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洛梅儿身后,青若仍站在原地未动。
深紫色的眸子里第一次蓄满了泪水,不是无声的哽咽,而是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漆黑的花茎上,激起细小的水花。
那些泪水里混着金光。
那是狐族最珍贵的 “心头血”,只有在情绪极致时才会凝结,滴落在同心花上,竟让那些漆黑的花瓣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她看着洛梅儿的背影,看着那枚在对方掌心熠熠生辉的蓝晶,忽然想起千年前苏之消失的那个清晨。
也是这样的光,也是这样的温暖,只是那时她以为那是绝望的灰烬,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是余温。
洛梅儿正低头凝视掌心的蓝晶,指尖轻轻摩挲着晶面,那里还残留着浅蓝身影的温度。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神识里松动了,像是被堵住的河流终于畅通,那些关于苏之的零碎记忆,开始与青若的执念产生奇妙的共鸣。
“青若?”
她转过身,看到泪流满面的青若,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位千年妖王落泪,褪去了所有的冷漠与疏离,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孩子,眼底翻涌着百年的委屈与迟来的狂喜。
青若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掌心的蓝晶,深紫色的眸子里映着蓝光,像是落满了星辰。
洛梅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青若说她是 “跨越千年的光”。
不是因为她像苏之,而是因为她站在千年之后,用旁观者的清醒,照亮了那段被误解尘封的过往。
她走上前,轻轻将掌心的蓝晶递到青若面前。蓝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像一条无形的线,将千年前的遗憾与此刻的释然紧紧系在一起。
“你看。”
洛梅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一直都在。”
青若看着那枚蓝晶,又看向洛梅儿含泪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蓝晶的刹那,整座噬心渊仿佛都轻轻震颤了一下,岩壁上的磷火齐齐变亮,照亮了同心花丛中那片悄然绽放的粉色花芯。
那是同心花最初的模样。
“走吧。”
洛梅儿转身,眼眶红红的,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眼角的泪痣被泪水浸得发亮:“去找镜心草。”
她抬手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却没注意到掌心的蓝晶正顺着泪痕,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蓝光,像极了苏之眉间的印记。
青若点头,迅速别过脸,用玄色纱袍的袖口按住眼角。
指尖触到滚烫的泪液时,她才惊觉自己竟哭得这样凶。
自己千年修行,早已能将情绪收放自如,可刚才那道蓝光撞进心底的瞬间,所有的伪装都碎成了齑粉。
再转回来时,她眼底的泪已拭去,深紫色的眸子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只是指尖还在微微颤抖,连带着玄色纱袍的衣摆都晃出细碎的波纹。
“你的手。”
洛梅儿注意到她指尖的红痕,那是刚才掐进掌心留下的血印:“我这里有止血的药膏。”
她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是沈墨芊给她备着的,瓶身上还刻着降灾阁的云纹。
青若的目光在瓷瓶上顿了顿,伸手接过时,指尖故意避开了与她相触。
“多谢。”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低头拧开瓶塞的瞬间,耳尖却悄悄泛起了红。刚才洛梅儿递瓶时,袖口滑落,露出的皓腕上,还留着她昨日梳理魂力时不小心碰出的浅青指痕。
两人继续往前走,同心花丛在脚边沙沙作响。
那些漆黑的花瓣不知何时已大半泛了粉,像是被青若的心头血唤醒了生机,花茎上的倒刺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张牙舞爪。
洛梅儿发现,每当她掌心的蓝晶靠近,那些花瓣就会轻轻摇曳,像是在向她致意,又像是在指引方向。
“这些花……”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最近的一朵,花瓣上的人脸纹路竟在蓝光中渐渐舒展,露出半张温柔的眉眼。
“它们在认主。”
青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用止血膏涂好指尖的伤口,玄色纱袍上沾了点药膏的莹白:
“同心花本是认情不认理的灵物,当年苏之与奎结契时,曾以心头血浇灌,如今你的魂力里既有苏之的神识,又有我的执念,它们自然会对你格外温顺。”
洛梅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掌心的蓝晶,忽然在想这似乎这不是简单的认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拨开,“唰” 地散成了漫天光点。
那些光点在空中盘旋片刻,竟凝结成一只巨大的朱雀虚影,展翅时带起的劲风,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虚影盘旋三圈后骤然消散,露出一片开阔的空地。
空地中央立着一座丈高的石台,台面是整块墨玉雕琢而成,上面刻满了繁复的符文,与泽兰碑上的 “镜” 字封印有七分相似。
符文间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将石台烘托得宛如仙家祭坛。台顶摆着个白玉托盘,盘中铺着深蓝色的锦缎,锦缎上静静躺着一株草 。
正是镜心草。
这株镜心草比刚才在幻象中看到的更显莹白,叶片足有巴掌大,边缘的金边在磷火下流转,像是有细碎的星辰在叶尖跳跃。最奇特的是它的根须,并非埋在土里,而是悬浮在玉盘上方,丝丝缕缕的白气从根须中渗出,与石台上的符文相呼应,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像是有人在轻轻拨动琴弦。
“找到了!”
