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夫人与乔桑雀起了争执的事,瞒不住。
燕卫一走,乔夫人就到乔雪沁院中,抱着女儿哭诉乔桑雀是如何目无尊长。
乔雪沁见不得母亲这般,既心疼又气恼。
当日,在李钺来了乔府后,乔雪沁便与他说起今日发生的一切。
**
乔桑雀对后来李钺到乔府的事一无所知。
她先是到布坊定好料子、样式,后又到市坊买了些小孩子用得上的小玩意。
回冬台苑后,将东西分门分类收到箱子里,日后好寄往湖州。
都整理好,坐在桌前正要开始裁衣时,这才想起马车上悬挂的那枚荷包。
那荷包不算太大,赶在灵俏上车前,她将这荷包收进了袖中夹层。
她从夹层取出荷包。
在她看见这荷包的第一眼,已经了然这是何人所放。
这荷包不算多精致,只一层浅青色布料包裹,称得上朴素。
曾经何舟尘跟随李铮到湖州时,身边常带的,便是这枚荷包。
不曾打开荷包,乔桑雀就已闻见荷包内浅浅的药香。
这气味太熟悉。
未及细思,双手已然打开荷包。
顷刻,浓郁药味扑鼻而来,凝着荷包内的药材,记忆如潮水般卷来。
分明李铮自个也身子孱弱,却总记挂她,翻遍医书、访遍名医,为她找到医治之法。
很长一段时间里,乔桑雀日日都会喝这药,又怎会忘记气味。
荷包里的药材,正是按那药方配制。
何舟尘,是在提醒她罢……
夜幕渐渐拉开,乔桑雀沐浴后,坐在窗台前,望着夜空那轮快要被乌云遮挡的弯月,要变天了,屋里闷得厉害。
屋外,忽听院外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握住荷包的手顿住。
李钺回府了。
今日燕卫进乔府搜查,李钺得了消息后必会赶到乔家。
依照乔夫人的性子,势必会在李钺面前诉苦。
乔桑雀不知道李钺会不会因这事兴师问罪,她揉揉发沉的眉心,小心地将荷包收到柜子里。
不久后,灵俏敲响门,悄声说李钺今夜面色格外冷。
李钺进了冬台苑以后,先去了书房,随后才来找她。
“今日去了乔家?”他带着料峭冷意,开门见山。
乔桑雀点头。
李钺面对她坐下,那双锐利凤眸微微压下,“若不想去乔家,便不去。”
乔桑雀眼睫轻轻抬起,听他继续:“乔夫人是你的长辈,她言辞过激,你也不必……”
在乔桑雀的设想中,李钺问起,她乖乖听他的话就是。
她不想跟李钺起不必要的争执。
然她没有想过,或许是那荷包的缘故,到这一刻,心底的酸涩竟怎也无法克制。
也许至少现在,她还没法做到淡然接受这样一张脸不问缘由为旁人斥责她。
李钺皱着眉头。
后宅之事,他本不欲多管。
只是乔雪沁于他而言,确实有些特殊含义,他也并不希望乔桑雀与乔雪沁、与乔家争执。
他希望乔桑雀能乖一些,就像她这三年来一样,安分守己。
他唇瓣张合,欲再开口。
可低头,却对入双含水的眸。
她眼底湿润,略微泛起点浅淡红意,就像……
像一只被人扣在手心的白兔。
李钺喉头轻滚,但他只是停顿一会,仍继续道:“你不必非去同她争执。”
乔桑雀垂下了眸,睫毛遮挡,李钺再看不清她眼底神色。
偏是这样。
偏是这样,更令李钺觉得,她单薄、脆弱。
他别开眼,薄唇抿直。
心底有些闷。
窗外忽地一声闷雷,眼前乔桑雀低头一言不发坐在榻上,更令这股闷意愈演愈烈,像荒芜草肆意蔓延的野火。
里间花窗被风吹起,“砰”地撞了下。
不等他说话,乔桑雀站起身:“多谢殿下提点,往后不会再如此。”
她似乎要往里间去,背对他,乌发长长垂落挂在肩头、散在那件藕粉色披风上,她从湖州来,格外畏寒,每到入秋,她总要穿得比旁人厚些,然饶是如此,仍显得她身姿单薄,仿佛风再大些,她便要摇摇欲坠。
古怪的是,分明只是轻飘飘一句,分明是示弱退后的话语,李钺却丝毫不觉得轻松,相反,心口如有一颗巨石紧紧压迫。
李钺不禁想,这是他此行想要看到的么?
