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高效地抵达苏黎世机场,鲁索已经办好了一切。最近一班直飞中国的航班在数小时后起飞,头等舱机票已经确认好,纸质票证送到了云月手中。
“再次感谢裴先生的帮助。”云月在航站楼入口处向裴砚卿道别,语气匆忙但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礼节。
“一路平安,云教授。衷心希望郭教授早日康复。”裴砚卿与她握手告别,笑容依旧完美无瑕,无懈可击,“期待下次见面,继续我们未尽的、有趣的交流。”他特意加重了“有趣”二字,仿佛在暗示中断的博弈并未结束。
“再见,裴先生。”云月松开手,毫不犹豫地转身,步履行疾,很快便融入了机场大厅熙攘的人群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裴砚卿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那道清瘦而决绝的背影完全看不见。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恢复成一贯的冷静深沉,甚至带上一丝冷冽。鲁索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半步,如同沉默的影子。
“先生?”鲁索低声询问,等待下一步指示。
“回去吧。”裴砚卿淡淡道,转身走向轿车。计划被打乱,但游戏并未结束,只是进入了中场休息。他需要重新评估和布局,尤其是要重新审视那位远在国内、却可能拥有巨大影响力的郭教授在这场博弈中的角色。
而对于云月而言,飞回国内的漫长旅程充满了担忧和焦虑。她一路都在与师弟保持联系,得知家庭医生初步诊断是过度劳累加上情绪波动引起的眩晕旧疾复发,暂无立即危险,但需绝对静养观察,这才稍稍安心。但师父如此急迫坚持要她回来,必然还有深意,绝不仅仅是身体原因。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云月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师父所在的那处清幽居所。看到师父虽然脸色略显苍白虚弱,但精神尚可,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手边还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她悬了一路的心才真正落下一半。
“师父!”云月快步上前,语气里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浓浓的责备和心疼,“您吓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感觉怎么样?”她仔细打量着老人的气色。
郭教授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自己最得意却也最让他牵挂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担忧,他摆摆手:“虚惊一场,老毛病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歇几天就好。”他抿了口茶,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沉,“月丫头……苏黎世那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老爷子试探性的问道:“裴砚卿?”
云月心中一震,顿时明了。师父此次急召她回来,身体不适是真,对她的担忧亦是真。是对裴砚卿其人的深刻警惕。她深吸一口气,将在苏黎世与裴砚卿的接触,包括那些无声的交锋、暗藏机锋的对话、那条诡异的信息和最后被打断的日内瓦之行,尽可能客观简要地告诉了师父。
郭老静静听着,花白的眉头逐渐蹙紧,面色凝重:“裴砚卿……这个人水太深,他背后的裴氏集团盘根错节,涉及的利益和领域远非表面看的科技与金融那么简单。暗流涌动啊!他接近你,绝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学术成就或是单纯的欣赏。两年前的旧案,你一直放不下,我知你心思,但贸然深入虎穴,太危险。他的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我不得不打断他。”老人的话语中透着对往事的了然和对弟子深深的回护。
云月默然。她知道师父的担忧是对的。裴砚卿的每一步都带着精准的算计和引导,温柔表象下是冰冷的意图。
“我知道危险,师父。”云月低声道,声音里有一丝挣扎,“但真相……我总觉得离真相很近,或许就在他那里……”
“真相要查,但要用更聪明、更安全的方式。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郭老打断她,语气严肃,“不要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尤其是他的棋子。从现在起,暂时远离他,静观其变。等等看,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云月点了点头。师父的干预,确实让她从一场可能更危险的会面中暂时脱身,赢得了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云月回国后,暂时推掉了大部分非必要的学术活动,投入了对师父的细心照顾和自身研究工作的调整中,试图将裴砚卿带来的干扰暂且搁置,理清思绪。但裴砚卿显然并未打算让这场“中场休息”过于平静。
他似乎固执地认定,即便如云月这般理性冷静、学术气息浓厚的女性,内心深处也必然存在着对世俗奢华的一定向往,或者说,他习惯于用这种方式来标记他“感兴趣”的人和物,这是一种带着居高临下姿态的掌控欲的试探和馈赠,试图将她拉入他的价值体系中进行衡量。
于是,各种名目的昂贵礼物开始不期而至地出现在云月的办公室或家门口,如同温柔却密集的攻势。