洛梅儿惊喜地喊出声,眼角的泪痣因兴奋而发亮。她顾不上多想,提着裙摆就朝石台跑去,裙摆在粉色的同心花丛中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掌心的蓝晶也跟着发出明亮的光。
“小心!”
青若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警示,她几乎是同时拔足追了上去。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洛梅儿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镜心草的叶片。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温顺的镜心草突然剧烈震颤,叶片瞬间从莹白转为漆黑,边缘的金边化作狰狞的尖刺,狠狠扎进洛梅儿的掌心。
“啊!”
她痛呼一声,想抽回手,却发现叶片像长了倒钩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指尖,那些白气根须顺着伤口往她的经脉里钻,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石台上的符文也跟着亮起红光,原本流淌的金光变成了血色,在台面游走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洛梅儿困在中央。“咯咯” 的怪响从符文深处传来,像是有无数只手在石下抓挠,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不是真的镜心草!”
青若的声音带着惊怒,她祭出浅蓝狐火,狠狠砸向石台边缘的符文。
狐火撞上血网的瞬间,发出 “滋啦” 的声响,竟被蒸腾起的黑烟逼退了半尺。这血网里混杂着混沌之气,显然是人为设下的陷阱。
洛梅儿的指尖传来钻心的疼,她能感觉到那股寒意顺着经脉往上爬,所过之处,魂力都像是被冻结了。更可怕的是,她的神识里突然涌入无数混乱的画面:奎在花海中狂笑,苏之在泽兰碑前落泪,青若在朱雀墓前跪成冰雕……
这些画面交织着刺向她的识海,像是要把她的魂魄撕碎,重新拼凑成另一个人。
“放开我!”
她咬着牙催动魂力,掌心的蓝晶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与镜心草的黑气激烈对抗。
蓝光所过之处,那些侵入经脉的白气根须瞬间消融,可石台上的血网却越收越紧,勒得她肋骨生疼。
青若的脸色凝重如铁。她看着石台上那株狞笑的镜心草,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试炼目标,而是奎设下的 “识魂陷阱”。
利用镜心草能映照人心的特性,引诱洛梅儿主动触碰,再借混沌之气侵入她的神识,逼出苏之的魂魄碎片。
“洛梅儿!守住心神!”
青若厉声喊道,她咬破指尖,将混着心头血的狐火再次祭出。这一次,浅蓝火焰中带着金色的纹路,像极了千年前她与苏之联手时用的 “同心术”。狐火撞在血网上,终于烧出一个缺口。
“我这就救你出来!”
洛梅儿在剧痛中艰难地点头,她看着青若浴血的身影,突然想起手札里那句 “情至深时,血色可化辉白”。
此刻青若的狐火明明是浅蓝,在她眼中却比任何光都要温暖。
她猛地咬破舌尖,用疼痛驱散神识里的混乱,掌心的蓝晶与体内的辉白魂气突然共振,在血网中撕开一道细小的裂缝。
“就是现在!”
青若抓住机会,玄色纱袍化作一道残影,穿过裂缝抓住她的手腕。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石台上的镜心草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漆黑的叶片炸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
不是草芯,而是半枚沾着血迹的银环,正是奎左耳那枚的另一半!
“原来是你……”
洛梅儿看着那半枚银环,难道这陷阱不是为了杀她......
青若的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她的狐火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源源不断地涌入洛梅儿体内,与辉白魂气交织成金红色的光带。这道光带撞上血网的刹那,整个石台突然剧烈震颤,那些血色符文 “咔嚓” 作响,竟开始寸寸碎裂。
“逆!”
