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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玉脉叹息

离开潦泽坝的葱郁水田,调研组的飞梭转向东部,驶入崩龙族世代生息的山脉地带。

窗外的景色从湿润的、流淌着生命气息的绿意盎然,骤然过渡为苍莽、粗粝的赭石色。

山势陡然拔高,如同巨人嶙峋的脊骨,裸露的岩层在炽烈的阳光下泛着暗沉光泽,植被也变得低矮,粗壮。

空气干燥,弥漫着尘土、岩石粉末和燃烧的气味。

林洵坐在靠窗的位置,侧目看向坐在斜前方的云峤。

域长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舷窗透入的光线下显得冷峻,束起的长发纹丝不乱,素色的衣衫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像一尊完美的塑像,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情绪的波澜。

林洵想起曾经云峤面对五族首领轻慢时的隐忍薄怒、面对焦头烂额五族干部时的轻松随意,又想起昨晚潦泽坝晚宴上,鸾瑛失控的灵尾与云峤那转瞬即逝的紧绷。

总觉得,他显露出来的轻松不是真的,愤怒也不是真的。

云峤的情绪是根据当下的工作需要选择性地演绎出来的。林洵没来由地有这种感觉。

但这不太正常。人又不是机器,哪能随时随地调整出自己想要的情绪状态?

大领导的心,海底的针。林洵暗叹。

要是能开发个“云峤情绪波动监测符”就省事多了,省得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光察言观色。林洵在心底自嘲地嘀咕了一句,试图驱散那点沉甸甸的压抑感。

林洵悄然运转起循理诀。并非刻意窥探,只是闲得无聊。

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扫过飞梭内部,构建着空间模型,分析着气流、温度、灵气波动……最终,那无形的触须不可避免地落向云峤。

他试图捕捉域长周身那温厚水泽气息的细微变化,试图从那平稳的呼吸节奏中解读出一丝情绪。然而,所有的探查都如同石沉大海,只反馈回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

林洵有点不死心,一再探查,见云峤似乎确无反应,当下只得老实了,默默收敛了功法。

域长的控制力远超他的想象,也让他那点小心思显得格外幼稚。

飞梭降落在半山腰一处相对平坦的开阔地——崩龙族北山脊矿区。

舱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尘土、矿石碎屑和机油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呛得林洵差点背过气去。

眼前的景象,与潦泽坝的生机勃勃形成了刺目的对比,透着一股萧索。

几排低矮的工棚依山而建,灰扑扑的,在烈日下无精打采,像一丛丛晒蔫了的蘑菇。

矿洞黑黢黢的入口如同大地暴露在外的开放性伤口,旁边堆积着开采出的废石料。大型的现代化挖掘法阵和器械寥寥无几,更多的是依靠矿工人力驱动着小型凿岩机或推着沉重的矿车。

空气中飘散的粉尘热情地扑向每一个新来的面孔。

林洵感觉自己瞬间被裹上了一层矿石粉。

很好,天然矿物面膜,纯物理磨砂。他苦中作乐地想,悄悄用了个清洁符拂去脸上的浮尘,效果聊胜于无。

来往的矿工大多身形敦实,肤色被阳光和尘土染成古铜色,脸上刻着风霜与劳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手背、脸颊、脖颈,甚至小臂——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未经打磨的璞玉般的天然角质层。

这便是崩龙族引以为傲,也象征着他们与大地血脉相连的晶化肤甲。这些肤甲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内敛的光泽,不但坚硬,还异常柔韧。

这天然护甲确实很适合在矿山这种环境工作,要是能移植……

不对,想什么呢,科研伦理课白上了!林洵甩掉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念头。

前来迎接的是一位身着简朴深蓝色工装的青年崩龙族男子。他身材不高,但异常结实匀称。他的晶化肤甲覆盖范围显然更广,颜色也更深沉,不仅包裹着手背和小臂,连脖颈侧面也延伸出细密的、如同墨玉纹理般的甲片,一直延伸到耳根下方。他神情沉稳,眼神敏锐。

“域长,林助理,我是岩恩,矿区质检和技术负责人。”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低沉质感,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和客套,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辛苦了。”云峤微微颔首,林洵也连忙打招呼:“岩恩师傅。”

岩恩点点头,目光在林洵身上快速扫过,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评估审视,但并无明显的排斥或轻视。

来了个细皮嫩肉的中州书生。林洵仿佛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这行字,赶紧挺了挺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扛造”一点。

“情况不太好,边走边看吧。”岩恩干脆利落地转身,步履沉稳地率先走向矿洞方向。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扎实,每一步都与脚下的大地产生着某种共振。