有时是声称“祝贺云教授某项前沿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限量款奢侈手袋;有时是“感谢云教授在苏黎世论坛上的精彩发言,聊表谢意”的顶级珠宝品牌定制胸针,设计低调却价值不菲;甚至还有“听闻您潜心学术,尤爱阅读,特奉上古籍善本一套以供清赏”的、拍卖行级别的线装孤本书籍,投其所好得极为精准。
每一次都伴随着裴砚卿亲自署名的、措辞优雅得体、仿佛经过精心雕琢的卡片,将目的掩盖得恰到好处。仿佛他只是一位极度欣赏她才华、并且无比慷慨大方的赞助人与仰慕者。
云月对此烦不胜烦,感到一种被冒犯的厌腻。这些礼物不仅价值过高,极易引人误会,更重要的是,它们像是一种无声的入侵,一种持续的、试图用物质构建起来的影响力测试,不断提醒着裴砚卿的存在和他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她每次都原封不动地联系快递退回,但下一次,总会有新的、更费心思、更显“诚意”的礼物送来,仿佛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直到云月生日那天。
她前一夜因为处理一个紧急的数据模型漏洞,天快亮时才带着极度的困意和疲惫沉沉睡去。感觉才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一阵执着而响亮的门铃声吵醒,一声接一声,催命符一般。
头痛欲裂地挣扎起来,披上衣服,迷迷糊糊地打开门。门外是某顶级花店穿着笔挺制服的工作人员,捧着一大束极其奢华的厄瓜多尔红玫瑰,花瓣上还带着刻意喷洒的、模仿晨露的水珠,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并要求第一时间紧急送达的。
“您好,是云月女士吗?这是裴砚卿先生委托我们准时送到的生日鲜花,祝您生日快乐。”工作人员笑容可掬,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使命。
云月看着那捧夸张到遮了一个成年男子半身的花束,再看看自己手腕上显示着凌晨五点的手表,以及门廊镜中自己憔悴不堪、睡眠严重不足、眼中布满血丝的脸,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无名火直冲头顶,几乎要冲破她一贯的冷静自持。
她机械地签收了花,甚至没多看一眼那刺目的红色,就直接将它扔在了玄关冰冷的角落。拿起手机,根本没有考虑时间,直接拨通了裴砚的私人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裴砚卿那边似乎正在开会,背景有些细微的嘈杂与人语,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沉稳含笑,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意味:“云教授?这个时间接到你的电话,真是惊喜。生日快乐。”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打来,或者说,他算准了她会打来。
“裴砚卿!”云月的语气冲得几乎能点燃空气,她彻底抛弃了往日努力维持的客气与疏离,直呼其名。“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要围着你的时间表和你那套自以为是的送礼物的把戏转?我熬了一整夜刚睡着!你送这么一大捧吵死人的玫瑰过来是什么意思?显示你裴砚卿财大气粗、无所不能,连打扰别人清梦都显得特别有理是吗?你的体贴和风度就是这样的吗?”
她一顿连珠炮似的数落,根本不给裴砚卿插话的机会,积压多日的不满和疲惫在此刻爆发:“我告诉你,我对你的珠宝、你的手袋、你的孤本、还有这俗不可耐的玫瑰,一丁点兴趣都没有!你的欣赏和谢意我心领了,但这些东西,只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困扰和麻烦!它们让我觉得被骚扰!请你立刻、马上停止这种毫无意义且令人极度反感的行为!听懂了吗!”
电话那头的裴砚卿似乎愣了一下。他预想过云月可能会拒绝,可能会冷淡回应,甚至可能再次退回礼物,但他或许没完全预料到她如此直接、激烈、甚至带着怒意的爆发。这与他认知中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理性至上的女学者形象略有出入。却又显得格外的真实。他那边安静了几秒,似乎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看来我挑选的送礼时间确实欠妥,严重打扰了你的休息,非常抱歉。”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甚至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仿佛在纵容一只终于被惹恼而伸出爪子的猫,“我只是想在你生日的第一时间送上祝福,或许……考虑不周了。至于礼物……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最后那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
“我不喜欢!一点也不!从来都不!”云月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请你停止。否则,下次它们出现的地址就会是垃圾回收站或者慈善捐赠中心的门口!我说到做到!”
说完,她根本不等裴砚卿任何回应,挂断了电话。胸口因为怒气而微微起伏。世界终于清静了。她倒回床上,试图重新捕捉睡意,却发现被这么一搅和,神经兴奋,彻底清醒了。
看着角落里那束巨大、鲜艳、仿佛在嘲笑她的玫瑰,云月越想越气。仅仅退回似乎已经无法表达她的态度和决心了。她需要一个更彻底、更决绝的方式,一次性地、永久地打消他这种行为的念头。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清晰而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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