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下了最后通牒，时夏反而起了抵抗心理。毕竟是从小到大被宠着的人，二十几年顺风顺水的人生足够她不知天高地厚。
年底的广告工作特别忙，时夏去茶水间冲了杯浓浓的咖啡。
她在广告公司叫合道创意，规模不大不小，在业内小有名气。公司老板跟星淮地产高层有些不可言说关系，接了星淮在华南的十几个项目。
她的职位是策略文案，主要负责两个项目，捏着鼻子灌完一杯咖啡，勉强打起精神干活。
邻座的李洁凑上来：“阿夏，昨晚干啥去了？眼睛这么红！”
李洁是她们组的AE，负责与甲方沟通需求。两人性格比较合得来，除了工作对接外对方经常给她分享一些八卦。
时夏叹气：“失眠了没睡好，很明显吗？”
李洁点头：“特别明显！要不找个空会议室休息会？”
时夏手上敲键盘的动作不停：“那还是算了，悦海项目老下急单，很容易活赶活，到时候又得加班。”
李洁翻了个白眼吐槽：“悦海那个曹兴简直神经病！白天死命催都不回复意见，一到下班时间消息就来了，真给我烦死！”
时夏跟着一起无语：“我看到他的消息就头疼。”
李洁四下看了看，冲她小猫招手。
时夏配合的偏头过去，李洁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曹兴今天应该没空折腾我们。”
时夏来了点兴趣：“怎么说？”
李洁的语气兴奋中又带着不平：“那边一个跟我处的好的策划说曹兴的老婆昨晚去项目抓奸！在宿舍堵到两个人，今天他老婆跑营销中心闹去了！”
时夏垂下来，看不清神色，“我记得曹兴的老婆刚生完二胎？”
李洁更加愤愤不平：“可不是，二胎生了个儿子，当时我们不都收到了喜糖。曹兴和他老婆好像读书时就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毁就毁，狗男人！听说小三是销售，两人在公司宿舍同居很久了。这销售离过婚，有两个孩子。曹兴的老婆让曹兴跟她断了，曹兴还不乐意，吵着要离婚跟小三在一起！傻逼！”
人在失意的时候很容易把别人的不幸跟自己联想起来，时夏放开键盘，问道：“星淮那边没反应？”
李洁吐槽完，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极了：“悦海这帮人一向没品，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一群贱人！我上次过去开会，那个营销总还借机摸我肩膀！”
时夏骂了句神经病，问道：“我记得林然跟你一块过去的，他没帮你？”
李洁冷哼：“林然这人欺软怕硬当没看见！我借口去洗手间，回来顺势换了个位置。你不是很少去项目吗？那帮老男人总是问我你怎么不来，是不是跟男人约会去了。你长这么漂亮，他们肯定盯上你了！你跟他们打交道注意点，别被占便宜。”
刚说完另一个项目群来了消息，李洁转回工位忙着回复，徒留时夏一个人被恶心得够呛。
许多人一但进入社会，沾染上一点钱权，底线就会变得十分灵活。她早该知道的，爱情是一场专属于学生时期的礼物，一旦出了校门就会渐渐过期。
一上午写完方案，时夏打开群顺手接了个小文案做。刚有点思绪就收到一条微信，贺远的信息像一日三餐一样准时，时夏盯着聊天页面看了一会，退出去右划删除对话栏。
悦海那边曹兴休假处理家事。他不在，一连几天项目组都是正常下班，惹得隔壁组的人羡慕不已。
下班后李洁约了她逛街。
时代大厦写字楼下面就是商业广场，附近有几条热闹的商业街。排队买完奶茶，排除掉专卖奢侈品的那条街，两个人慢悠悠地一家一家逛过去。时夏很少逛街，这种漫无目的走到哪算哪的做法，意外地让她思绪放空，压抑的情绪缓解。
从一家服装店出来，李洁碰了碰她的手臂：“快看对面咖啡厅靠窗位置，捕捉一个禁欲系帅哥！”
时夏闻言望过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正在和同桌的男人交谈。
竟然是顾言。
时夏还是第一次见他戴眼镜，明明是很正经的装扮，却给人一种内敛禁欲的性感，无形中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他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学生时期简单的衬衫黑裤都能被他穿得熨帖有型。
怕被对方看见，时夏急着走，压着声音平淡回答：“还行吧。”
“这种级别的颜值和身材仅仅还行？”李洁诧异地看向她：“你不是西装控，偏爱这种一本正经的禁欲系吗？”
时夏有些惊讶：“啊？怎么这么说？”
李洁想了下：“项目组有一次分享模特照片，有张穿西装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的模特照片，你看的最久。”
时夏愣了下，她下意识想否认，因为贺远不是这种类型，贺远永远是吊儿郎当的，衬衫的扣子总是口不整齐，开公司后虽然穿着齐整起来，但气场依然是外放张扬的，一笑起来就原形毕露，很有点邪魅的味道。
逛街到天黑，走累了的两人拐进电影院随机看了一场最近大热的青春电影。
从影院出来夜色渐晚，李洁感慨：“这两人终于在一起了！高中、大学到工作后这么多年，他们短短的人生有一半都在互相纠缠，会再次走到一起也很正常。有些场景拍得特别有代入感，难怪这电影能火！”
时夏也有些触动，想了下回答：“也许因为他们相爱这一点从没有变过，近十多年的拉扯只是让他们更清楚自己的爱意。”
“所以说这是电影啊，现实中只有出轨和无缝衔接。”李洁想到曹兴和他老婆，有被恶心到。
时夏心突然刺痛，蹙着眉没有说话，李洁不知道想到什么，也有些意兴阑珊。
两人在路口互相告别。
时夏穿过公园往回走，正前方座椅上坐着一个男人，靠椅背仰头出神，任由手上的烟一寸寸燃烧，往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男人，难得在夜幕中露出点失意。
正准备绕过去，对方已经看到她，脸上已经恢复冷静理智的都市精英模样，仿佛刚刚只是幻觉。
顾言依然坐着，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问她：“在对面看我那么久，现在为什么躲？”
时夏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赌气：“今天才第二天！”
