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倒是精彩,阖宫上下都在筹备封妃大典。
长安城通往宋府的路上也挂满了红绸缎与灯笼,可见的有多用心。
坊间议论,这般恩宠,怕是连前朝的卫子夫也难及。
顾云舟摸着大红婚衣出神,若说他心底愿不愿意,他不清楚,他只知晓这可以助宋语年离开宋府那个地方。
大典将于十日后举行,过后便是十三州都盼着的花灯夜会。
他眸色暗沉,没来由的暗自神伤,出乎意料的是——太史令来报,宋语年是不祥之物,不可入宫。
此刻,他听着太史令张谈进谏。
“陛下,臣夜观星象,惊觉天有异象,遂遍阅古籍,察觉宋氏女若入宫恐引祸端。”
顾云舟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玉圭,眼帘半垂,声音听不出情绪,“哦?太史令可有实证?”
张谈躬身答道:“臣观紫微星旁有妖星闪烁,其轨迹正与宋氏府邸相应。且前日洛水泛波,岸边枯木无故开花,此等异象皆指向阴邪入宫之兆。”
顾云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释然。宋家在前朝旧部中的影响力颇大,又是两朝元老,两世三公,现位列九卿之一,如今太史令这番话,倒像是有人迫切想搅黄这件事。
“此事容寡人三思。”他缓缓开口,指尖离开玉圭,“你且退下,此事不可外传。”
张谈抬头悄悄瞧了顾云舟的脸色,心中有数,便应声退下,殿内只剩顾云舟一人。他望向窗外,宫道上挂起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映得廊柱上的金龙浮雕忽明忽暗。
“不祥之物么……”他低声自语,指尖敲击着案面。
这是有人给自己使绊子啊,他闭了眼气不打一处来,略显烦躁的用指节叩响桌面。
他咬牙,还是做出了决定。
*
深夜,摄政王府。
沈卿尘披着青丝宽了衣带,只穿了件寝衣便要上榻。
他行至床前,又忽然顿住了,他借着月色看清帐内似有一人正坐在床上。
沈卿尘淡定自若的用指尖撩开纱帘,只看见被堆叠成人形的厚被褥。
“倒是有意思。”他轻笑出声,睡意已然全无。
于是乎来到了梳妆台的香炉边开始配制香料,台上有几十小罐香料,他动作轻柔的拿起依兰香和蛇床子尽数倒入,然后点上。
随即到书案后坐下,翻看起太史令递过来的奏折,他大约也能猜出是谁要下套子了。
这人虽过于心急,但旁人还真不一定能猜出是何人。
门外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他置之不理,拿起玉管宣笔在纸上作画。敲门声虽轻,但却愈发的急促。
“进来吧。”
门外之人犹豫良久,迟迟未推门,沈卿尘也不恼,好整以暇的等着。
那人终是进来了,沈卿尘放下笔,抬眸含笑的将目光锁在那人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的喊了一声:“兄长。”
顾云舟关上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背对着沈卿尘,声音清冷,“太史令的奏折,你看过了?”
沈卿尘指尖捏着那支玉管宣笔,他抬眼时,眸底像结了层薄冰,“看过了。兄长深夜到访,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最恨沈卿尘这副模样,明明什么都懂,偏要慢条斯理地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还要在上面踩上几脚。
顾云舟转过身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他眼帘垂得低,遮住眸中翻涌的情绪,“沈裕渊,你明知这桩婚事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臣弟只知兄长要纳宋氏为妃,十日后便是封妃大典。”
“你——”顾云舟攥紧了拳,指骨泛白的弧度在烛火下格外刺目。
他想说宋家过不了多久便会倒台,想说前朝旧部需安抚,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硬邦邦的“此事与你无关”。
沈卿尘忽然笑了,低低的笑声竟生出几分疯癫的意味,他起身时带起一阵冷风,天青色寝衣扫过地面,步步逼近时,周身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人溺毙,“与臣弟无关?那兄长何必来到臣弟的府邸?兄长难不成是忘了,当年的醉仙楼之夜了吗?”
顾云舟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门框,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陡然涩了:“闭嘴!”
“哦?”沈卿尘伸手,指尖擦过他耳畔,将一缕散乱的发丝别回耳后。指腹的温度烫得惊人,顾云舟像被烫到般偏头,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扣住后颈,迫使他抬头对视。
沈卿尘声音极柔:“兄长是要做什么?用一场封妃大典,告诉臣弟醉仙楼的那些话都是空谈?还是说,宋语年在你心里,终究是不一样的?”
