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森从大湖回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不用忧心第二天的食物,不用和一堆各不相熟的人挤在一起。
只有放松。
而一放松,多日积攒的疲惫感如约涌起,起先被舒适的石床勾出来的睡意卷土重来,林森举着自己的烤肉,下巴搭在了膝盖上,眼皮不受控制的阖动。
“困了?”山忽然出声,林森一激灵,回过味儿来,点了点头。
“去睡吧,明早起来吃。”山说,林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明早有明早的事儿做。
林森拒绝,山也不再坚持,林森被山一嗓子喊清醒了,好一会儿都不再犯困,等烤肉的唤起食欲,彻底清醒。
吃过肉,他也没立马上床,而是拿来了白天还没有完工的草鞋,贴着山坐下,把一只鞋递到山脚边。
“什么?”山问。
“……”林森抬眼和山对视,憋半天,干巴巴解释,“保护脚。”
山沉默,半响,弯腰接过一只,摆弄着要往脚上套,林森见状,连忙把另外一只套在自己脚上,展示给了山,山有样学样,套好了立马凑近林森的脚。
草鞋是半成品,极不合脚,两人的脚一半妥帖地踩在草垫上,一半晾在外边,十个脚趾头齐齐冲着火堆。
山神情专注地看了半晌,认真道:“很好。”
闻言,林森嘴角诡异地抽了抽,猛地把脑袋侧向一边,捂着脸一声不吭。
山察觉到不对,动了动脚指头,不解地看着林森的后脑勺。
林森按耐住笑意,一转头又撞上山,差点儿没绷住,连忙抿住嘴唇,须臾,轻吐出一口气,“还没有做好。”
他慢慢解释,看向山的脚。
“我不知道你的脚有多大,现在看了,明天再做。”
男人比他高了一个头,加上常年赤足在林子里行走,奔跑,一双脚无论是长和宽,比他大了不少,幸好白天没自己估量着大小就给草鞋收口,不然就白费这么多干草了。
“给我?”山从林森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
“嗯。”林森点头,草鞋不比踏雪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尺寸。
“你呢?”山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道谢,林森一愣,听清楚山语气中微不可查的关切,心脏像被一片羽毛划过,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我不出去捕猎,你要出去。”
他实话实说,草鞋最开始其实是给自己准备的,但经过昨晚上的讨论,他知道自己短时间估计还是不能参加捕猎,转而就想起了山。
其实在让山穿上它之前,林森并没有对这个东西抱有太大的期待,山这么多年习惯了赤脚行动,脚上猛然多出一个东西,即使原理上是有益的,但实际起不起作用,男人能不能适应都需要另说。
换句话,他不知道山是否需要。
直到山穿上,认真地对他说‘很好’,林森才发自内心的想把它赠给山,并真心希望它能对他有所帮助。
“谢谢。”山回答,落在草鞋上的目光专注而郑重。
“不谢。”感受到‘礼物’被珍视,林森心情很好,弯腰脱下脚上的草鞋,“明天能做好。”
“嗯。”山脱下草鞋。
确定了草鞋的尺寸,林森做好标记,把草鞋放回原处。
时间还早,但他不想再做其他事,简单洗漱完,回到山洞示意山自己要上床睡觉了。
“嗯。”山正在打磨骨刀,抬头看了眼林森,林森看着对方手里骨刀,想起自己也很久没有检查自己的石刀和弓弩,左右摇摆了一会儿,懒惰还是占据了上峰。
他爬上石床,一个翻滚滚到了熟悉的位置,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的兽皮有点儿膈,歪着身把坎肩脱下扔在头顶,安心睡过去。
短暂的窸窣声结束,山洞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骨刀和磨石摩擦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某种富含规律的节奏,平稳又安定。
不久,摩擦声也停下,猎人放心骨刀,起身撩开兽皮出了山洞,一股冷风随之进入,石床上的人在睡梦中感受到,无意识缩起身体山进来,又是一阵风,林森直接翻身,背对着洞口,抱起胳膊。
见状,山快步走到火堆前,又往里添了几根柴,慢慢躺上了石床。
半睡半醒间,他感受到一道热源靠近,睁开眼睛,侧过头就看见咫尺之外的林森,对方贴着他的胳膊带着微弱的凉意,额头只差一个拳头就抵住他的肩头。
冷?
山得出结论,无声地撑起上半身,往林森头顶一抓,抓到年轻猎人脱下来的坎肩,他把坎肩放到一边,又往里探了探胳膊,如愿抓到兽皮被,扯过一把展开,安静的山洞响起噗的一声。
男人没有管,专心给林森盖被子,脚,腿,后背,肩膀……直到胳膊的时候,借着昏黄的火光,山看见身底下的人睫毛一颤,紧接着,慢慢睁开双眼。
林森是被那一声响吵醒的,原本还是迷糊的状态,身上忽地一重,他醒过来,感受到身上的动静,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是山在给他盖被子,于是最后那点儿睡意也消失。
山动作并不轻柔,但很仔细,他双手过去的地方,冷气统统被隔离在外,山的气息也越来越近,来到了他的头顶。
林森不想醒了装没醒,赶在脑子提醒他如果就这么睁开眼睛他们都会有些尴尬之前,睁开眼睛。
两人对视,山动作滞住,半阖着眼睛,良久才问道:“吵醒你了?”
