他打了霜的表情,便宽慰他:“我们可以写信,打电话。”
火车拉着地质队驰往新疆,戴迎安走了。
林予被他占据的生活,突然像拉断的皮筋,弹的人有点疼。
于是,她开始给他写信,挥洒着才华和柔情。
信刚寄出去,宿管阿姨拉开玻璃窗,扯着嗓子喊:“301林予,有电话!”
戴迎安一安顿下来,就急吼吼来了电话。
戈壁滩四周荒凉,戴迎安每打一个电话都要骑车几公里到镇上邮局,次次还要填单子,流程繁琐。
有时打着打着信号中断,他又要重新排队,再次拨号,等待转接。
幸运时,能接通,但排在戴迎安身后的不是不耐烦的催促就是叽里呱啦的闲聊,还有人使劲咔痰、擤鼻涕,嘈杂粗俗,扰的他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剩半句辞不达意:“我想念海都的鱼了。”
想念,是对她说的,并不是对鱼,他是山西人,压根没吃鱼的习惯。
林予还未回应任何,信号又断了。
挂了电话,戴迎安骑着车往回走。
他骑一段,唱一段,唱着唱着就成了哀嚎,嚎着嚎着,泪流了下来。
西北风干燥,泪还未到嘴边,就干了。
茫茫大漠,半天见不到一丝人烟,他的爱情就像戈壁滩上的玫瑰,一场海市蜃楼。
西北的雪比遥远的海都市来得早,一场大雪就是过不去的灾难。电话打不出去,信送不进来。
等恢复与外界联系的时候,已快过年了,终于能回家了,工友们收拾行李跟打仗似的,戴迎安更是兵荒马乱,天不亮就骑车去了邮局。
煎熬的等待后,电话通了。
宿管阿姨扬声:“找谁?林予?她接不了电话,排戏去了,演林黛玉!贾宝玉当然是男的!”
她跟别人演情侣,日久生情,假戏真做······戴迎安不敢往下想了,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过年我不回去了。”
他转头买了身新行头,打扮成个新郎似的,踏上火车。
海都大放寒假了,校园里只有极个别的孤影,戴迎安是其中一个,他冲到女生宿舍楼前。
楼门紧锁,但窗户上留了个孔,能看见一对钩针飞速搅拌着堆五颜六色的毛线,有宿管值班。
一个高个子、穿黑呢大衣的男人,比戴迎安抢先一步,敲了敲玻璃窗:“请问,林予在吗?”
宿管阿姨:“你谁呀?”
“姚远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