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云安一中，暮色像浸了墨的宣纸，一点点晕染开。姜简之抱着物理笔记本小跑穿过操场，帆布鞋踩在落叶上“沙沙”响，怀表链子随着动作轻晃，银质表盖在残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物理竞赛前最后一次辅导课已开始十分钟。她今早换隐形眼镜时右眼就发痒，校门口又被烤红薯摊绊了下，耽误了些时间。推开实验室门，鼻尖还沾着点甜香。
“报告。”她微喘着，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实验室里只亮着五盏日光灯管，周老师正站在黑板前写公式，回头笑了笑：“进来吧，刚好讲到电磁学综合题。”
姜简之快步走向后排空位，脚步在看到邻座时顿了顿——黎陆阳坐在那里，笔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公式，蓝笔标着重点，红笔尖在某个步骤旁画了小小的星号。他今天戴了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清透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抬眼时，目光落在她微肿的右眼上，眉峰轻蹙了下。
“给你留了笔记。”他压低声音，推过一本卷边的黑色封皮笔记本。姜简之翻开，不仅抄了她错过的知识点，空白处还画着简易电磁场示意图，三色笔标注受力方向，和他平时的风格如出一辙。最后一页夹着浅黄便签，钢笔字写着：「竞赛前一天记得调快3秒，和你的怀表保持同步。」末尾画了个怀表，表盖上歪歪扭扭地缀着朵向日葵。
她弯了弯嘴角，从书包掏出保温杯，倒了两杯菊花茶。温热的水汽带着杭白菊香氤氲而上，她推一杯到黎陆阳面前：“我妈妈泡的，说喝了明目。”
“谢谢。”他指尖碰到杯壁时，两人目光短暂交汇。
姜简之注意到他右手食指第二关节有块浅褐薄茧，是常年握笔的痕迹，指甲修剪得干净，指缝沾着点蓝墨渍——许是刚才写板书蹭到的。
“下面这道题，”周老师拍了拍黑板，粉笔灰在光柱里浮动，“姜简之、黎陆阳，你们俩上来解一下。”
黑板上并排两道电磁学大题，难度相当，像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姜简之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粉笔在指间转了个圈——这是她紧张时的小习惯。转身拿粉笔时，余光瞥见黎陆阳也站了起来，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银质平安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清脆。姜简之解题时习惯微踮脚，马尾辫随动作轻晃，发尾扫过后背，带起一阵轻痒。写到动量守恒关键步骤，她突然卡住了——总觉得推导能更简洁，却想不出最优路径。
这时，一块白色橡皮擦“咕噜噜”滚到她脚边。姜简之低头去捡，眼角余光瞥见黎陆阳侧身，用粉笔在自己的题目旁轻敲某个符号，镜片反射的光在黑板上投下点晃动的光斑。
她福至心灵，笔尖一转换了种解法。最后一个公式落下时，教室里响起稀疏掌声——她和黎陆阳几乎同时放下粉笔，两道板书并排留在黑板上，像两列平行却默契的轨道。
“精彩。”周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板书上转了圈，“两种解法都正确，但姜简之的少用了一个中间变量，更简洁。”
姜简之转身，正对上黎陆阳的目光。他已摘下眼镜在擦镜片，嘴角噙着浅淡笑意，声音不大却清晰传来：“她总是能找到最优解。”
回到座位，姜简之发现保温杯下压着张纸条，是从笔记本上撕下的，边缘带点毛边：「明天六点半，槐树下，给你看个东西。——L」字迹清隽，末尾的“L”写得极轻，像藏着的秘密。
她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怀表表盖里，指尖碰到内侧的向日葵图案，心里像揣了颗温糖。
辅导课结束已近九点，校园路灯次第亮起，昏黄光晕在地上织成温柔的网。姜简之和黎陆阳并肩往宿舍走，影子被拉得很长，时而靠近，时而分开，像两个慢慢靠近的音符。
“你戴眼镜很好看。”黎陆阳突然开口，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
姜简之愣了下，笑出声：“你戴眼镜才好看呢，像老电影里的学者，很斯文的那种。”
黎陆阳低笑一声，像晚风拂过风铃。他没背书包，手里只拿那本黑笔记本和一支钢笔，笔帽银夹在灯光下闪着亮。
路过篮球场时，一个篮球“嘭”地飞来，带着呼啸风声。姜简之还没反应，黎陆阳已侧身挡在她面前，手臂轻环她肩膀往旁一带，篮球擦着他后背飞过，砸在围栏上闷响。
“喂！黎陆阳！”沈昭年抱着篮球冲这边挥手，“要不要来一局？就差个人了！”
“明天吧。”黎陆阳声音隔着夜风传来，简短坚定。他弯腰捡球扔回去，动作间，姜简之看到他的眉眼，被月光照得清晰。
出校门时，黎陆阳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转身跑向马路对面的便利店，玻璃门“叮咚”弹开又合上。姜简之站在路灯下等，怀里抱着保温杯，指尖无意识摩挲怀表链。夜风带桂花甜香吹过，马尾辫轻扫脸颊，有点痒。
很快，黎陆阳拿着蓝色小盒跑回来，额前碎发被吹乱。“隐形眼镜护理液。”他递过盒子，指尖沾着便利店的冷气，“你刚才一直揉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姜简之怔住了。路灯暖光落在他脸上，镜片后眼睛专注温柔，像盛着整个秋夜的星。
“谢谢你。”她接过盒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像有微电流窜过，两人都下意识缩回手。
“明天见。”黎陆阳声音更低了些，转身走向公交站的身影在夜色里挺拔。风掀起他衬衫下摆，像片白帆，渐渐融入远处路灯光晕。
姜简之站在原地，看他背影消失在拐角，才低头打开蓝盒——是她常用的那款护理液，瓶身还贴着便利店价签。
她把护理液放进书包，手指触到口袋里的笔记本，想起便签背面似乎有字。借着路灯翻开，果然见背面用铅笔写着更轻的字：「PS：阿福学会开罐头了，但只认你上次买的鸡肉味。」末尾画了只叼罐头的三花猫，尾巴翘得高高的，像在得意炫耀。
姜简之忍不住笑出声，把便签夹进日记本，和那张“L.L.Y.”的怀表刻痕照片放在一起。晚风轻吹，带来远处居民楼的饭菜香，怀表在口袋里“滴答”轻响，像在倒数着什么。
她抬头望夜空，星星多如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亮而温柔。
姜简之抱着笔记本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心里的期待像泡在温水里的菊花茶，一点点舒展开，漫出清甜香气。
实验室灯光还亮着，黑板上两道并排的板书在夜色里格外清，像两个未完待续的句子。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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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物理竞赛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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