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清颂带着后勤部的女生们跟阿婆一起去找医生,剩下的人留在大厅等侯,齐闻语趁机踌躇着缓步走到盛醉身边。
盛醉没骨头似的靠在另一个青年身上,一只胳膊勾在他脖颈,把青年推到角落里,让他半侧着身子面对外窗,自己则挡在外面,试图隔绝其他人投向此地的目光,就像一条护食的犬。
“你好,盛…盛同学。”齐闻语礼貌问候道,“我是齐闻语,多年不见,你过得还好么?”
被盛醉半压在一边的青年好奇地朝他瞥了一眼,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盛醉朝齐闻语点点头,没有要继续答话的意思,脑袋搁在青年肩上,视线落在青年指尖,用手指勾他手心玩。
齐闻语叹了口气,“有句抱歉迟到了很久。你记不记得、要不要计较是你的自由,但我必须要为自己幼稚不成熟、没有担当的做法向你道歉。我很抱歉当初没有帮你,对不起。”
被盛醉挡在身后的青年在齐闻语刚开口没说几句话的时候便改变了站姿,一只手臂伸到盛醉面前,想把人往自己身后揽,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情,半是戒备半是警告地盯着齐闻语,像一位捍卫族人的高贵兽王。
盛醉却反手把青年拉回自己身后,懒散地回答,“我早就不记得了。无所谓,没必要。虽然这样说不太礼貌,但我还是要说,请问你可以离开吗?你站在这里打扰到我跟我男朋友**了。”
“还有,我现在不叫盛醉,我现在叫盛敬宁。我男朋友给我起的名字,好听吧?”
他嘚瑟地像一只翘尾巴大猫。
齐闻语心里轻松不少。真好,真好啊,看得出来他过得很不错,太好了。
“好听。祝你们长长久久,幸福美满,白头偕老。”齐闻语站直身子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再次示歉,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他打开看了看,朝两人点头告别,遂转身离开了。
还好还好,还好当初他没能帮上忙的人,现在已经开启了很好很适合他的新生活。
齐闻语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薛定谔的盒子被揭开,叠加态坍塌,里面的猫生龙活虎地踏着猫步。
后勤部的人来得整整齐齐,走得也整整齐齐。女生们多要了一份阿婆的身体检测报告,早早赶回去写后续健康调查方案。
闵清颂跑上跑下按医嘱抓好药,又拉着阿婆,叫上苏淮和齐闻语,四个人浩浩荡荡杀向老人服装商城,扫货似的给阿婆买了几身衣裳,几件夏装几件冬装,背在背上一大袋,看起来像是逃难的灾民。
天色已晚,山路崎岖,闵清颂在酒店给阿婆开了间房暂住,苏淮则打车回家。他跟齐闻语原本也打算回家,又担心晚上发生紧急状况阿婆找不到人,索性在前台又开了个房间,就在阿婆隔壁。
至于为什么是一个房间,还是大床房,那就要怪这该死的假期人流量太大,又幸运又倒霉地,瞎猫逮耗子给他俩碰上最后两间空房。
俩人都不是藏话不说的性子,既然之前早已把性取向的事情说开,此刻相处起来则无半分别扭之处。
齐闻语先去浴室洗澡,闵清颂找前台要了纸笔端端正正坐在书桌边写写画画,对这次活动进行总结分析。时不时拿起手机回复后勤部那边的消息,共同规划阿婆的未来生活。
“我洗好了,你赶紧去,时间不早了。”
齐闻语头发滴着水,身上穿着临时在酒店附近买的廉价地摊货体恤,手上的机械表也取了下来。这样的打扮让他看起来年轻不少,就像刚进高中的小男孩——不,应该说是体育生。毕竟很少有小男高能练出这样饱满优美的肌肉。
齐闻语身上有种矛盾的成熟和年轻交织的气质。成熟是指他的行为举止,措辞言谈;年轻则是说他的面容,看起来朝气蓬勃,像极了小说里空降总裁办的贵族少爷。
闵清颂吹了声流氓哨,调笑道,“你都把我的腹肌看光了,现在这不得叫我看看你的?礼尚往来是每位中国人从祖辈那里继承的优秀传统。”
齐闻语好笑地握着他肩膀将人从椅子上拔起来,半拖半拽把人拖到浴室门口:“你想熬夜?我可不奉陪。你刚才在写什么?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闵清颂一边“诶诶诶”地叫嚷,一边颠三倒四地说话,“我衣服没拿!写了点理想化的未来规划,你看着续写吧,要方便落实的,不要假大空的幌子!”