顾言目光沉沉，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也许是难得有和她独处的时间，又或者她今天难得有对话的意愿，他问出了一直的困惑：“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明知他出轨也舍不得？贺远有什么好？明明他一直在惹你生气？”
其实也不是，时夏分不清自己现在对贺远是什么感觉，大概是失去的感觉太痛苦了，而她和贺远的婚事又牵扯太多，光是父母那关，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论起背叛，在她心里，她跟贺远也算八斤八两，贺远就像一块美味的鱼肉，想吃，又怕里面藏着刺，所以她才犹豫不决，但有人总在逼她。
她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不放过我？”
顾言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眼底骤然阴沉，眸底暗流涌动，“时夏，是你不放过我！跟我在一起很难吗？你敢说你没对我动过心？”
时夏神情错愕，像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来，被迫直面一直回避的事，她慌乱中脱口而出：“那又怎么样？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况且，况且那时候我们只是朋友。”
“会接吻的朋友？”顾言语气嘲讽，目光透过眼前的人，落在更遥远的夜色里，声音平静下来，“时夏，你敢说我对你的感情你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疏远你，你一点也不知情？你从小对人的情绪就敏感，总是能轻易看穿我，是你变了，还是看出来，却不敢面对？”
“你想跟贺远试试，没关系，可一年、两年、三年......八年，你们总也不分，甚至还要结婚！时夏，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冬夜里北风呼啸，时夏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揪住身侧的衣服，提醒道：“贺远是你弟弟。”
顾言掐灭烟，没有回答，只是开口道：“走吧，送你回去。”
......
时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或许是和顾言的对话，久违地梦见中学时期的事。
上高中的顾言课业变得十分繁重，他成绩好，还要经常外出参加竞赛，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陪着她，她隐隐有些不高兴，又闹不清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
每天沉浸在漫画小说当中，放了学就往校门口的书店跑，直到金乌西垂才从故事中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回味漫画里新人物的帅气登场，就见到又有十多天没见的顾言。
少年身材颀长，冷着脸站在书架前，像是从漫画里走出的主角。
旁边跟了个长发女生，那时候的学校管得很严，要求女生不能披头散发，额头不能有刘海，不能打耳洞，不能穿短裙，可是那个女生全占了。
时夏好奇地盯着看，直到被发现视线，冲对面讨好地笑。
顾言越过书架，走到面前向她伸手，“回家？”
时夏借着力站起来，在地上坐了太久，脚有点麻，正搭着顾言的手舒缓，就听见气势汹汹的质问：“你是谁呀！手松开！顾言最不喜欢别人碰他了！”
那姑娘语气很凶，但看着像是要哭了。
时夏瞬间缩回手站直，忘了自己脚还麻着，膝盖一软磕到地上，痛得眼泪立马下来，她捂着膝盖抽气，暗自委屈，顾言什么时候有不让人碰的毛病了。
顾言蹲下去撩她的裤腿，看到膝盖上一片青紫色，眼神冰冷，冲旁边的姑娘低声吼了句。
这下那个姑娘是真的哭了，捂着脸跑出去。
时夏第一次见顾言发火，有些担心刚跑出去的人，低声道：“哥，你朋友走了，不去追吗？”
顾言皱着眉抱起她，解释道，“不是朋友，她一直缠着我。”
时夏哦了一声，让他放自己下来，她还记得那个姑娘说他不喜欢被人碰的事。
顾言没听，自顾自的抱着她走到店外，放到自行车后座上。
“顾言哥，书不买了吗？”时夏提醒。
顾言回头看她，这几年少女柔软的身段像柳枝一样抽条，掩在宽大的校服里，露在外面的手臂白皙细嫩，仰着一张初露芳华的脸蛋。
他抿着嘴，拉过她局促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闷声往前骑。
自从顾言开始变声后，话就变得更少，时夏习惯了他不时的沉默，问他竞赛结果。
“就那样，金牌。”
他看着前方的道路，声音平淡，时夏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少年的得意。
探头没看到他的书包，伸手自然的去摸他的裤兜，果然掏出一块奖牌来，对着夕阳举着细看上面的字，“哥，你真厉害，我要是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我妈肯定给我涨零花钱！”
自行车突然晃动了下又保持住平衡，顾言的语气有些无奈：“小夏，不要随意摸...算了，你要是想学，我给你补课？”
时夏在他背后摇头，连声拒绝：“不要了，老师说我成绩还可以，再学我就没时间看漫画了！”
顾言无声笑了下，问她：“漫画就这么好看？”
时夏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开口肯定：“好看呀，里面的故事特别有意思，人也好看，哥，刚刚那个女生是不是喜欢你呀，恋爱是什么感觉？”
”想知道吗？“自行车突然停留在路边，斜晖透过高大的小叶榄仁洒在少年的身上，少年下车，单手扶着车把，乌黑地眼眸直直盯着后座的姑娘。
这么多年，时夏第一次被顾言盯得紧张起来，心跳莫名加速，脸上烧得厉害。
少年好像轻笑了下，俯下身，柔软的嘴唇一触即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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