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云安一中的老槐树浸在淡紫色晨雾里。姜简之蹲在树下，草尖露珠沾湿帆布鞋，冰凉顺着脚踝往上爬。怀表在口袋里"滴答"轻响，银链隔着校服布料硌着腰侧——六点二十分，比约定早了十分钟。
三花猫"阿福"从灌木丛钻出来，右后腿的毛已长齐，亲昵地蹭她手背，尾巴尖卷住小鱼干包装袋撒娇。
"别急，"姜简之笑着撕开无盐小鱼干，"等会儿有鸡肉罐头。"昨晚挑罐头时特意撬开盖子，这是她和黎陆阳的清晨约定，老槐树下藏着十七岁最软的期待。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上"沙沙"响。姜简之回头，晨雾中身影渐近，浅灰针织衫像浸了月光，随着步伐轻轻晃。黎陆阳头发似刚洗过，发梢带点湿意，晨光里泛着柔亮，鼻梁左侧那颗痣被雾气衬得愈发鲜明。
"早。"他在她身边蹲下，背包带滑落一点，露出铁皮盒边角。阿福丢下小鱼干，颠颠跑过去蹭他裤腿，尾巴翘得老高。这只曾对人警惕的流浪猫，唯独对他格外亲。
"早。"姜简之目光落在他针织衫上——从没见过的款式，袖口绣着极小的星座，像手工缝制的。他刚从香港转来，身上总带着与云安不同的气息，干净又疏离。
黎陆阳打开铁皮盒，黄铜光泽在雾中闪了下。里面躺着台精致望远镜，镜筒刻着繁复藤蔓，边缘被摩挲得发亮。"给你看这个。"他递过来，金属表面留着他掌心的暖。
姜简之接过，指尖触到冰凉镜筒，想起昨晚纸条上的"给你看个东西"。"这是..."
"昨晚有天琴座流星雨，"他声音带晨间微哑，像被露水浸过的弦，"最佳观测在凌晨三点，但我想你更想看日出。"伸手帮她调焦距，指尖不经意碰她手腕，冰凉让她轻颤。他总记得她随口说的话。
姜简之屏住呼吸，透过望远镜望向东天。天边泛着鱼肚白，大片云层染成淡粉紫，像少女未干的水彩。黎陆阳站在身后，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再往左一点，对，就是那里。"
话音落，望远镜里的景象突然亮了——朝阳从云海跃出，金光像融化的蜜，瞬间铺满视野。云层镀上金边，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成了闪烁星子，美得让人忘乎呼吸。
阿福在脚边打滚，露出雪白肚皮。一滴露珠从槐树叶滴落，恰好落在黎陆阳睫毛上，晨光折射下，像缀着颗小钻石。"好美..."她轻声叹，声音带不易察觉的颤。
黎陆阳没回答。她放下望远镜转头，见他正看着自己，目光专注得像在解复杂物理题。晨光穿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鼻梁左侧的痣在光里静立，像落在宣纸上的一点朱砂。她心跳漏了拍，连忙移开视线。
"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他转望远处教学楼，声音恢复清冽。他们是年级最旗鼓相当的对手，次次争第一，却也只有彼此懂对物理的热爱。
姜简之还回望远镜，金属镜筒在两人手中轻触："最后一道大题还是没把握，能量守恒那里，总觉得少个变量。"她踢了踢脚下石子。
黎陆阳取出笔记本，纸页翻动"哗啦"响。翻到某页停下，指尖点在公式上："我昨晚想到种新解法。"字迹干净利落，蓝笔标关键步骤，红笔尖在易错点旁画小星号。
姜简之凑近看，注意到页脚画了个歪扭笑脸，旁用铅笔写着"简之的解法更简洁"。阳光落在他手指上，指甲盖染成半透明的粉，虎口薄茧在光里清晰——她知道是长期握笔做实验留下的。
晨雾渐散，校园有了人声。远处值日生扫地"唰唰"响，混着食堂飘来的粥香。黎陆阳抬手看怀表——不是常戴的银表，是块复古铜表，表盘刻十二星座，指针走得"咔嗒"响。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戴。
"该去上课了。"他合上笔记本，却没起身，目光落在阿福身上——它正抱着他鞋带打盹，浅灰针织衫蹭了不少猫毛。
姜简之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油纸包："差点忘了这个。"里面是小瓶蓝黑墨水，瓶身贴着她画的向日葵便签，写着"物理竞赛必胜"。"昨天你说钢笔没墨水了..."她记得他所有小细节。
黎陆阳接过，指尖轻擦她手心，像羽毛掠过，酥酥麻麻的。"谢谢。"他认真放进背包夹层，拉链拉到一半停下，掏出个小袋，"这个给你。"
袋里是橘子味硬糖，透明糖纸在晨光里发亮，是她高中时最爱的味道。"含着提神。"他说，耳尖在光里微红。
他们并肩走向教学楼，影子在晨光里拉得很长，像两条慢慢靠近的溪。路过公告栏，姜简之见物理竞赛海报被风吹起一角，边角卷了。黎陆阳停下，掏出随身携带的胶带，仔细粘好边角，认真得像在做实验题。
"你会赢的。"他突然说，目光落在海报获奖名单的空白处。
姜简之歪头看他，阳光在他睫毛上跳："你怎么知道？"
黎陆阳嘴角微扬，露一点浅笑意："因为我会比你快三秒交卷。"说这话时，像藏着什么秘密。这是他们的默契，是对手，也是战友。
阳光下，他侧脸线条干净，下颌角弧度柔和清晰，像用圆规精心画的几何图形。姜简之突然想起望远镜里的日出，那种光芒万丈的美，此刻正落在他眉骨上，让她莫名心跳加速。
上课铃响，清脆在雾中荡开。他们在教学楼门口停下，阿福跟着跑了一路，正趴在黎陆阳鞋尖打盹。
"明天我值日，要早到，"他轻踢鞋子赶猫，"你不用那么早来喂猫。"
"那阿福..."
"我会带双份猫粮，"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它最爱的鸡肉罐头。"他总能把一切安排好。
姜简之点头，转身进教室时，手指摸到口袋里多了张纸条。从笔记本撕下的，边缘带毛边，上面写着：「PS：日出时间是6:28，你的怀表快了3秒。——L」末尾画了个小怀表，指针指向6:28，旁歪歪扭扭画着朵向日葵。
她忍不住笑，将纸条夹进物理课本，正好在能量守恒定律那页。窗外，槐树叶在风里轻摇，影子落在课桌上，像只温柔的手，轻覆在那行公式上。阳光穿玻璃照进来，在怀表盖反射出细碎光，像槐树下未说出口的约定，在晨雾中闪闪发亮。
黎陆阳站在走廊，看着她翻开课本的背影，指尖轻摩挲口袋里的橘子糖。阿福蹭他裤腿，他弯腰抱起猫，目光落在教室窗上——姜简之的发丝被阳光染成金，发间向日葵发卡晃了晃，像把碎阳光别在发间。这是他来云安后，最暖的一个清晨。
晨雾彻底散了，校园浸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他低头看怀表，铜质表盘上，指针稳稳走向下一个约定时刻，像他们之间未说出口的话，在时光里悄悄生长。
他想，或许在云安的这些日子，真的可以拥有一段不一样的时光。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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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槐树下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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