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成绩公布的下午，深秋的阳光透过云安一中的梧桐叶，在红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姜简之站在榜单前，指尖无意识地绕着怀表银链，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往心里钻。红榜上，她的名字紧紧跟在黎陆阳后面，两个名字之间只隔着一个阿拉伯数字——1。
“我就说吧！”林小满兴奋地晃着她的胳膊，马尾辫甩得像小鞭子，“你和黎陆阳这神仙打架，果然把其他人甩出八条街！”
姜简之的目光在“电磁学单项”那一栏停住：自己名字后标着“98”，黎陆阳是“96”。她忍不住弯起嘴角，阳光落在怀表盖上，反射的碎光正好照亮表盖内侧他写的公式速记，连麦克斯韦方程组都像在冲她笑。
一片阴影忽然覆上红榜，熟悉的松木香气混着秋风飘过来。“恭喜啊，电磁学小冠军。”黎陆阳的声音裹着笑意，比头顶的阳光还暖。
姜简之转身时，正撞见他没戴眼镜的眼睛——瞳仁在光里是浅褐的，像浸了蜜的琥珀。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线条利落得像用尺子量过，虎口还贴着她给的向日葵创可贴，边缘起了点皱，却比任何装饰都显眼。
“也就单项赢了你两分。”她扬着成绩单晃了晃，故意拖长尾音，“某人是不是该反省下，没了顺手的钢笔就发挥失常？”
黎陆阳挑眉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没办法，谁让我把最好的笔尖让给了未来的物理学家。”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不过总成绩我还是第一，要不要请我吃冰棍庆祝？”
“想得美！”姜简之刚要反驳，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沈昭年带着篮球队的男生走过来，故意撞了撞黎陆阳的肩膀：“哟，俩学霸在这比谁更谦虚呢？晚上校庆晚会要不合唱首《七里香》？”
姜简之的耳根“腾”地烧起来，像被阳光晒暖的苹果。黎陆阳却面不改色地从书包里掏出个牛皮信封：“周老师让给你的，晚会流程单。”递过来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像羽毛扫过，痒得她差点把信封掉在地上。
人群散去后，姜简之拆开信封，流程单上红笔标着她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时间。指尖摸到信封底部有硬物，倒出来一看，是张浅黄便签：「今晚七点，槐树下等你。——L」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望远镜，镜筒正对着颗闪着光的星星。
校庆晚会开始前，姜简之特意换上了浅蓝色连衣裙。林小满围着她转了三圈：“这颜色衬得你眼睛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她把用竞赛奖品包装纸折的向日葵发卡别在发间，怀表挂在颈间藏进衣领，表链随着脚步轻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在数着心跳。
七点整，槐树下只有阿福蹲在石台上。猫咪脖子系着银色小铃铛，铃铛口塞着卷成小筒的纸条。姜简之拆开一看，熟悉的字迹写着：「来天文台，给你看个比烟花更亮的东西。——L」
天文台在校园最北端的小山坡上，红砖圆顶像童话里的巫师帽。姜简之提着裙摆爬上旋转楼梯，木质台阶“咯吱”响，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推开顶楼观测室的门，黎陆阳正站在巨大的天文望远镜旁，白衬衫衣角被晚风掀起。
“快来！”他回头朝她招手，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星，“第一朵烟花要炸开了！”
姜简之小跑过去，他已经调好望远镜角度。当她俯身看向目镜时，金红色的烟花正好在夜空炸开，光芒像流星雨般洒落，连远处居民楼的窗玻璃都映成了暖金色。“天呐！”她惊叹道，“从这里看连烟花的纹路都清清楚楚，像在眼前炸开的星星！”
“物理竞赛一等奖的隐藏福利。”黎陆阳站在她身后，声音里的笑意漫出来，“校长特批的观测资格，就我们俩能用。”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柠檬皂角香——和平时的松木香不同，像是刚洗过澡，清爽得让人想起夏天的冰镇汽水。
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开，粉的像桃花，金的像麦穗，蓝的像浸了月光的海。姜简之看得入迷，第三次调整焦距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他的口袋，一支钢笔“啪嗒”掉在地上，在金属地板上弹了两下。
“你的笔！”她慌忙去捡，指尖触到笔身时顿住了——这不是竞赛时那支银色钢笔，而是支黑色旧钢笔，笔帽上的向日葵刻痕却熟悉得让人心跳漏拍。“这是...”
“修好了。”黎陆阳接过钢笔，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我外公教的补刻技术，厉害吧？”他转了转笔帽，刻痕处的金属光泽和原来几乎一样，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细微的修补痕迹，像藏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姜简之盯着他虎口的结痂——创可贴还固执地贴着，向日葵图案在昏暗中依然鲜亮。“为什么...”她咬了咬唇，“那支笔对你很重要吧？”
黎陆阳沉默了会儿，夜风吹乱他额发，几缕碎发垂在眼前，柔和了棱角。远处传来校歌的旋律，晚会该开始了。“因为...”他忽然转头，目光撞进她的眼睛，“我想让你赢啊。”
这句话像颗糖，在心里慢慢化开来。姜简之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个小木盒：“给你的，谢礼。”盒子是她用劳技课剩下的梧桐木做的，边角被砂纸磨得圆滚滚，还带着点木头的清香。
黎陆阳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枚黄铜齿轮书签，齿牙间刻着极小的星图。“你自己做的？”他指尖拂过齿轮纹路，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磨了好久呢。”姜简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想刻电磁学公式的，后来觉得...星星更浪漫点。”
黎陆阳把书签举到眼前，透过齿轮孔洞看向夜空。那一刻，无数烟花的光点落进他眼睛里，像把整个星空都装了进去，璀璨得让姜简之移不开视线。
“姜简之。”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快被烟花声盖过，尾音却软得像棉花糖。
“嗯？”她抬头，撞进他专注的目光里。
“下次看日出，”他的目光落在她颈间露出的怀表链上，忽然笑了，“别再调快怀表了。”
“啊？”
“我等你。”他说得认真，眼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这次，我保证不迟到。”
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炸开，金色光芒瞬间照亮观测室，像场盛大的喝彩。姜简之感觉颈间的怀表微微发烫，表盖内侧的向日葵仿佛被点燃，暖烘烘的。秒针走动的声响透过布料传来，和心跳渐渐重合，一下，又一下，稳得像他们之间慢慢靠近的脚步。
回程时，阿福不知从哪冒出来，颠颠地跟在后面，脖子上的铃铛“叮铃”响。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两支慢慢合拍的旋律。
黎陆阳弯腰抱起猫咪时，月光落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闪着细碎的光。姜简之的指尖动了动，突然很想碰一碰那枚纽扣，像触碰一个小心翼翼的秘密。但最终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齿轮书签，金属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有些心动，要慢慢说才好。
“明天还去喂阿福吗？”在教学楼分岔路口，黎陆阳停下脚步，怀里的猫已经打起小呼噜。
“当然。”姜简之点头，看着他抱着猫走向男生宿舍的背影，白衬衫在夜色里像片轻盈的云，“对了，冰棍我请，明天早上槐树下见？”
黎陆阳回头，眼睛在暗处亮了亮：“一言为定。”
姜简之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摸了摸颈间的怀表。她知道里面的时间比标准快了三秒，但这次，她决定不调整它。有些等待，慢一点才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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