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凑过去,被姜去寒像拂灰尘一样拂去,别打扰他做事。
两分姜去寒是婴儿心智,将谢云霁视为心爱的玩具。
三分姜去寒是少年心性,把裴琚光看作憧憬的对象。
系统在地上翻滚一圈,它打赌,三分姜去寒撑死不超过十五岁,不然怎么会被裴琚光的皮相与气质迷惑。
裴琚光不知道他被一个人工智能嫉妒着,捏着册子把卷宗分发给他们几个。
小太监们帮忙把书搬到各自的办公室。
原先清雅的书房不一会便被填满,桌上椅子上都是书,像是老旧的二手书屋。
一个成功的政策多是跨部门协作促成,姜去寒倚着案,面前同时放着三四本档案,他一边翻阅一边记录。
他居然真的在认真工作,而没有让裴琚光或者其他人帮他。
按照系统的预测,一个长期在社交中处于顶点的人,可太容易让其他人心甘情愿进入奴隶社会。
不只是系统在观察,几丈外,裴琚光怔怔地盯着屏风上模糊的影子。
他在初次见到姜去寒时,并不知道他是姜蘅的儿子。而且,比起当时权倾一时的姜国公,姜去寒身上表现出来的所有特性,都好像来自于兴平郡主。
爱交友,爱风雅,爱园林建筑,饲养飞禽走兽,对裴琚光等人紧紧攥在手里的经济仕途不屑一顾。
裴琚光可以很快与姜重一熟悉,但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绕过姜去寒,裴琚光和姜蘅见了几次面。姜蘅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但是不难看出,他对自己小儿子热衷的事物也不了解,没什么共同语言,裴琚光诡异地平衡了。
姜去寒愿意踏入这个领域,姜蘅估计是最高兴的,毕竟在姜去寒还醉心与山水与骑射时,他就偷偷读过姜去寒写的游记,欣赏与他毫不相同的孩子,摘出好句以向外人证明,纨绔小儿以后会有比他更大的成就。
卷宗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裴琚光的目光重新聚焦道屏风上,他现在能够从一个又一个政治厮杀的案例里,理解和他完全不同的父亲了吗?
那边传来轻轻的叹气声,大量的工作对姜去寒来说是吃力的,他在脑海里呼叫另一个身体:“你过来帮忙。”
另一个身体却给他读谢决写的东西。
谢决知道姜去寒很在乎祭酒的案子,他说大理寺查到了什么就是什么。
杀父弑兄的罪名尚且不屑掩饰,更没有必要让手下人为了虚名在腌臜之地受苦。
这个旨意传下去,千古一帝的进程要倒扣百分之五。
但是这种声名水上书的举动实在有点帅。
系统发现姜去寒把笔一搁,往后一仰,双腿在半空蹬起自行车。
系统凑过去,被一把薅起。
“如果完成不了任务,会怎么样?”姜去寒问。
【我会带着你去另外的时空当皇帝。】系统假装叹气,【如果一直完不成,姜姜,你就永生了。】
永生永世当皇帝。
姜去寒不好判断这是惩罚还是奖励,但是他建议:“你还是换个宿主比较好,毕竟让我重来一回,只能纵向延长我的生命,增加不了我的政治才能。”
【我只绑定你】系统道,【你后悔了吗?】
“没有后悔,”姜去寒不知道怎么说,“你也知道我上辈子活到十八岁就死了,然后这一世从头开始活。两个时代差别很大,可是习惯了又觉得很像。我在这一世一直是复制上一世的生活,是在过我过去的日子,你能够在我的回忆里看到我的未来。”
“直到绑定你,我才觉得不一样。”
【姜姜。】系统感受到强烈的,不属于程序中的电流正在刺激着祂。
姜去寒越说脑子里的东西越清晰:“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但是如果失败了,不要再绑定我,我不想再过重复的生活,就算是当皇帝。”
【我答应你,姜姜。】
姜去寒继续之前的工作,“不准这么叫,恶心。”
【叛逆期。】
皇帝静静听完另一个自己的心事,虽然是同一个灵魂,但是他也很少像关注一株植物、一间宫殿那样关注自己的灵魂,现在听到这些,好像听到灵魂的回响。
半晌后,他才道:“好久没开会了。”
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书堆,姜去寒领悟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敢让他来毁了我办公室,我跟你同归于尽。”
人称听起来很复杂,其实只有一个人。刚被骂恶心的系统兴致勃勃:【我来看孩子!】
只有宝宝对祂最友善。
而一如既往的,姜去寒和皇帝视祂为空气。
梦溪阁和文渊阁直径距离不过百米,但在一层又一层的宫墙间隔下,却是更松散的办公环境。
官员和宫人是生活在两种体系下的物种,按照常理应该极少有机会碰面,但裴琚光就带着这么几个年轻的官员驻扎在此宫殿内。
替他们搬书送餐的宫人们感觉新鲜,东看西看,还有趁裴琚光离开的时候在窗外发出动静吸引姜去寒和他们说话。
姜去寒咬着笔头,含含糊糊威胁:“我忙着呢,小心我告诉王无度!”