林洵紧随其后,再次悄然运转起循理诀。这一次,他的神识谨慎地覆盖向岩恩的背影。

识海中迅速构建起关于这位技术负责人的初步模型:步伐频率稳定,重心控制极佳,说明下盘稳固,力量控制精准;呼吸绵长深沉,说明体力充沛,耐力强;晶化肤甲分布区域及颜色深度,说明经验丰富,可能长期接触高灵气环境或特定矿种;情绪波动反馈极微弱,说明意志坚韧,情绪内敛。

同时,矿区的三维地图在识海中同步展开:地质结构复杂,主矿脉走向几近中断,残余矿体支离破碎,开采面深入山腹,安全隐患点标记为橙色;废料堆积量远超新开采量,资源利用率低下;环境粉尘浓度超标,矿工防护措施简陋……冰冷的数据无声地印证着岩恩那句话。

岂止是情况不太好,简直是情况很糟糕。林洵看着识海里标红的地质模型,内心默默感叹。

“北山脊是老矿区了,”岩恩边走边说,语气平淡,“富矿层快挖空了。”他抬起覆盖着墨玉晶甲的手,指向旁边堆积如山的废石料。

“以前运气好的时候,一镐下去能见绿,现在……”他顿了顿,晶甲覆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十吨料子里,能挑出几百斤勉强能用的毛料就不错了。种粗,水干,裂多,绺深,卖相难看得很。”

林洵的目光随着岩恩的手指扫过那些灰黑色的废料堆。循理诀的分析结果冷酷地显示,那些废料确实如岩恩所说,可利用率低于5%,残余经济价值微乎其微。

更让他心惊的是,模型对附近区域潜在矿脉的推演结果一片黯淡,发现新富矿脉的概率低于3%。这几乎是宣判了这座矿山的死刑。

“新矿点的勘探情况呢?”云峤问。

岩恩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稍稍侧过头,目光投向远处几处新开的、规模明显小得多的矿口,以及更远处一些零星的探矿点。

他覆盖着墨玉晶甲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在找。翻山越岭,打洞钻探,钱花了,人耗了。结果多是些鸡窝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成气候。投入大,产出少,风险高,就像在赌命。”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发出一声如同玉石摩擦的声响,“族里的年轻人愿意下这苦窑,钻这黑窟窿的,越来越少了。危险、累、脏,看不到头,也看不到钱。”

话语很平静,内含的信息却极沉重。

鸡窝矿……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这名字还挺形象。下蛋全靠运气,还指不定是金蛋还是臭蛋。

林洵寻思着,心情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矿石分拣场。几块刚开采出来,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原石随意地摆放在空地上,旁边围着几个穿着光鲜亮丽、与矿区粗粝环境格格不入的中州商人。

他们手里拿着便携式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玉石检测仪,对着原石指指点点,摇头晃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

“啧,这块皮壳看着还行,里面裂得跟蜘蛛网似的,做不了大件,车珠子都嫌费劲!”

“水头太干巴了,杂质也多,这种料子现在中州市场根本没人要,白送都嫌占地方。”

“行了,还是老规矩,打包价,一口价,爱卖不卖。你们崩龙山这矿出的料子,也就值这个价了。”为首的一个腆着肚子的胖商人,用肥短的手指敲打着检测仪的屏幕,语气轻佻,态度极不耐烦。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年轻的干部,脸上涨得通红,晶化肤甲在强烈的屈辱和愤怒情绪下微微泛起一层异样的光泽。

他努力压抑着怒火,试图介绍:“老板,您……您再看看,这块料子皮壳紧,打灯看有松花,里面说不定……”

“行了行了!”胖商人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像驱赶苍蝇,“你们崩龙人懂什么市场行情?还不是靠我们这些跑商的运出去替你们吆喝?就这价,要卖就点个头,不卖拉倒!我们时间金贵,没工夫跟你们耗!”他作势要走,旁边的同伴也发出嗤笑声。

林洵看到岩恩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众人,宽阔的肩膀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覆盖着墨玉晶甲的脸颊瞬间崩起咬肌的线条。

他没有回头,但林洵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怒火和无力感,正从他紧绷的背影中无声地弥漫开来。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那墨玉般的晶甲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下,隐隐透出金属冷光。

云峤也静静地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林洵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身姿挺拔依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然而,林洵的循理诀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异常——域长周身那始终平稳温润的水泽气息,在这一刻,似乎极其短暂地凝滞了一下。