两人异口同声地低喝,金红光带如利剑般刺破血网,将那株假的镜心草彻底碾碎。
烟尘散去后,石台上的玉盘已化为齑粉,只有那半枚银环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洛梅儿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掌心的蓝晶黯淡了许多,显然刚才的对抗消耗了它太多力量。
青若蹲下身,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拂去她脸颊的灰尘,指尖的颤抖比刚才更甚:“还好你没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后怕,深紫色的眸子里,映着洛梅儿苍白却倔强的脸,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洛梅儿看着她指尖的血迹,突然想起刚才那道金红光带。
那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魂力,却在相触时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她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香气打断。
那是淡淡的清香,混着同心花的甜,从石台后方的岩壁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青若扶着洛梅儿站起身,警惕地绕过石台.只见岩壁上竟有个半开的暗门,门内透出莹白的光,那香气正是从门内飘出来的。
暗门后的石室不大,中央的石架上,赫然摆着另一株镜心草。
这株草才是真正的试炼目标,通体莹白如羊脂玉,叶片边缘蜷曲着柔和的弧度,像是被月光细细打磨过。
它没有金边缠绕,却在每片叶尖凝结着细小的露珠,露珠饱满得仿佛一碰就会滴落,里面映着的画面比最剔透的水晶还要清晰。
“原来在这里。”
洛梅儿的声音带着释然,尾音还缠着刚才对抗陷阱时的微颤。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
这一次,指尖触到叶片时,没有预想中的刺痛,只有一阵温暖的悸动顺着指尖蔓延,像是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钻进了经脉,熨帖了刚才被混沌之气冻伤的地方。
那些露珠里的画面突然开始流动。
苏之教奎识字的场景渐渐模糊,化作两人在同心花海中结契的剪影;小狐狸偷糖糕的身影跑过朱雀墓的雪地,与百年后那个落泪的浅蓝身影重叠;桃花坞的卧房里,她自己从梦中惊醒,青若来不及收回的指尖停在半空,耳尖泛着的红比窗外的槐花还要艳。
画面流动得越来越快,最终在草叶中央汇聚成一行字,不是冰冷的符文,而是带着温度的墨迹。
“七情非劫,是渡”。
洛梅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手札里苏之写下的 “情至深时,血色可化辉白”。原来千年前的她就已明白,那些被世人忌惮的七情,不是毁灭的根源,而是渡劫的舟筏。
她献祭七情不是为了斩断羁绊。
而是以最痛的方式,渡了奎,渡了青若,也渡了三界。
“渡……”
她喃喃自语,眼眶又开始发热。掌心的蓝晶突然与镜心草产生共鸣,发出柔和的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在石墙上。
青若站在她身后,看着那行字,深紫色的眸子里泛起温柔的光,像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她想起百年前跪在朱雀墓前的自己,总以为等待是劫,执念是苦,却不知正是这百年的煎熬,让她看清了心底的爱从未褪色。
她往前走了半步,指尖几乎要碰到洛梅儿的发梢,却在最后一刻停住。
石室内的空气里,除了同心花的甜香,还飘着淡淡的血腥气。
那是她刚才为救洛梅儿,咬破指尖留下的。这气味让她想起千年前,苏之也是这样,一次次为护她而流血,却总笑着说 “小狐狸,别怕”。
“你看。”
洛梅儿忽然转过身,指着镜心草叶片上的字,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苏之说的是真的。”
青若的目光落在她被血痕划破的掌心,那里正被镜心草的气息修复,留下淡淡的白痕。她忽然伸手,轻轻握住洛梅儿的手腕,这一次没有避开触碰。
浅蓝的狐火与辉白的魂气再次交织,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细密的光网,网眼里浮动着无数细碎的画面。有苏之的笑,有她的百年孤寂,还有洛梅儿此刻清澈的眼睛。
“是。”
青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都渡过来了。”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无数花瓣在同时绽放。
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走出暗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
原本只在石附近泛粉的同心花丛,此刻已全然化作了粉白一片,从石室门口一直蔓延到噬心渊的深处,仿佛将整个深渊都染成了花海。
幽蓝的磷火在花丛间跳跃,给粉白的花瓣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远远望去,像极了手札插画里那片未被混沌之气污染的花海。
更奇妙的是,那些花瓣上的人脸纹路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金色纹路,与镜心草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微风拂过,花海掀起层层涟漪,发出悦耳的 “沙沙” 声,像是无数人在轻声说话。
洛梅儿低头看向手中的镜心草,叶片上的露珠正顺着叶脉缓缓滑落,滴在同心花丛中。每一滴露珠落下的地方,都有新的花苞破土而出,瞬间绽放成最娇艳的模样。
青若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中的镜心草,浅蓝的狐火与草叶的白光交融,在空气中凝成一朵小小的花。
“魂会的第一关,你过了。”
她看着洛梅儿的眼睛,深紫色的眸子里映着漫天花海,也映着她的身影:“但后面的路,会更难走。”
洛梅儿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镜心草。她看着青若的双眼,忽然有了勇气。
“走吧。”
她抬头看向青若,嘴角扬起一个真正释然的笑容,眼角的泪痣在磷火下闪闪发亮:
“去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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