“你竟然知道我们总管的名字!”
【他当然知道。】
宫人们更起劲了:“但是我们总管只在皇上身边伺候,你轻易见不到的。”
【那就把皇帝一块叫过来站岗。】
“你出来玩呗,工作胡弄一下就好啦。”
【有点道理。】
“对,这么多书要把你眼睛看坏,我带你去百兽园看奇珍异兽。”
【完了,动摇了。】
左一句右一句,直到王无度突然出现,把他们全带走。
王无度本来还不清楚为什么皇帝让他到这里一趟,一瞧见窗子里的姜去寒马上就懂了,打了个眼色,带着这群天真过头的小宫人们离开。
姜去寒耳边终于安静,但是再看手中的书却看不进去了,本来在脑子里的问题也消失不见。
本来就不是很好用!
沉默一阵,他把桌上的书全部推到地上。
【休息一下吧。】系统把书全部托起来放好,说实在的,当一个正经生产力确实难为他了。
姜去寒在地板上躺了一会儿,突然翻起,崭新的官袍成了大口袋,把周围的卷宗档案一兜子带走,再拿着裴琚光桌子上的钥匙去开文渊阁正殿的大门。
他脚步轻快,即使带着一堆东西也能毫不费力上到三楼,爬进一个让人直不起身子的小藏书阁钻着,所幸藏书阁三五日便有人来打扫,并不脏。
窗边侧卧,手拿笔墨,这个画面和他脑子里想的一样。
姜去寒很满意。
百米外的宫道上,一队太监抬着一个大缸行走,在阳光的反射下,姜去寒只能看到里面闪着白光和金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他安静等了一会儿,一缸水穿过几道宫门,进入梦溪阁。
见到了。
没了刺眼的反射光,一缸水在室内显得黑沉,姜去寒屏住呼吸,手在空中一晃。
完全白化的锦鲤破开黑色水面,跳到半空中,鳞片擦过皇帝的手指。
鱼跃龙门,还是白龙。
黏滑的触感从皇帝指尖传到姜去寒大脑。
姜去寒不断抖动,整个人在阁楼上打滚:“好恶心!”