接着,他周身的灵气波动突然强烈起来,肆意地张扬着存在感。

对面的中州商人明显也注意到了他们一行人,尤其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云峤这个潦泽贵族 。

出于一种对本地权贵的忌惮,更出于对云峤身上带着威慑感的水泽灵气的畏惧,商人们收敛了嘲笑,互相使着眼色走了。

林洵的心弦被这细节猛地拨动了一下。域长并非无动于衷,短暂的灵气波动,比鸾瑛捏碎酒杯更能说明问题。

域长显然是有情绪的,在必要的时候,也是能够表现出正常的情绪波动的。

这发现让林洵对云峤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他的平静不是冷漠,而是将汹涌的情绪压缩到了极致,如同深海下的暗流,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蕴含着庞大的力量。

年轻的崩龙族干部看着那几块被贬得一文不值的原石,重重地一拳砸在旁边废弃的石料上,发出一声闷响,颓然地蹲了下去,肩膀微微耸动。

岩恩这才缓缓转过身,大步走了过去。他没有看沮丧的同伴,也没有说话。

他沉默地蹲下身,伸出那双覆盖着墨玉晶甲、布满厚厚老茧和细微划痕的大手,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抚摸着其中一块被贬为“只能车珠子都嫌费劲”的灰扑扑原石。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沉稳富有韵律,晶甲在粗粝的石头表面划过、按压、摩挲,发出一种奇特的细微而连绵的沙沙声,像是某种古老的低语。

林洵屏住呼吸,好奇而专注地看着。他听说过崩龙族的晶化肤甲赋予他们对玉石天然的亲和力与感知力,这是他们的本能,也是鉴别玉石品质的绝佳天赋,在经验丰富的专家操作下,准确程度远超精密仪器。

此刻,他面前很显然正是一位精于此道的专家。

只见岩恩的手指在那块原石几处特定的位置反复摩挲、按压,时而用指腹感受皮壳的松紧,时而用晶甲棱角试探石头的肉性。他闭上了眼睛,眉头微蹙,整个心神都沉浸在与石头的对话中,用指尖的晶甲去感受石头内部最细微的脉动、绺裂的走向、色根的分布。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矿工们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的头儿。

片刻后,岩恩猛地睁开眼,眸子里精光一闪,锐利如刀。他没有丝毫犹豫,顺手抄起旁边地上一把沉重的开石锤。

那锤柄粗糙,锤头黝黑,显然饱经沧桑。

他握锤的手臂肌肉瞬间偾张,覆盖其上的墨玉晶甲流过一道力量凝聚的隐隐光泽。

“呼——咚!”

一声沉闷但极具穿透力的撞击,锤头带着千钧之力,沉重地落在他刚才反复摩挲过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凹陷点上。

原石应声裂开一道笔直的缝隙,石屑飞溅。

岩恩放下锤,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双手如同液压钳,十指稳稳地扣住裂开的石缝边缘,手臂、腰腹、腿部力量瞬间爆发,沉稳而有力地向两边一掰。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石块彻底分开。

“嚯——!”围观的矿工们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赞叹声。

只见裂开的石芯处,并没有预想中的干涩裂纹和灰白杂质,而是透出一抹温润的、如同初春嫩芽般的淡绿色。

虽然面积不大,只有巴掌心大小,但种质细腻,水头颇足,光泽柔和,裂纹也远比检测仪显示的少得多。

这绝不是只能车珠子的废料,这是一块品质相当不错的、可以做裸件小挂件或精工镶嵌的冰种飘花料!

“这……这……”刚才那个颓丧的年轻干部猛地站了起来,冲到近前,看着那抹动人的淡绿,又惊又喜,声音都变了调,“师傅!这……”

岩恩拿起那块带着淡绿玉肉的石头,仔细看了看切口,脸上露出欣慰。

他转身,将石头递向云峤。他稳稳地托着温润的玉石,手上那深邃的墨玉色肤甲与清新的淡绿玉石相互映衬,一种温润内敛的美感扑面而来。

“仪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岩恩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在山谷中清晰地回荡。

“我们崩龙族,祖祖辈辈靠山吃山,靠玉吃玉。靠的不是那些,”他指了指仪器,“靠的是祖辈传下来的感知力,靠的是这身皮肉和石头打一辈子交道磨出来的眼力,靠的是这石头缝里熬出来的经验。”

他粗糙的、覆盖着晶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肉光滑的切面,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好玉有灵性。它藏在石头里,会骗人,骗得了机器的眼睛,骗不了真正懂它的人的手和心。”他坚硬的指尖落下最柔软的触碰,仿佛是触碰着恋人的脸颊。