齐闻语嗯嗯啊啊一一应下,成功把闵清颂赶去浴室,自己寻了块毛巾擦头发,一边擦一边看闵清颂的工作笔记(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张A4纸,他却写得很认真,标题字体刻意放大,下面每一项计划都条理分明,按重要性和实施顺序标着序号)。
浴室水声迟迟未响起,齐闻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安分坐着没有出声干扰。
闵清颂在浴室磨蹭一阵,对着镜子细细清理早上钻林子时不甚粘在头发上且不幸没洗干净的晶莹蜘蛛丝,还有细小的草籽,弄不干净,只能用水冲走。
酒店提供专用的洗头器,巴掌大小的一个塑料梳子,梳齿又密又深,可以很容易地把洗发露捣出泡沫来,用来按摩头皮时舒服极了,洗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闵清颂在奇怪的地方有些完美主义,或者说洁癖,比如他不喜欢用酒店自带的洗发露的沐浴露。因此待他洗刷干净身体从浴室出来时,那股截然不同的香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出,叫齐闻语一下子从A4纸上的内容里回神,情不自禁抬头朝他的方向望去。
“你…”齐闻语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像跟合伙公司谈工作的总裁。
“我怎么?”闵清颂丝毫不知道避嫌,自然而然站在齐闻语身边,俯身看他续写的东西。
他赞赏地点点头:“字不错,好看。怪不得书法老师夸人都说字如其人呢。”
被夸赞对象齐闻语却没有半点悦色,他不自然地皱了眉头,道,“你怎么凑这么近?”
太奇怪了。
他从闵清颂进入浴室开始便心猿意马,传出水声时混乱思绪更甚,酒店的磨砂玻璃透出那边的绰约人影。嗅觉灵敏的齐闻语老是能闻到那股不同于酒店沐浴露洗发露、不同于他自身气息的香味。
那是种很干净很清新的味道,说不上来,估计是把雪山加薄荷的意象作为了产品的设计理念。
都说产生相同气味的人更容易摩擦出暧昧的火花,怎么放他这里就变成了“异味相吸”呢?
闵清颂不解道,“我不凑这么近当然可以啊,你给我让位,或者把纸递给我让我自己看。”
齐闻语点头,“好,那我先睡。”
闵清颂成功把人从书桌边挤走,心里正幼稚地暗戳戳乐呵,闻言立刻点头附和,“睡,你睡,你先睡,我再顺一遍就来。”
专注于老年群体设计的慈善机构多得数不胜数,真正落到实处的却不知道有几家。再者,多数慈善机构是直接给钱,或者索性一毛不拔,直接把人安排进养老院,再或者就是别的什么不合他心里的主意。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便是闵清颂领头发起相关活动的初衷,他们的组织还有个奇妙而晦涩的名字,任何人第一次看到时都觉得奇怪——这个名字叫做,“渔鱼”。
闵清颂白天在阿婆家周围转了一圈,周围多是平地,路边的丝瓜藤爬上竹竿,底下种着草莓。
现在互联网科技发达,若是能种点花,平时忙农活的时候录点素材或者干脆开直播——小路边野猫也多,各家各户都喂着,说不定哪天喂着喂着就把猫儿嚯嚯成自家的了。猫咪直播间也是个可持续发展的课题。
闵清颂条条框框盘清楚,这才放下笔转身打算上床。不转身不要紧,这一转身就叫他看到正在地上勤勤恳恳铺被子的齐闻语。
“不是,你这,几个意思?”闵清颂觉得好笑,“空调温度还不够低?嫌热啊?还是怕我晚上神志不清轻薄了你,平白污了你的名声?”
齐闻语理被子的动作僵在原地,他惊愕地抬头,好像忽然听不懂中文似的:“难道你要跟我睡一张床?”
闵清颂理直气壮反问,气势十足,“不然呢?”
齐闻语像是对他的话感到荒谬极了,他指指自己,重申立场,道,“我,性取向,男!”说罢他又伸出手掌,以一个邀请客人进门的姿势摊手对着闵清颂,而不是用手指指着他:“你,性别,男!”
