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水回到山洞，林森后面多出一串尾巴，从空地缀到了小路上，他把水倒进石缸，一回头，对上十几双巴巴眨的眼睛。
“嗯……”尾巴头绿草见林森的表情，尴尬的说不出话。
发生了什么，林森不难猜到，小野人们的心思已经写在了脸上。
“哎呀！”百叶比绿草还难为情，转身撵人，一边撵一边小心瞅林森，而被撵的小野人们一个个像固执的小鸡仔，绷着腿动也不动。
很有意思，不过林森没兴致观看，歇够了就进山洞，还不忘把兽皮帘子放下来。
“你干嘛呀！百叶！”小野人抱怨的声音传进来，林森还没有走远，闻言站定。
“你们要干嘛！”听见这话，绿草也不高兴了，说话的小野人表情一凝，小声说了句什么，绿草一下子炸开。
“滚开！你们不许上来！”绿草把百叶扒开，使劲儿把小野人推踉跄了一下。
“你干什么！小心我告诉族长！”
“你去啊！你去啊！”绿草不甘示弱，“滚！你再上来我就打你！”
“你来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绿草怒了，拽下背后的小弓塞到百叶怀里，气势汹汹地上前，硬是把对面的人逼后退了两步。
“我要告诉大河！”小野人有些被骇住，眼神飘忽。
“我让你告诉大河！”绿草咬牙扬起胳膊，一拳实在地砸在小野人脸上，小野人懵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绿草，其他小野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滚！”绿草狠狠说，“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就把你牙打掉。”
丢下这句话，他拽过百叶怀里自己的小弓，气耸耸地离开，留下一帮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半晌，百叶追上绿草，斜着眼小心观察绿草的表情。
“看什么！”绿草气还没消，表情很不好看。
“没什么。”百叶一怔，连连摇头。
“气死我了。”绿草小声骂，“还敢告诉大河，要再有下一次，我打得他爬都爬不起来。”
“啊。”百叶喃喃。
“都是你，不要给其他人炫耀他给我们做的弓，他们一看见就想要，不要脸地去山洞求他，他最心软了，要是答应了根本就没时候做，做这个东西好麻烦的你知道吗！”绿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啊？”百叶听清，下意识往后瞥了眼自己的小弓，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差点儿摔跤，幸好被绿草扶住。
“看路啊你在看什么！”
“啊……”
“啊什么啊，你不会说话吗。”
“厄。”百叶不好意思挠挠头，看一眼绿草又埋下头，小声说，“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绿草不解，大喇喇道。
“就是……”百叶左看右看，犹豫道，“你之前很怕他，但是你刚才打他了诶，脸都打歪了，他都不敢还手！”
闻言，绿草愣住，反应过来要笑不笑地挠了挠脸，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是，不都告诉你了吗，我，小溪，还有长毛，我们天天去外面捕猎，我早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绿草严肃道，“我要成为像山那样的猎人，成为大山部落最厉害的猎人。”
“为什么？”百叶轻声问，从前他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成为最厉害的猎人是每个猎人小时候的共同愿望。但是现在，看着绿草眼中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执念，他不自觉开了口。
“什么为什么？”绿草看傻子一样睨了百叶一眼，“难道你不想成为最强大的猎人吗？”
“啊？”
“啧。”绿草不耐烦了，“走了，我要去找小溪和长毛，你去不去？”
“去去去。”百叶点头。
两人将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抛在脑后，娴熟地沿着小路朝着某处山坡奔去，快要将山的山洞甩在身后时，绿草回头瞥了眼，只看见山洞空地上正准备离开的小野人，还有洞口静静的兽皮帘。
他转过头，专心赶路。
听着洞外重新归于平静，林森掀开兽皮一角，见空地上空荡荡的，他把兽皮卷起来卡在洞口。
天色尚早，估计还有一两个小时捕猎队才回来，林森到石床上歇了一会儿，起身从墙角大堆的杂物中翻出了一把剪刀，忽地又瞥见旁边闲置了许久的弓弩和石刀，犹豫半晌，把剪刀放下。
一个猎人最宝贵是生命，其次就是武器，成为一个合格猎人的第一步就是确保武器随时在身边，并且保持锋利，这一点，林森见到的所有猎人都做的很好，除了自己。
于是花了不少的时间，他把弓弩，石刀，还有各种小刀全部仔细修整了一遍，甚至将每只箭的箭头削尖，箭尾的翎毛梳透，顺手又扯了几张碎皮重新做了两个可以收口的箭袋。
做完这些，太阳终于开始落山。
林森清理干净地上的碎屑，开始生火，生完就坐上石床，悠闲地看着洞口，等天色黑尽，熟悉的人影出现，他跳下床，还没走近，男人身后闪出几个人。
“晚上好啊！”石水笑嘻嘻道，身后大河探出脑袋，同样笑着，“打扰了。”
林森接过山手里自己的那份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看着山，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山面无表情，但林森莫名从中看出了些无奈。
两人默契杵在洞口，谁也没动。
一边，山洞外的几人开始在山身后推搡，嘴里嚷起了‘让我进去’之类的话，他们无奈侧身，任由几人强盗似的进了山洞。
