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躲了顾言一阵子，再次见到顾言，已经是在校运会上。
主席台上，时夏一脸生无可恋，每年学校运动会她都是广播员，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学们疯玩，像贺远，应付完比赛早早翻墙出去上网了。
大庭广众下念广播稿是件很需要信念感的事，广播稿的内容特别积极正面，要求读的时候精神状态要格外饱满。大部分青春期的学生，总容易把认真做操、有感情朗诵、做事端正跟丢脸、死板、无趣结合起来。
除了常规的加油稿外，广播站也接受各班级的投稿，这种稿子一般只有两三句话，点名道信的为某人加油，还可以指定由谁来读，许多同学会趁此机会恶搞，或者暗戳戳地说些心里话，反正可以匿名，也不是自己说。
“时夏，下面我来念，你休息会儿，都念半天了，点名要你念的字条也太多了。”旁边戴着眼镜的男搭档笑着给她递水，不是同一年级的学生，比她大一届，听说成绩很好，声音很温和。
时夏口干舌燥，一口气灌下半瓶水，喝得太急，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没入衣领，冻得她一哆嗦，解渴又解暑。
“......里你们英姿飒爽，田径场上你们奋勇拼搏，辛苦的汗水必将换来丰盛的回报，加油！同学们！超越自己，胜利就在眼前！”
趁着搭配在广播，时夏翻了下剩下的稿子，按照各项目比赛进行时间分类，把指定给她念的集中放在一起，方便等下快速搞定。
一张字条印入眼帘，字迹苍劲有力，却只写着两个字，顾言。要求在长跑中播报，并没有规定谁来读。
时夏把字条放入公共播报那堆，却一直下意识盯着，终于，在搭档拿起字条的时候抢过来，“我休息好了，这条我来念吧。”
也许是因为这张字条只有名字，太怪了，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
“顾言。”
平静的第一遍，田径赛道上，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发起冲锋，长跑路程刚刚过半，大部分的人都在保持体力，这时候顾言的冲锋显而易见地打断了其他人的节奏。
“顾言！”
紧张的第二遍，运动场上，一群少年奋力向前奔跑，像一只射出的利箭，顾言是箭头，破空而来。
“顾言！！”
振奋的第三遍，不远处豹子一样矫健的身体第一个冲到终点，在同学们一片簇拥中，乌黑的眼眸沉沉望过来，视线在空中交汇。
广播站里几个人惊讶地看着突然站起的她，时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轻咳一声，继续念剩下的稿件。
校运会期间中午可以外出，几个玩得好的朋友早偷溜出去泡书店了，她嗓子都要冒烟了，一个人去买校门口的水果冰粉。
路过操场旁边得小树林，一只冒着青筋的结实手臂伸出，把人捞了进去。
时夏背抵着树，垂头吃碗里的冰粉，刚买来的，还透着凉气，上门都是她爱吃的水果，冰冰凉凉的，还加了一点山楂碎，吃完一碗胃口大开，语气不自觉带了点撒娇，声音有点软，“干嘛突然拽我，吓我一跳！”
少年的脸轮廓分明，一米八几的高个子，身形介于清瘦与挺拔之间，身上带着运动过后的气息，却并不难闻，“你刚刚叫我名字，三遍，我以为你有事找我。”
他的表情过于理所当然，时夏差点怀疑自己，“那不是你写的条子吗？”
顾言脸上冷淡，眼底却露出点得逞后的笑意，“是我写的，但是你自己主动读的。”
时夏恼羞成怒，把手上的空碗扔回某人的手里，转身要走，被拉住手臂也不回头，用脚去踢地上的落叶。
顾言绕到她身前，“怎么这么爱生气，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
说到这里，时夏又想起那天下午眼前人云淡风轻的吻，她抬头瞪了一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可是她的初吻！怎么能因为想试试就没了呢，况且，况且她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心里想的话无意识中说出口，时夏羞怒之下伸脚去踩少年的鞋。他也不躲，甚至是在配合，洁白的球鞋印上一个明晃晃的脚印。
“开心了吗？”顾言问她。
时夏心情莫名地雀跃，嘴角压不住，故作抬头望天，“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吃饭了......”
握住的手臂轻轻往怀里一带，顾言俯下头，待她反应过来后，含住那张小嘴斯磨。
刚一放开，时夏喘着气立马环顾看四周，没发现人，那股紧张感稍微放松，“你干嘛又亲我？”
少女的声音又娇又嗔。
顾言眼里带着明显笑意，嘴角都翘了起来，“这次反应过来了吗？”
时夏鼓着嘴，一双眼睛灵动非常，“一点点吧，还是有点突然，下次你别动，换我试试。”
汗水顺着滚烫的喉结滑落，顾言低声问她：“放学一起走？”
......
