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云安一中，香樟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在晨风中簌簌作响。公告栏前挤满了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像一群扑棱着翅膀的雏鸟，叽叽喳喳地围着新学期的分班名单打转，空气里飘着点兴奋的躁动。
姜简之踮脚往人群里挤，帆布鞋尖不小心踩到前面女生的鞋带。“抱歉抱歉！”她连声道歉，目光已经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锁定在红榜中间——自己的名字旁边，赫然列着“黎陆阳”三个字。
两个名字隔着两个空格，像两颗并排悬在天幕的星，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彼此望见。
姜简之挑了挑眉，心里那点惊讶很快被好胜心取代。物理课代表的位置还空着呢，她可没打算拱手让人。
“找到了！（1）班！”林小满拽着她的手腕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核桃，尖子班稳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骚动。姜简之回头，正撞上黎陆阳看过来的目光。他站在人群边缘，白衬衫领口被风吹得微敞，鼻梁左侧那颗痣在阳光下像粒被晒暖的红豆。手里那本《时间简史》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比课本还认真。
“好巧。”他先开口，声音清冽，带着清晨露水的凉意，像刚从香樟叶上滚落的水珠。
“是挺巧，”姜简之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点毫不掩饰的挑战，“不过物理课代表的位置，我可不会让。”
黎陆阳睫毛颤了颤，像被风拂过的蝶翼，嘴角勾起点浅弧。他目光扫过她发间的向日葵发卡——那是妈妈昨天刚给她别上的，随即落在她手里卷边的笔记本上：“你期末物理最后一题，用能量守恒能少两步计算。”
“你怎么知道——”姜简之瞪圆了眼，那道因步骤繁琐被扣的两分，可是她藏在心里的小遗憾，连林小满都没告诉。
“年级大榜。”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榜，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碰到她的鞋尖，“你总分比我低三分，正好扣在物理步骤上。”
林小满在旁边悄悄扯她衣角，用口型说“好厉害”。
姜简之清了清嗓子，翻着笔记本故作镇定：“那是我故意的，给你留点面子。”话出口才觉太刻意，脸颊有点发烫，干脆转开话题，“你鞋边沾着草屑，刚去喂阿福了？”
黎陆阳低头看了眼鞋尖，点了点头，耳尖悄悄泛起点红。
“（1）班的到这边集合！”班主任周老师的声音从教学楼门口传来，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喧闹。人群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纷纷往那边聚拢。姜简之跟着人流走，手腕不小心撞到谁的胳膊，怀里的笔记本哗啦啦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她慌忙蹲身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先一步拾起最上面的——那是她记录阿福饮食的小本子，封面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三花猫，尾巴被她画得像根毛线团。
“阿福的食谱？”黎陆阳翻到标着“周三加小鱼干，伤口恢复期”的页面，指尖轻轻划过纸面，“这里写错了，猫不能多吃盐，小鱼干要泡过温水。”他从笔袋里抽出支红笔，在旁边添了行清隽小字，笔锋比她的圆润些，像春天抽条的新枝，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猫爪印。
“谢了，黎兽医。”姜简之夺回本子抱在怀里，快步跟上大部队，心里却想着回头得把食谱改过来，被他发现这种小错误，实在有点没面子。身后传来黎陆阳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像老座钟的摆锤，沉稳得让人安心。
进教室时，周老师正在按身高排座位。姜简之被分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在课桌上画了道明亮的线，刚好落在她垂着的怀表链上，银链闪着细碎的光。她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听见周老师说：“黎陆阳，你坐姜简之后面。”
椅子拖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一阵淡淡的松木香气，像外婆家后院晒过太阳的老松树。姜简之没回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盘算着物理课代表的竞选方案——得找几道难题压箱底，不能被他比下去。
“发试卷了！”前排同学的声音打断思绪。周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笑着说：“咱们班卧虎藏龙，尤其是姜简之和黎陆阳，包揽年级前两名。”
试卷传到手里，姜简之翻到物理最后一页，果然看到那道被扣步骤分的题。正琢磨着怎么优化解法，一张草稿纸从后面递过来，上面用三色笔写着解题步骤：黑色是常规解法，蓝色标注易错点，红色画了个小小的受力分析图，旁边还画了朵简笔画向日葵，花瓣圆圆的，和她发卡上的一模一样。
“谢了。”姜简之扬声说，顺手把草稿纸夹进笔记本，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向日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物理竞赛下个月开始，”黎陆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一起去听辅导课？”
姜简之刚要点头，就听见周老师拍了拍手：“竞赛辅导定在每天晚自习后，有兴趣的同学到我这里报名。”她和黎陆阳几乎同时举起手，动作整齐得像提前排练过，姜简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来这对手，是找对了。
下课时，姜简之收拾书包准备去喂猫，发现桌肚里多了个小纸包。打开一看，是包无盐小鱼干，包装纸上用铅笔写着“阿福的加餐，泡温水”，字迹清清爽爽。她回头看黎陆阳的座位，人已经不在了，只有那只深蓝色保温杯还放在桌角，冒着淡淡的热气，杯身上印着的无锡钟楼图案，在光里很显眼。
“在找我？”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黎陆阳背着书包站在那里，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像颗夺目的明珠。“去喂猫吗？”
“等我一下！”姜简之把小鱼干放进书包，快速将试卷塞进去，怀表链条不小心勾住了拉链，发出“叮”的轻响，清脆得像风铃。
黎陆阳很自然地伸手帮她解开，指尖碰到表盖时顿了顿，轻声说：“摆轮调过了，现在很准。”
“什么时候？”姜简之惊讶地挑眉，她根本没察觉。
“刚才你去交报名表时。”他避开她的目光，耳尖又红了，转身往楼梯口走，“再不去，阿福该等急了。”
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他们身后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像两条正在慢慢汇入同一片海的溪流。姜简之看着黎陆阳的背影，发现他书包侧袋露出半截猫罐头包装——是阿福最喜欢的鸡肉味，昨天她才在食谱上记过。
“你也带了加餐？”她追上去，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心里想着阿福今天肯定乐坏了，左一口右一口，不知道先吃谁带的。
“外公说，”黎陆阳的声音混在走廊的喧闹里，却格外清晰，像浸在清水里的石子，“做事要留余地，万一你的小鱼干不够呢。”
九月的风吹过敞开的窗户，带来香樟叶的清香，混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姜简之摸着口袋里的怀表，听着表针清晰的走动声，滴答，滴答，像敲在心上的鼓点。她看了眼身边的黎陆阳，他正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侧脸在阳光下很柔和，睫毛投下的阴影像片小小的森林。
她想，这样的高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每天能去喂阿福，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一起拼竞赛，还有人会记得提醒她，小鱼干要泡温水，怀表该调摆轮。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像在为这刚刚开始的并肩同行，轻轻打着节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