他看向云峤和林洵,眼神沉重:“但现在的世道变了。市场认的是仪器打出来的数字,认的是大矿场流水线下来的大块头料子。我们这些小矿,好料难寻,就算老天开眼,偶尔撞大运出一点好东西,”

他掂了掂手中那块淡绿的玉肉,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也卖不上价。中州的大商行压价压得狠,小作坊为了抢生意互相砸价砸得更狠。我们崩龙族,空有一身辨玉识玉的本事,空有一双能雕能琢的手,守着祖宗传下来的矿山,却……”他顿了顿,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看不到出路了。”

他句句是实话,也句句是痛点。围的崩龙族矿工们默默地看着他们的头儿,看着那块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的玉肉,又看看远处堆积如山的废料和破败的工棚。

他们黝黑的脸上写满了艰辛,覆盖着晶甲的皮肤在暮光中更显厚重,如同披着一身沉甸甸的铠甲。

呜咽的山风就像山脉的叹息,在寂静的矿谷中久久回荡。

林洵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岩恩手中那块玉石上,一股强烈的敬意混合着酸楚,在他胸腔里翻涌。

这双手,能精准地感知玉石的心跳,能一锤定音开出隐藏的瑰宝,却无法在残酷的市场中为族人凿出一条生路。

“林洵,”云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说说你看到的。”

林洵再次沉下心神,全力运转起循理诀。这一次,他的神识如同精密的雷达,不仅扫描着矿区的三维地质数据和环境参数,更将刚才那场充满屈辱的交易场景、岩恩那神乎其技的鉴别过程、崩龙族矿工们疲惫麻木的现状,以及岩恩话语中透露出的困境核心全部纳入分析范围。

识海中,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碰撞、交织、重组。

推演模型高速运转,剔除冗余信息,聚焦痛点核心。几个关键路径逐渐清晰:

资源枯竭是根本,但并非毫无潜力可挖。循理诀的深层地质推演显示,虽然主富矿脉几近枯竭,但一些长期被忽视的矿脉尾部和特殊伴生矿种,如具有独特纹理的水石、色彩奇特的怪庄料,甚至某些具有研究价值的非传统玉石矿物,仍有可观的开发价值。

这些料子不适合大规模机械开采和标准化加工,反而契合崩龙族擅长处理小料、特色料的手工优势,适合走小而精\孤品化的高附加值路线。

技术落后是致命短板。崩龙族依赖经验和天赋,这是宝贵的财富,但在开采效率、精准探测上远不如其他域的大型富矿,尤其是严重缺乏精密的小型切割机、雕刻机、抛光设备,导致后期加工工艺上全面落后。

这导致开采成本高,原料损耗巨大,成品附加值难以提升。一套高效的小型化、智能化加工设备,对提升效率和品质至关重要。

更严重的是市场话语权完全缺失。没有自有品牌,没有直接销售渠道,完全受制于中间商,尤其是掌握检测标准和定价权的中州大商行。

检测仪成为压榨的工具,掩盖了崩龙族匠人真正的鉴别价值和部分玉石的实际品质。建立一套独立的、基于崩龙族传统经验和现代技术结合的玉石品质评价体系,并尝试建立域内或面向特定小众圈子的直销平台,是夺回定价权的关键一步。

人才断档更是要命。艰苦、危险、收入微薄且看不到希望的工作环境,对年轻一代毫无吸引力。

传统精湛的辨玉、相玉、治玉技艺面临失传风险。如何提升从业者的尊严感和收入水平,如何让传统技艺在现代市场中找到新的价值定位,是比找新矿更紧迫的课题。

不能让这“摸金”神技失传啊,得包装成非遗,搞文创!

林洵整理着纷繁的思绪,谨慎地开口:“岩恩师傅,您的眼力、您对玉石灵性的理解,还有您这双手的功夫,实在令人敬佩。这是崩龙山最宝贵的财富。”

他先真诚地肯定了对方的核心价值,然后才切入主题,“我在想,除了那些被市场定义价值的大块头通货,那些零星的、有独特纹理、特殊水头或者罕见色彩的小料、特色料,是不是本身就蕴含着独特的价值?它们可能无法做成手镯、大摆件,但如果精心设计,做成独一无二的小件首饰、精巧的文玩把件,融入现代家居的艺术品……”

他观察着岩恩的反应,见对方并无不满、目光专注,显然在认真听,才继续道:“现在星网上,有一批追求个性化、稀缺性和手作温度的玩家、收藏家和设计师,对这种孤品,特别是有故事的东西,非常痴迷,他们愿意为独特性和匠心付出更高的溢价。这或许是一条避开大路货恶性竞争的红海,开拓属于崩龙族特色玉石的蓝海的路子。”

在中州的时候,可没少见那些土豪收藏家把各种怪石当作宝贝,林洵很清楚,只要故事讲得好,价格自然炒得高。

岩恩摩挲着手中那块淡绿玉石的动作停了下来:“小林助理的意思是……扬长避短?用我们的眼和手,去挖掘那些被大机器和大市场忽略的小东西的价值?”