“你现在跟我谈这么些有什么意义?我与你不可能重归于好了。”顾云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挣了挣,没挣开,反而被沈卿尘扣得更紧,“松手!”
沈卿尘的指腹还抵在顾云舟后颈那处凸起的骨节上,掌心的温度像烙铁般烫进来,混着沈卿尘身上独有的栀子花香,倒生出几分焚心蚀骨的意味。
他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从喉间滚出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疯癫,“松手?兄长当年在醉仙楼握着臣弟的手,说着那些令人意乱情迷的花言巧语时,怎么没想过松手?”
顾云舟的脊背猛地绷紧,后腰撞在门框上的力道几乎要嵌进木头里。他偏过头去,“此一时彼一时。沈裕渊,你别总拿旧事作伐。”
“旧事?”沈卿尘忽然俯下身,鼻尖擦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兄长可知,臣弟这些年在太医院的暗格里,藏了多少宋太仆与南疆巫医往来的书信?那些用活人试药的账册,臣弟可是一页页裱糊得好好的。”
顾云舟的指尖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的弧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当然知道这些,知道宋太仆私吞官盐填补的亏空,知道安远侯屯在城郊的私兵,也知道太医院后院那些见不得光的药罐,哪一样不是他计划里的棋子?可沈卿尘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他最忌讳的地方。
“你想怎样?”顾云舟的声音掩不住尾音那点不易察觉的发颤。
沈卿尘房中的异香让他恍惚间有些燥热与难耐。
沈卿尘终于松开了手,直起身时带起一阵冷风,天青色的寝衣扫过顾云舟的手背。
“臣弟不想怎样。只是见不得兄长被人蒙在鼓里——宋太仆把女儿送进宫,打的是借后宫之势掩盖罪证的主意,安远侯那边早就备好了兵符,只等宋语年恩宠不绝时逼宫。兄长以为,宋郁叹那些话语,当真是肺腑之言?”
顾云舟猛地抬眼,眸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破堤而出。
这些他并非不知,可被沈卿尘这般**裸地揭开,倒像是被人扒了层皮。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寡人的事,不用你插手。”
“哦?”沈卿尘忽然笑了,“兄长是想护着宋语年?还是护着那些藏在她身后的龌龊?”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案上的烛火猛地跳了跳,映得他眸底的偏执愈发清晰。
顾云舟的呼吸陡然一滞,他太清楚沈卿尘的性子了,这人看着清冷,骨子里却藏着毁天灭地的疯劲。
当年在醉仙楼,他不过随口一句“安远侯的儿子瞧着倒有些貌美”,第二日那谦谦公子就被人打断了腿,扔在乱葬岗喂了野狗。
“沈裕渊!”顾云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下去,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非要闹得鱼死网破?”
沈卿尘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那我呢?兄长答应过我的呢?父王还在时的上元节说要陪我看灯,结果在书房里批了整夜奏折,重阳说要同我登楼,却陪着江瑾瑜饮了一下午酒。顾清允,你如今为了一个宋氏女子,连‘封妃’二字都能说出口,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顾云舟被他问得一窒,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意漫上来,带着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疼。
“鱼死网破?”沈卿尘缓步逼近,周身的压迫感像潮水般涌过来,“比起兄长要纳宋氏为妃,臣弟这点手段算什么?”他忽然伸手,捏着顾云舟的手,在他腕口处轻咬了一下。
细密的痒从手腕传来,带动着心头一阵骚动。
顾云舟的喉结滚了滚,眸中翻涌着羞恼、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他挣了挣,却被沈卿尘捏得更紧,指腹摩挲着他的皮骨,带着点近乎虔诚的偏执。
“你到底想怎样?”顾云舟的声音涩得厉害。
沈卿尘的眸色暗了暗,忽然松开手,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冷白的光晕。
“兄长,既然回不去了,那臣弟便与你一同坠入地狱吧。”烛火摇曳,映得他眸底的疯癫与温柔交织,像藏着一片翻涌的深海。
顾云舟方才的不适更甚,他猛然惊觉却为时已晚,“你焚的香到底是什么?!”
沈卿尘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兄长既然来了臣弟宫中,早就应该想清楚后果了,想让臣弟插手太史令那件事,又想让臣弟帮你布下这棋局,天底下哪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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