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的相机终于寄到,孟心云特意约安雅次日去郊外采风。可临睡前,安雅发来临时要去外婆家无法赴约的消息,字里行间满是歉意。孟心云回了“好吧”,心里却难掩失落——那台崭新的单反,她本想第一时间和安雅分享。
第二天清晨,阳光染暖窗帘,孟心云还是背着相机出了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拍了早点摊的热气、老墙根打盹的猫,镜头里的画面琐碎鲜活,却总缺了点什么。她踩着石板路往前走,不知不觉拐进通往荷花塘的小径——那是她的秘密基地,盛夏时满塘荷花能把世界染成粉白。
盛夏骄阳似火,烤得柏油路发烫,却没消减荷花风姿。孟心云举起相机,镜头里满是惊喜:含苞待放的裹着粉白花瓣,躲在荷叶后像怕生的小姑娘;已然盛开的层层舒展,粉嫩如天边云霞,风一吹便轻轻摇曳,仿佛在对她招手。
她蹲在塘边调焦距,想把荷叶上的露珠拍进画面。正专注时,镜头扫过池边香樟树,取景框里突然闯入一个身影——那人穿熨帖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叼着烟靠在树干上望荷塘出神。
孟心云手一抖,快门轻响定格下画面。她慌忙放下相机,看清那人脸时,是阿雾。
阿雾抬眼,目光从荷塘移到她身上,又垂眼看向手中快燃尽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偷拍我?”
“谁偷拍你了?”孟心云把相机往身后藏,心里吐槽:明明是你突然入镜,还好意思说,真自恋。她理直气壮反问,“你怎么在这?”
“散心。”阿雾吸了口烟,吐出的薄雾在阳光下散开,像揉碎的云。
孟心云没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就像她没告诉安雅,其实更想拍郊外的晚霞。她把相机递过去,屏幕还停在那张照片上:“你看看这张要不要删掉?”
阿雾掐灭烟,把烟蒂扔进半瓶水的矿泉水瓶,接过相机。指尖划过屏幕翻了两下,忽然抬头看她,嘴角带点笑意:“拍得挺不错。能往前翻翻吗?”
孟心云点头,看着他一张张慢翻:早点摊的热气泛着柔光,猫咪的胡须根根分明,他像在认真读一本故事书。“怎么没拍你自己?”阿雾抬头打量她,目光从半丸子头落到浅绿色连衣裙上。孟心云知道,为了拍照,她今天特意打扮,还戴了珍珠发卡。
“朋友不舒服,没一起来。”她摇摇头,指尖无意识抠着相机背带。
一阵沉默后,阿雾忽然开口,语气有点不自在,像在找话题:“你……今天打扮得挺好看,就自己看看荷花,不可惜了?”他顿了顿,似乎下了个决心,“要不……我帮你拍两张?虽然技术可能不怎么样。”
孟心云有些意外。但看着眼前盛放的荷花,想到失约的安雅和特意带来的相机,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她不想让这个下午就这么毫无痕迹地过去。
“……好。”她声音很轻,带着点赌气般的意味。
和他单独相处总让她有些忐忑,但看着他此刻平静的眼神,那点不安又慢慢消散了。她走到荷塘边,听见阿雾在身后说:“往后站一点,蹲下来,离那朵刚开的荷花近点——对,就是那朵。”
她依言照做,裙摆落在草地,指尖轻碰荷叶边缘,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换个姿势,站起来转身,看荷叶那边。”阿雾又说。他的指导有些生硬,但很耐心。
孟心云起身侧身对荷塘,风恰好吹过,裙摆扬起,半丸子头里的碎发帖在颈侧。阿雾按下快门,定格下这瞬间。
一连换了几个动作拍了几张,孟心云凑过去看,最满意的是那张侧身站在荷塘边的照片:浅绿色裙摆被风吹得鼓起,珍珠发卡闪着微光,背景荷花粉白相间,像晕染的水墨画,满是岁月静好。
“作为朋友,不问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阿雾把相机还她,在草地上坐下,背靠着香樟树,仰头望叶隙洒下的阳光。
“你想说自然会说。”孟心云也在他旁边坐下,低头翻相机里的照片。
“和家里闹了点矛盾。”阿雾沉默会儿,又点了支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孟心云心里一动。她早猜到阿雾不会一直待在这里——颈侧的纹身、骑的摩托车、身上那股疏离感,都像暂时停留的证明。或许是家里变故,或许是被“流放”,她没问过,也不想问。
“不知道。”她耸耸肩,望远处荷花,“可能就按部就班过完这辈子吧。”
“想来也是。”阿雾伸懒腰,衬衫扯得露出点腰腹,“我们小学霸应该考个好大学,毕业后回这里找份好工作,安安稳稳的。”
孟心云点头,像在回答他,又像在说服自己。
“你真的甘心吗?”阿雾突然挑眉看她,烟雾模糊了表情,眼神却像带钩子,要勾出她心底的想法,“从对我纹身的好奇,到对我的好奇,你一直没停下探索的脚步,不是吗?”