“没有。”林森这时候反应得很快,“冷。”
山依旧保持着半撑的动作,“给你盖了兽皮,一会儿就不冷了。”
“你呢?”林森说。
“我不冷。”
“为什么?”林森早就想问了,他理解原始人会比较抗冻,但据他观察,山比一般猎人还不惧寒。
“习惯了。”山淡淡道,继续手里的动作,将之前还没掖好的被角掖好,“睡吧。”
林森不说话,安谧的气氛让所有的感官放大,他能清晰感受到隔着兽皮,山的手按在他的哪里,用了多大的力气。
这前所未有的经历让他呼吸有些紊乱,他很不自在,越不自在山的动作就越清晰,甚至是他的气味,呼吸,体温……
睡?
这谁还睡得着。
答案是山。
男人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给林森带来了多大的烦恼,掖好被角,他安静平躺下,闭上眼睛。
林森视线跟随着男人的动作,最后落在对方安宁的侧脸上,来来回回描摹了好几圈,蓦地意识到什么,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和山相隔的距离几乎可以视而不见。
而刚才说话的时候,他们的下半身就靠在一起,山的脸距他不到两尺远。
难怪,难怪男人的一切都那么清晰。
林森心头暗骂一声,僵硬地在原地躺了一会儿,不着痕迹地开始往后挪,也不怀疑他两究竟是靠近了谁。
他知道自己的德行,一冷就会往有热气的地方靠,即使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他曾经一度怀疑这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在山林里过夜,没升起火堆,硬生生扛了一晚上冷出来阴影。
不过现在不是理论这个的时候,林森慢慢往后挪,直到挪出了自以为的合理距离,停下来,眼盯着男人,确定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恢复了平躺。
消散的睡意花了好些功夫才重新聚拢,林森周身暖烘烘的,慢慢在一脑袋复杂情绪中沉沉睡过去。
山洞火光渐息,洞口的兽皮遮挡了试图照进来的月光,山洞里变得幽暗。
寂静中,两道呼吸静静传出,由一开始的交错,到渐渐重叠,安然持续了一整晚,直到晨光代替月光从兽皮帘缝里漏出。
林森睁开眼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身上的兽皮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到了石床最里侧,成了长长一条。他顺势把它拉出来折好,找到自己的坎肩套上,梭下了石床,绕过中央的灰烬,大步上前拉开洞口的兽皮。
清冽的空气和晃眼的光亮一齐扑来,林森眯起眼睛,吸一口气,将兽皮帘固定,折回石床边取了澡球,开始一天的任务。
先把中央的火堆处理干净,拿出前一晚没有完成的草鞋,直到中午才停下休息,他把做好的草鞋穿在脚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满意地放回去。
下午,林森从山洞挑了几根细长的木棍,着手给大河做一个拐杖,可以架在腋下的那种,这稍微有些复杂,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做好。
他起身试了试,觉得还不错,放下了洞口的兽皮帘,提着山洞外的石桶,朝着山脚下去。
大河一天天找不到影子,他不打算亲自把拐杖送到对方手中,反正大河晚上都是在祭司山洞睡,拐杖直接交给月就可以。
这么想着,林森下山直直朝着祭司山洞奔去,远远看见有一个人影在山洞进进出出,走进了才发现正是月。
“诶!”看见林森,月很开心,放下手里的东西,“你怎么来了,什么事?”
林森大步走近,将手中的拐杖给了月,“给大河,走路。”
“啊?”闻言,月一僵,低头不解地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反应过来,连连道谢,林森摇头,看向月手下的东西,那是他之前让众人从祭司山洞搬出来的。
柴火,骨头,兽皮,还有各种石碗,奇形怪状的木头……
“朵……不是。”月往后一瞥,表情严肃了些,“祭司让我搬进去的。”
“她呢?”林森说。
“嗯?”月皱眉。
“受伤的人。”林森解释,莫名的,他对这个新的大祭司感到一些不踏实。
“啊。”果不其然,听见小女孩儿,月目光变得躲闪,林森眼神变冷,直直看着月。
“她很好,祭司会给她治疗。”月含糊其辞,越是这样林森越起疑,他刚想问月那祭司怎么给小女孩儿治疗的,山洞又有人出来。
“月你在和谁说话?”朵语气热络,却带着隐隐的戒备。。
“没什么。”月虫朵笑了笑,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这是什么?”朵注意到,伸手就要去拿,月躲开,朵表情霎地凝固。
“大河让他给他做的。”月解释说。
“大河族长让他做的?”朵不相信,并不和善地瞥了林森一眼,林森也看着女人,回忆中闪过另一张脸,是他给大河治疗伤腿时,代替祭司和他交换的女人。
新祭司吗?那就说得通了。
“对。”月回答朵,朝林森递了一个眼神,林森看懂了,但没有动作。
“做什么用的?”朵追问。
“唔……”月哽住,朵脸色沉下去,转向林森。
“大河族长叫你做来做什么的?”命令味道十足。
“你问他。”
“你什么意思!”朵表情变得难看。
“你问他。”林森重复,转身离开。
“你给我站住!”朵大喊,被旁边的月拦住,“他要去打水了,大河可能也没告诉他做什么用的。”
“他怎么不找我?”朵冲月喊,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稍微收敛了些,“我是祭司。”
“他们昨天才去了关黑林部落那些猎人的山洞,可能来不及跟你说……”月轻声细语的解释。
“是吗?”朵听进去了。
“是啊,我都不知道,他刚才送来我才知道。”月点头。
“行吧。”朵盯着月手中的拐杖,目光一闪,刚想说什么就被月打断。
“你进去吧。”月笑着说,“外面的东西不多了,我一会儿就搬进来。”
“……”朵心思被看穿,压着不满的朝月笑着说了声好,转身立马露出一个冷笑,背着月大步进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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