时夏推着自行车出来就看到等在校门口的顾言，她朝对方使眼色，示意先各走各的。
很奇怪，以前她和顾言上学放学都一块也没见她在意过这些，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被老师同学看到了不好。
典型的做贼心虚，顾言也乐意配合她的奇奇怪怪。
一直到便民路过去的商业街，这边逛街的多是成年人，学生少了起来。停好车，两人才并肩走到一起。
时夏不由分说拉着顾言进了一家鞋店，顾言以为她要买鞋，等进了男鞋区，才反应过来是要给他买。
果然，时夏拿了款白色的球鞋，问售货员能不能试，售货员脸上带着姨母笑，看了眼顾言的脚进去拿货。
时夏坐到凳子上等，拇指勾着顾言的手指摇晃，语气有些傲娇，“踩脏了你的鞋，赔你一双。”
顾言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却不想拒绝，这是她送自己的礼物，大不了等下他先付钱。
售货员拿来了鞋子，顾言坐下来弯腰去试，却被身边的人制止。
时夏冲售货员道：“这个码数不对，再换个大点的尺码。”
顾言喉结滚动，紧盯着她，没说话。
售货员奇道：“我拿的这双跟他脚上一样大呀！”
时夏摇摇头，冲着售货员扬起甜甜的笑，“不对不对，麻烦姐姐重新拿一双。”
年轻的售货员受不住，转身进仓库重新拿鞋。
新的鞋子拿来一试，果然更合脚，售货员连连称奇，笑着对顾言打趣：“还是你小女朋友更了解你~”
不等顾言开口，时夏立马大声反驳：“什、什么女朋友，不是不是，他是我哥。”
售货员被她脸红嘴硬的样子逗笑，嘴上不再打趣，却用揶揄的眼神看向一旁清峻寡言的少年。
时夏还想辩驳几句，就被拉出了鞋店，被拉着走了一阵，突然贼眉鼠眼地看了下四周，催他：“快走快走！我们还没付钱！等下要被抓起来！”
顾言脚步一顿，下一秒抓住她的手飞快在街头狂奔，时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堪堪避过路边的行人和小贩，跑过拥挤的人去，跑过燥热的晚风，跑到呼吸彻底紊乱。
时夏忽然慌乱起来，拉着他停下来，声音染上哭腔：“哥，真没付钱啊？”
顾言没说话，转身走在前面，嘴角微勾，任由后面的人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跟着。
时夏念叨了一会，自己也觉得不可能没付钱，怪她被顾言的举动骗到了，她冲着顾言的背影磨牙，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鞋，又有目标达成的愉悦。
青春期的人个子窜得快，衣服小了很明显，但鞋小了，除了鞋子主人，外人是很难发现的。时夏注意到顾言很久没买过新鞋了，而贺远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球鞋不断，塞得衣柜满满的都装不下。
倒不是说他们的父母刻意不公平。
顾言的妈妈是很温柔的人，对待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从不偏颇。但有时候，公平其实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贺远有亲爸亲妈的关爱，可以肆意闯祸任性声名远扬。而顾言父亲因公殉职后，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改嫁再生下小儿子，他自觉寄人篱下，永远是邻居眼里沉默寡言的好学生。
抛开这些外在的因素不讲，顾言对他人的关爱有着很高的需求，他渴望被注意、被偏爱，并且习惯用近乎病态的手段实现。
顾言不知道自己的鞋不合脚吗？他没有钱给自己换鞋吗？
他只是在等，宁肯忍耐着，等别人主动发现。或许也有报复，以伤害自己为代价，换取对方知情后的内疚。
这是他的惯用技巧，只是从小到大总能被时夏轻而易举的识破，不动声色的给他填补。
家里照常是空荡荡的，时夏的父母时淮清和王芝都在医院上班，加班值夜都是常态。
时夏在饭桌上补练习册，顾言轻车熟路地进厨房煮面条。
刚做了两道题，时夏站起身伸懒腰，顾言听到动静转头，看到她裤子后面的一抹红，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低声提醒：“你裤子脏了。”
“啊？”时夏看不到自己后面，伸手往后一摸，手指染上红色，赶紧闪进卫生间。
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出来，面已经煮好了，但也许是今天喝多了冷饮，时夏肚子疼的厉害，只随意吃了两口。
顾言抱她去床上躺着，掖好被子，把冲好的红糖水递给她。
时夏接过来小口的喝，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顾言要转身出去。
她忽然有些不想他走，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了。拇指与食指捏住他的手，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微微发烫，她头脑发热，拉过来覆在自己发凉的小腹上。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甩开，用被子盖住发热的脸，背过去在床上缩成一团。
床边的人身体微僵，最终还是坐了下来，滚烫的大掌覆上去缓缓揉搓缓解。
时夏第二天醒来，伸头看到阳台上挂着的衣服，甚至还有她的贴身衣物，脸轰地一下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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