孟心云深吸一口气,指尖猛地攥紧相机背带。被她压在心底、刻意忽视的念头,像风吹醒的种子,一点点冒出来。真要按部就班走完人生吗?她看着镜头里半开的荷花,忽然有了答案——不。不然,她不会一次一次靠近阿雾又一次一次默许阿雾的靠近。
她避开他的目光,带着被撕破伪装的挑衅反问:“那你准备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可能会一直在路上?”阿雾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像在说给风听。
一直在路上?孟心云愣了愣,这答案倒符合他的性子——像雾一样,飘到哪算哪,从不停留。虽不切实际,可谁又能一直做想做的事?她忍不住好笑,摇了摇头。
阿雾像看穿她心思,自嘲地笑:“也对,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孟心云想安慰,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连自己的未来都搞不清,哪能安慰他?
“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车。”好在他情绪去得快,突然起身转换话题。
孟心云点头跟上,从包里拿出遮阳伞撑开。见阿雾还站在阳光下,便往他那边挪,把伞面往他头顶倾斜——盛夏日头太毒,容易中暑。阿雾身形修长,安静走在她身旁,见她举伞的手臂发酸,便自然接过伞柄。
两人不紧不慢走着,没太多话,气氛却莫名和谐。蝉鸣此起彼伏,阳光透过伞缝落在地上,像撒了碎金。
路过街角咖啡厅,孟心云忽然看见同班同学,她下意识把伞面往下拉,想躲在伞下。毕竟,和男生单独散步,传到班里难免被说闲话。
可眼尖的班长还是看到了他们,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扬声喊:“哟,这是谁呀?居然和咱们班的大美女阿云一起撑伞散步呢!”
其他同学纷纷围过来,目光在她和阿雾之间打转,好奇得像发现新大陆。
阿雾微微皱眉,右手下意识覆上颈侧纹身,神色冷淡,没多余反应,仿佛没听见起哄的话。
同学们的玩笑让孟心云尴尬,她急忙摆手解释:“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就是碰巧遇到。”
班长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相机上,眼睛一亮,大声嚷嚷着要看照片。孟心云拗不过,只好把相机递过去。立刻有三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点评。
“这荷花拍得真好看!”
“阿云你这身裙子好仙啊!”
“哎,怎么只有单人照?为什么不拍合照?”班长笑嘻嘻转头看她,“别不好意思,我给你俩拍一张!”
孟心云拒绝的话刚到喉咙口,就被同学轻轻一推,身体踉跄着撞进阿雾怀里。阿雾一只手撑伞,另一只原本摸脖子的手立刻伸过来,稳稳护住她的额头——他的掌心好热,像是出了很多汗。
“咔嚓。”班长抓着相机,拍下这一幕。
“郎才女貌嘛!”同学们哄笑起来,打趣道,“藏得够深啊阿云!”“这帅哥是谁啊?看着好酷!”
孟心云脸瞬间红透,只能尴尬地反复解释:“真的只是朋友,你们别瞎想。”
阿雾看了她一眼,察觉她的窘迫,淡淡开口:“确实只是朋友。”他声音低沉清冷,可同学们只当他害羞,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好啦好啦,阿云还要约会,我们就不打扰咯!”班长把相机还给她,挤眉弄眼朝其他人使眼色。同学们又闹了一阵,才嘻嘻哈哈离开。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孟心云无奈叹气。阿雾却勾了勾唇,带着揶揄:“大美女阿云诶。”
孟心云懒得搭理,可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耳根还是发烫。她加快脚步往前走,阿雾举着伞跟上,伞面始终稳稳罩着她,没让阳光晒到半分。
两人继续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身上,留下斑驳光影。刚才的小插曲,也随微风渐渐飘散。
阿雾的家离学校不远,一辆黑色机车静静停在院子里,周身散发着神秘又不羁的气息,和它的主人一样。车身线条流畅而凌厉,如暗夜中蓄势待发的猎豹,力量感十足。全黑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光泽,仿佛能吞噬周围的一切色彩。
“试试?”阿雾说着坐上了车座,戴上了头盔,一边递了个头盔给我,一边扭着头看我,像是只要我一声令下,我们就能骑着机车逃离这个安静无声的监狱。
于是我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共犯。
夏夜的风,轻柔地拂过我的发丝,带着些许温热的气息。我坐在他的机车上,双手紧紧捏着他的衣角。
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路边的灯光飞速后退,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我们让路。尽管隔着头盔,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着机车的震动,那是一种充满力量的节奏,每一次的颤动都仿佛与我的心跳共鸣。
风在耳边呼啸,吹散了我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闷热的空气被利刃般的风撕开,带来丝丝凉意。街边的路灯、树木、店铺,像被快速翻动的书页,一帧帧模糊在我的视野里。
夏夜的星空格外璀璨,点点繁星如同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宝石。我仰起头,任由风吹乱我的发丝,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这一刻,我忘记了所有的束缚和压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他,还有这无尽的夜色。
“抱紧点。”他回头叮嘱,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犹豫片刻,我缓缓环住他的腰,他的后背宽阔而结实,隔着薄薄的衬衫,我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度,那温度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加快了速度,机车在夜色中飞驰,风声、引擎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自由的乐章。我们驶向郊外的公路。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芬芳,被风裹挟着钻进我的鼻腔。月光洒在路面上,像铺上了一层银纱。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夏夜的风拂过脸颊,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减缓了车速,最终停在了一个安静的江边。我们下了车,坐在岸边,望着江面上波光粼粼倒映的月。
“现在还想守在这里过一辈子吗?”他转头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挑衅。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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