齐闻语颈间漫上一层曼珠沙华的红,那颜色红得艳丽,闵清颂没忍住上手碰了碰,齐闻语便像撞鬼似的连退好几步,捂着脖子像被夺了清白的良家少男。
他指指自己,“我!”又指指闵清颂,“你!”
这回直接用食指指人,连礼貌都顾不上了。
闵清颂觉得好玩,调笑完困意上头,他道,“叽里呱啦什么呢,听不懂,困了,赶紧上床来睡,小心半夜被冻醒,第二天感冒就不好了。你可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跟我跑现场的免费劳动力,可不能生病!”
他强打起精神把瞌睡虫晃出脑袋,想把齐闻语铺在地上的“被子”丢开(他上手拿起来才发现这哪是被子,分明是酒店准备的浴巾,两人都没用,于是被齐闻语拿去铺地了),又攥着人手腕强行把人拖上床,往里面推了推,自己随后跟上来,被子一盖,露出一张疲惫的脸,眼睛已经闭上,嘴巴还在说话:“睡了啊乖不要闹了我好困…”
齐闻语此刻的心情非常不美妙,不美妙到他始终焊在脸上的微笑都消失了。
他恨恨磨牙,恶狠狠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同性恋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闵清颂皱着眉头伸手想捂他的嘴,因为闭着眼睛看不到,手掌偏移初始目标,最后只有小拇指落到他唇边,还正正陷进唇缝里,碰到他的牙齿。
“哎呀我开玩笑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快睡吧真的好困…”说完他手臂一松,竟是立刻进入了梦乡,徒留齐闻语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天人交战。
良好的教养告诉他他应该立刻离开这间屋子,起码不应该跟另一个男性不清不楚地睡在一张床上。
但他意外地,难得地,不知所措地,一直单身所以显得很突然地,对睡在他身边这位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险恶不知道防备人的白孔雀一样善良又坚韧、吃苦耐劳又聪明能干的漂亮青年,产生了一丝起源不明,感情不明,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的悸动。
错觉,一定是错觉。
齐闻语摇摇头,黑夜是**的催化剂,白日里压抑的**、对爱意的需求,让人总在黑夜里想东想西变得不像自己。有人把这种错觉当做荷尔蒙的指引,与刚见面的陌生人共度良宵;也有人恪守本心,坚决不受不良诱惑教唆,安安分分睡个清白觉。
要冷静,是错觉,是错觉。
旁边的人睡姿不老实,一会儿伸腿一会儿伸胳膊,还不停往他身边凑。
齐闻语干脆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大悲咒大悲咒,齐闻语心想,我需要大悲咒,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出家人…呸,三好青年坚决不为情所困,富强民主文明…
旁边的人无意间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
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手臂爬上来,放在他胳膊上。
平等公正法治爱国…
腿也圈上来,抱等身抱枕一样手脚并用扒拉在他身上,像一只可恶的深海章鱼。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友善不了一点!
齐闻语坐直身子,把人一点点从自己身上“拆”下来。
完美,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
怎么又扒上来了!
再拆。扒上来,再拆,扒上来,再拆,扒,拆,扒…
忍不可忍!无需再忍!
齐闻语咬牙切齿从闵清颂背包里翻出登山绳,严严实实将人手跟手脚跟脚捆在一起。
完美。这下可以睡个好觉。
齐闻语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耳边有人嘤咛梦语:“唔呣…手…难受…”
梦呓般的低语声好像青楼春帐里中上不得台面的表演音。
齐闻语认命地重新坐起来,老老实实给人把绳解了,自己到浴室重新冲了个冷水澡,这才慢吞吞带着一身寒气走出来,缩进被子里,认命地主动把人搂在怀里,抱得紧紧地,让他挣脱不开,安安静静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在怀里睡觉。
终于结束了…
齐闻语几近泪目。
闵清颂的头发很香,是他自己携带的洗发露的味道。被揽在怀里抱着后,闵清颂变得老实极了,手脚都老实本分地不再动弹。因为前后偏差太大,齐闻语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暗恋自己多年,几年谋划一朝尝试决定施展魅惑勾引**抱得自己归了。
就这样吧。不纠结了,先睡再说。齐闻语长舒一口气,一只耳朵塞着耳机,手机循环播放大悲咒,这才终于疲倦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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