“哟！”大河杵着拐杖走得飞快，眼睛四处张望，“这是山的山洞，总算有点儿样子了。”
“诶。”石水一屁股坐下，“怎么不是。”
“啧啧啧。”大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用拐杖腿怼了怼石水，示意他让开点儿位置，石水一把把木棒子抓住推到一边，把红果拉坐下。
“嘿！”大河甩开石水，抡起拐杖分别给了两人一下，坐在了最外边，拐杖小心地放在了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林森和山挨着坐下，什么也没表示，众人便不多说，安静地烤起肉。
随着哔滋哔滋的油声传出，烤肉香气斥满了整个山洞，山洞不久就响起了大口大口的咀嚼声，没有孩子和女人在场，猎人们放开了动作，发出的动静不容小觑，捂住眼睛听起来简直和野兽进食没有两样。
林森刚开始还举着小刀一片片削，没一会儿就被身旁的几人影响了，就着棍子啃起来，前后不过四五分钟，一帮人风卷残涌地吃完了晚餐。
大河随意擦了擦手，手掌往后撑起身体，舒服地喟叹一声。
他一边腿只剩下大半条，做这个姿势实在再合适不过。
林森看过去，目光自然落在大河的残肢和拐杖上，不等他说话，大河先开了口。
“谢谢啊。”大河笑着说，努着嘴点了点手边的拐杖，“很好用，不知道你怎么想到的。”
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一眼就可以看透的小东西，他们却从来没想到。
“嗯。”林森简单回复，看了眼大河的腿，“痛吗？”
“嗯？”大河一愣，反应过来坐直身体，解开打结的裤腿，露出狰狞丑陋的残端，“现在不痛，没什么感觉。”
男人很无所谓道。
“痛过？”
“嗯。”大河利落承认，又补充，“我问过其他断过胳膊或者腿的人，他们说不会有影响，过段时间就不会痛了。”
闻言，林森沉默。。
大河可能是问少了，得出的结论并不十分准确，出现幻肢痛的人当中，只有少部分可以自动痊愈，剩下的如果不及时干预和治疗，症状大概率会持续数年，乃至终身。
“痛的时候。”林森没有条件给大河治疗，只能简单告诉他一些应对的方法，“想它还在，不要看着它，看着另一条好的腿。”
“嗯。”大河认真点头，也不问原因，林森不再说话，又在火堆前休息了一会儿，想起白天做完的草鞋，起身拿过来给山。
山有了前一晚的经验，面色如常地接过，利落地套上，站起来。
“这是什么？”石水在旁边发问，好奇地盯着山脚上的草鞋，山不说话，在火堆前来回踱了几趟，又摆出几个捕猎时候常做的动作，回到火堆旁坐下。
“很好，谢谢。”
“不谢。”林森说，眼睛把穿着草鞋的山上下看了几圈，满意地收回目光。
山试鞋的神态十分认真，仿佛脚下的是什么珍宝，加上男人本身气质粗犷，动作流畅有力，草鞋在他脚上竟然毫不违和，反而有种独特的原始之美。
丛林，自然，野蛮，力量……
“我试试！”石水被山展示了一番，也反应过来草鞋的作用，兴冲冲喊。
山没有反应。
“你脱下来我试试！就试一下，我不抢你的！”
“……”
“山你别这么小气行不行。”石水无语了，提高音量，“就试试，试试就还你。”
闻言，山一个眼神看向石水，石水一怔，音量迅速回归，“不让就不让，瞪什么眼……”
“行了啊。”大河适时出来打圆场，他本就是得了好处的，现在表现得十分淡定，“老阿达也会做，你想要可以拿着肉去换。”
“老阿达？”石水侧目。
“是啊。”大河说，“和这个看起来差不多，他都穿上在部落走好几天了，你没看见？”
“一样？”石水狐疑，不是他不相信老阿达的手艺，是这个东西他第一次在部落见，老阿达估计都是在林森这里学的，这么说应该山脚上那双好一点儿吧。
“你怎么这么烦人？”大河受不了了，“都送出去了你还想怎么样，想要自己去换啊，搁这儿流口水。”
“诶！”石水被说的脸差点儿黑了，“行行行，我自己换，行吧。”
说完又瞅了山一眼，不服气地嘀咕道：“小气，不知道以为我要抢你宝贝了……”
说完山又看过来，石水一激灵，做了个闭嘴的姿势，抿着嘴唇不再说话，掏出了磨石。
剩下的时间，几人一边磨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林森一直在等大河开始正题，等得几人都要起身走了才发现他们单纯来串门的，压根儿没正事儿。
“交换日。”大河起身，忽然想起什么，对林森说，“你要去吗？”
“嗯。”林森想也没想点头。
“那就好。”大河笑笑，善意提醒，“多准备些东西，没多少时间了。”
林森点头，表示收到，几人前后离开山洞。
之后，林森如大河提醒的那样，认真准备着自己要在交换日上露面的东西，仔细数数，真的又多又杂，但许多都是大山部落其他人也有的，不过他没有在意。
只是大山部落有罢了。
并且此行，他的目的也不是交换。
在整理时，林森发现自己来到这里这么久，大部分时候都在为果腹奔波，顺带着做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里，竟然只有弓箭是真正可以引起一番轰动的。
可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为此，他想去看看，路上，或者其他部落，是否可以给契机，让他发现更多的东西。
大河说没什么时间，实则过后许多天都没有消息，气温越来越高，渐渐的，林森坎肩都穿不住，索性把身下的兽皮裤也换了，整个人变回了刚来时候的造型。
只有头发稍长了些，也更瘦了，还有些细微的变化，例如手掌和脚掌上的老茧，身上比从前更明显了的肤色分界线，更凌厉的目光，更结实的肌肉，更矫捷的身体。
也有不变的，比如升起又落下的太阳，时不时刷新在他身后的小野人，每天停不下来的双手，傍晚照常升起的火堆，以及按时从小路上走近的男人。
数着时间，大河来过山洞后的第八天，男人终于放出了消息。
“今晚上开始收拾，明天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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