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像一层薄霜，轻轻覆在云安一中的红砖墙上。
姜简之站在考场门口，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怀表，银质表盖被体温焐得温热。表盖内侧贴着张浅黄便利贴，是黎陆阳昨天塞给她的「电磁学公式速记」，字迹清隽得像月光描的，连最复杂的麦克斯韦方程组都画得像幅蜷在角落的小画。
她今天扎了侧麻花辫，发尾用林小满特意送来的蓝色丝带系了小巧蝴蝶结，丝带在冷风中轻轻飘，像只停驻的蓝蝴蝶。阳光穿过走廊玻璃窗，在她琥珀色瞳孔里投下细碎光点，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随眨眼轻轻颤动，像藏着片会呼吸的羽毛。
"紧张？"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冽里裹着点暖意，像温过的橘子汽水。
姜简之回头，撞进一双隔着镜片的清澈眼眸。黎陆阳今天穿件深蓝色毛衣，领口露出半截白衬衫，衬得肤色像初冬的雪。比三个月前初见时又高了些，肩膀线条愈发分明，毛衣袖口露出的手腕骨节清瘦，系着那根银质平安绳，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鼻梁被金丝边眼镜压出浅红痕，镜片后的眼睛盛着整个秋天的湖水。
"有一点。"她接过他递来的豆浆，温热触感透过纸杯漫到指尖。黎陆阳指尖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指节有几道细小花痕——许是修表时被齿轮划的。他今天特意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那颗痣彻底露在光里，让她想起槐树下沾着露水的红浆果。
"能量守恒。"黎陆阳自然接过话头，从口袋掏出支钢笔递来。俯身时，姜简之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书页的油墨气，像晒过太阳的旧书。阳光穿过他发丝，在睫毛上投下细密阴影，随眨眼轻轻晃，像停着只浅色蝴蝶。
钢笔是经典黑色款，笔帽刻着朵极小的向日葵，花瓣纹路细得像用针尖描的。姜简之拔开笔帽试写，墨水在掌心草稿纸上划出流畅弧线。"这是..."
"我爸收藏的老钢笔。"黎陆阳推了推眼镜，镜框在阳光下泛着金芒。下颌线条干净利落，说话时喉结轻轻滚，脖颈处皮肤在毛衣领口若隐若现，有片浅褐胎记，形状像片蜷着的枫叶。
考场铃声突然响起，尖锐声响在寂静校园里荡开。姜简之和黎陆阳的座位隔三排，走进教室时她回头望，见他正摘眼镜揉太阳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眉心，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小阴影，像落了两瓣槐树叶。
写到三分之二处，意外毫无预兆地来。"啪"的轻响，笔尖突然断裂，黑墨水在卷面上晕开大片，像泼翻的夜空。姜简之慌忙举手，监考老师皱眉走来。
"老师，我的笔断了，能换备用笔吗？"声音发紧，指尖捏着断裂笔尖微微颤。一缕碎发从麻花辫滑落，垂在脸颊旁，随急促呼吸轻轻晃。
"老师，我多带了一支。"黎陆阳已经站起，手里举着支银色钢笔。阳光从窗外斜射，勾勒出他挺拔轮廓，深蓝色毛衣下的肩膀线条流畅有力。说话时嘴角微扬，露出安抚的笑，左颊浮起浅浅酒窝——姜简之从没见过他这样笑，像冬阳突然融了冰。
钢笔入手微凉，笔身刻着行极小的字："To L"。姜简之握笔抬头，正好对上黎陆阳的目光。他已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眼神坚定温和，像秋夜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无声说着"别慌"。
交卷铃声响起时，姜简之刚好写下最后一个句号。长舒口气，手心全是汗。走出考场，黎陆阳已在门口等，手里拿着她的保温杯。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睫毛在光线下几乎成了透明的金。
"你的手怎么了？"姜简之敏锐发问，目光锁死他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
黎陆阳摇头："没什么，可能写字太久有点麻。"
姜简之却不由分说拉住他手腕，轻轻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拽出来。看清手心的瞬间，呼吸猛地顿住——修长手指沾满蓝墨渍，虎口处有道新鲜伤口，正慢慢渗血，细小血珠沾着墨渍，像落在宣纸上的颜料，红得刺目。
"你...拆了钢笔给我换笔尖？"声音发颤。黎陆阳的手比她的大很多，掌心宽厚，指腹有层薄茧，此刻却因伤口显得狼狈，像被雨打湿的白衬衫。
黎陆阳轻描淡写想抽回手："备用笔芯卡住了，只能拆我爸那支的笔尖换上..."
"什么旧笔，"姜简之打断他，从书包翻出创可贴。低头为他处理伤口时，阳光穿过她细碎发丝，在黎陆阳手上投下细小光斑。她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两片小阴影，随呼吸轻轻颤，像停了两只小粉蝶。
"值得吗？"她低着头问，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支钢笔..."
"值得。"黎陆阳看着她的发顶，蓝色丝带在阳光下闪着光，"因为你会赢。"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连带着怀表的滴答声都乱了节奏。
他们并肩走出教学楼，秋日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像打翻了的金粉盒。阿福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脖子系着条和姜简之同款的蓝丝带，正绕着他们脚踝打转，尾巴扫得落叶沙沙响。
姜简之突然想起什么，从笔记本撕下一页纸，飞快写下「谢谢你的笔和日出」，折成纸飞机，对着黎陆阳轻轻一扔。纸飞机在空中划道优美弧线，黎陆阳伸手稳稳接住，展开时，嘴角弧度一点点变大。
阳光下，他低头看纸条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温柔，鼻侧那颗朱砂痣在光里亮得像颗红豆，藏着整个秋天的甜。
姜简之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考试的紧张都烟消云散了。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秒针正稳稳走着，比标准时间快了三秒，像在为某个未说出口的约定，悄悄攒着时光。
风穿过走廊，带来远处操场的喧闹，而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慢慢靠近，像两株悄悄缠绕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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