他眉头越拧越紧,乔桑雀已然进了里间,但她方才的身形烙印般,仍旧清晰浮动在他眼前。
忽的,门被砰砰敲响,周山在外提醒:“殿下,切莫误了时辰。”
他恍然,如梦初醒。
也许,不过是因这后宅之事,着实令人心烦。
**
肃州山匪横行,陛下下令李钺带兵前往肃州整顿。
这差事除了陛下几个心腹,少有旁人知道。
——肃州山匪疑与朝廷命官有牵连,大张旗鼓,恐打草惊蛇。
对外,只宣称李钺去宁州寻找兄长遗物。
或许李铮早已察觉身边危险,他在世时,掩下行踪,只叫人知道他去了宁州。
他在肃州的事,乔桑雀亦是几日后自李钺亲信口中得知。
因李钺多日不现身,乔家差人询问过几次,询问李钺何时能回京中。
李钺没将他去肃州一事告诉乔家,乔桑雀不意外,李钺公私分明,心有大义,不会因男女情爱误了正事。
李钺选择不说,面对乔家问询,乔桑雀也遵从他的想法,只说自己不知。
转眼,到了十月初。
十月初九这日,是李铮生辰。
前几年的十月初九,乔桑雀出不去冬台苑,只能在冬台苑寻个僻静处祭拜。
如今能出冬台苑了,她想去广济寺看看。
李铮遇险后,侍从无一活命,唯独他留下口气,遇到广济寺云游归来的僧人,僧人将他带回广济寺医治,只是太晚,李铮还是死在广济寺。
相传,人死后,魂魄会漂浮在故去之地。李铮葬在皇陵,乔桑雀进不去,便想着去广济寺。
广济寺在京都不算有名,平日来寺中上香的人并不多。
乌云阴沉,正落着雨,乔桑雀撑伞下车时,寺里只稀疏几人,几个僧人一手拿扫帚,一手撑伞,正在清扫院中落叶。
上回来广济寺,是三年前,一晃三年过去,广济寺还同当初一般。
乔桑雀本想独自前来,然灵俏如何都不肯,她只得将人带上。
灵俏小声嘟囔:“夫人想求平安符,何不去白马寺?都说白马寺的平安符最灵。”
乔桑雀笑道:“心诚则灵。”
广济寺的平安符都由住持来画,恰住持不在,乔桑雀叫灵俏先候着,佯称要四处转转,独自去了别处。
寺里有一棵往生树,传说这棵树能通阴阳,将想要送给已故之人的东西写好对方姓名挂在枝头,已故之人便能收到。
乔桑雀做了一只香囊。
鼓鼓囊囊的香囊里,是她写给李铮的信。
树下有板凳,方便人将东西挂到枝头,乔桑雀想把香囊挂高些,于是站在板凳上。
刚将香囊挂好,就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人往这边来了。
行人往来,自然与乔桑雀无关。
隔得太远,又有树荫遮挡,她也看不清来人。
在挂上香囊后乔桑雀便想要回寺庙去。
远处——
周山正与人说话,提起广济寺空出的寮房。
余光好似瞥见抹熟悉的身影,然等他想要定睛一看时,那道身影却已经走远,加上下雨,那人撑着伞,周山更是难以辨认。
周山警觉地眯起眼,只怕有人提前得知他来广济寺,特地蹲守于此打探肃州情况。
他摆摆手,示意身旁僧人到隐蔽处说话。
乔桑雀挂完香囊正要折返时,灵俏带着住持过来。
灵俏在老家还有个妹妹,她没同乔桑雀一起挂香囊,自己到佛像前为妹妹祈福,祈完福,恰遇见回来的住持。
住持得知乔桑雀是要求平安符,特写好几张送来。
住持胡须花白、慈眉善目,递过符纸时询问:“娘子面善,从前来过广济寺?”
乔桑雀也并不遮掩,笑应:“来过。”
天色不早,住持捻动佛珠,“寺里有斋饭,娘子若不嫌弃,可与老衲一同前往。”
乔桑雀笑道:“多谢好意,家中还有事,便不叨扰了。”
老住持颔首。
二人交谈,直到被一粗犷男声忽然打断,“夫人?”、
乔桑雀一顿。
这声音不难辨认,是李钺身边的内侍周山。
周山怎在此?
李钺回京了?
正想着,灵俏问周山:“殿下回京了?”
周山大步走近,答道:“不曾。”
他停顿了下,“这般时辰,夫人怎在此处?”
灵俏答:“是,今日夫人来求平安符。”
周山点头,他原本以为广济寺内有探子潜藏,后才发现,是夫人在此,见夜色将至,特来嘱咐几句。
乔桑雀将手中平安符递给他:“你可还要回殿下身边?若要过去,这平安符,便顺道带了去。”
周山应好,接过平安符,他五大三粗,没太多心眼,此时也并未多想。
况且,耳边,乔桑雀又关切问他:“殿下可安好?”
周山几无空闲再想其它,答:“一切都好,夫人放心。”
周山回京是有事要办,没同乔桑雀说太多,很快就离开了。
只是离开前,若有所思往那挂满香囊的古树望去。
等到很久过后,周山方才想——
京中名寺众多,反而鲜有人来这广济寺,为何这般巧,夫人今日也来了这广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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