“对!”林洵点头,感觉思路更清晰了,“但这需要一些配套的东西跟上。比如,更精密的适合处理小料和复杂造型的小型切割、雕刻设备,能最大程度保留玉料的特色,减少不必要的损耗,提升工艺精度。再比如,建立我们自己的、能体现崩龙族匠心和玉石真实品质的认证和溯源体系,哪怕初期只是在云边域内或者特定圈子里认可,也好过完全被外面的仪器和商人定义价值。还有,尝试直接去找到欣赏这种价值的终端——那些独立设计师、小众藏家、高端定制工作室,建立联系,减少层层盘剥的中间环节。”

他顿了顿,没有把话说死,“当然,这每一步都需要投入,需要时间,也需要像岩恩师傅您这样真正懂行、有威望的人来牵头,把控品质,定义特色,传承技艺。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林洵没有描绘宏伟蓝图,也没有提出任何不切实际的方案。他只是基于观察、分析和星网信息的整合,指出了几个可能的方向和需要克服的关键节点。

他深知,真正的道路,需要崩龙族人自己用脚去丈量,用手去摸索。

如果能提供不同的视角和可能的工具,使他们心中那点不甘熄灭的火种继续燃烧下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岩恩沉默地听着。他似乎在反复咀嚼林洵的每一个字,衡量着其中的分量、可行性与背后蕴含的巨大挑战。

矿区的风卷起尘土,吹动他沾满石粉的衣角。周围的矿工们也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岩恩身上。

云峤一直安静地伫立在侧后方,没有打断林洵的话。他将林洵的真诚和岩恩的动摇看在眼里。

随即,云峤的目光转向远处被暮色笼罩的、伤痕累累的山峦,审视这片承载了崩龙族太多苦难与坚韧的土地的未来。

“岩恩,”云峤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把北山脊矿区,以及其他几个主要矿点的资源现状、历年产出数据、主要成本构成、人员结构、技术瓶颈,特别是你们对开发特色料、建立自身认证体系和销售渠道的想法和初步计划,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需要什么具体的支持——设备、技术引进、资金、政策,列清楚。”他的话语简洁直接,给在场众人喂了一颗定心丸。

这是一种清楚的表态:不论能不能成,只要想到方法去做,域政府就会全力支持。

这个态度对于现在的崩龙族人来说,可太珍贵了。

“是,域长!”岩恩沉声应道,声音比之前洪亮,显然是有了底气。

他将手心那块握到微微发热的玉石塞到林洵手上,脸上露出了一点难得的笑容:“小林助理盯这块石头半天了,是不是看上了?喜欢的话给你内部价。”

林洵:“?”

你看我长得像是买得起这种东西的样子吗?

林洵战战兢兢捧着石头,像捧着别人家三代单传的儿子。

不过这石头确实是好料子啊。林洵把璞玉举起,对着阳光,欣赏半透明的绿莹莹玉肉中轻纱般的金雾。

像这种冰种绿色还洒金的特色料子,中州各大商场的高级珠宝柜台也很少见。

学校有位董事的手上盘着一块常年不离手的把件,就是类似的料子做的,没这块大,种水还没这么好,据说价格高得吓人。

“可以买。”云峤淡淡地点头,“品质确实不错。钱不够我可以借你。”

林洵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位大领导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建议自己买下这块大概需要预支未来十年工资才能支付的奢侈品。

林洵尴尬地笑着,把玉石还给了岩恩:“不了不了,看过即拥有……”

岩恩哈哈大笑。

夕阳如同熔化的金液,将整个矿区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色。矿工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沉默地走向简陋的工棚。

林洵站在山坡上,晚风吹拂着他的额发,吹不散那无处不在的尘土味。

他还在回味那块玉石握在手上沉甸甸的质感。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亲手摸到这种天价的石头。结构紧密,种水俱佳,又大又透,还是绿的!

可恶啊,还真的挺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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