“拿走拿走。”他对空气说,然后用书夹住刚刚摸到鱼的手指。
“陛下?”王无度看皇帝没有反应,试探道:“这尾锦鲤是英王府进献的祥瑞。”
白鱼配合地游了两圈,吐出一串能成圈的小泡泡,
“……”皇帝搓搓手指道,“放旁边吧,注意换水。”
这样的祥瑞在宫里没有百也有十,除了白鱼自己,连洒扫小太监都没当回事。
一座座宫殿像一个个星球,计算复杂的宫道是它们的运行轨迹。宫人们在此之间穿梭,察觉不到牵引他们行动的是星球自身的引力。
梦溪阁是唯一一颗恒星。
所有宫女太监呈两个列队,有的手里盛放着东西,有的两手空空垂在身侧,有的趾高气扬,有的垂头丧气,他们奔来跑去无休无止地穿梭在这些和谐的星球之间,偶尔停下脚步思考,也是期望能够进入梦溪阁所在的轨道内。
文渊阁是最不起眼,最寂静的行星。
里面只有一群算个不停的小官员,忙忙碌碌却是占星官,企图破解这些星星的秘密。
姜去寒躺在文渊阁最高处,圈圈点点的墨汁蹭到脸上也浑然不觉。沉浸在工作中不知道时间流逝,直到裴琚光回来,找他又找不到,问了其他人后,亲自爬上楼,敲响楼板叫他下班。
一行人如何进宫,便如何回去。
只不过每个人的腰间都多了一挂宫牌。
郑议想和姜去寒搭话想了有一整天,但直到最后,在宫门口,各自要散去时,他才问了一句:“你姐姐是不是和你长得很像?”
“对。”
“那挺好的。”郑议干巴巴收尾。
一场对话没头没尾,应该是谈话的人吞了太多字在自己肚子里,他只能看着姜去寒扶着护卫的胳膊上了马车,挑起车帘说:“明天见。”
如此早出晚归三天,第四天姜去寒向裴琚光请假,他的官司要过堂,必须亲自去京兆尹一趟。
人证物证俱在,姜去寒也不是白身,结果很快就出来,不管对方是李家还是王家亲眷,京兆尹判了流放边关二十年。
兴平郡主坐在衙门后堂,对这个结果不满,她转头对陪坐在一旁的盛今朝道:“这家小子仅仅出于嫉妒,就敢做害命的事,只判他流放?”
盛今朝只能答:“我朝律法是这样。”
另一侧,姜曾蕴低着头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毕竟律法不是她制定的,却要她听从。
姜去寒从前面的衙门出来,兴平郡主仔细观察他的脸上,并无忿忿不平的神色,这才作罢。
“盛大人,这段时日有劳您了。”姜去寒先向盛今朝道谢。
“无碍,我送你们出去。”盛今朝耽误了半天公务,巴巴等人来,又巴巴送人走。
姜曾蕴突然道:“母亲,今天上午还有一个官司,我想知道结果。”
兴平郡主轻轻捏着女儿小臂:“不差这会,我们再等等。”
“什么官司?”姜去寒看她们似乎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便问盛今朝。
“大概十天前,刑部侍郎的儿媳与人通奸,被侍郎一家溺死,现在被儿媳家人告上衙门。”盛今朝熟悉律法,轻微摇头,表示对结果不乐观,“私刑是灰色地带,从前法律甚至默认京城大户对待仆役有生杀大权权。”
姜曾蕴道:“通奸罪,罚五十金或囚三月,但世家大族鲜少让此官司到府衙,一律私刑处置。”
“是。”盛今朝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的普遍。
“不到府衙,就意味着连基本的调查侦办都没有,直接将人溺死。”姜曾蕴气急,“是杀人。”
京中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不管是新婚妇人还是待嫁小姐,都等着结果。
两个时辰后结果出来,刑部侍郎儿子判刑半年,赔偿娘家人二百金。
兴平郡主早就预料到这个,侧头低声对女儿说:“你别怕。”
姜曾蕴一声不吭。
不是害怕,是愤怒。
回去的马车上,姜曾蕴和姜去寒坐在同一辆车上,她自嘲之前想要通过婚姻把姜去寒从皇帝手中带走的想法太过天真。
“其实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可以的。”姜去寒想要表达什么的时候会说的很快,“盛今朝说在禁止虐杀奴役的法律颁布后,京中已经很少出现这种事。”
“那是皇帝下得命令,谁敢不从?”
“那也不是容易的事。”姜去寒道,“为了边关的药物供给,皇帝决定以药商运输代替官兵护送,我现在的工作是从浩如烟海的史册中找到一些相似的案例,从本朝几千家药商中做出选择,再为他们开辟新的路线。”
姜曾蕴静静听他讲。
“政治是如此繁琐,而颁布新的政策与律法就是在开垦的一片荒地。姐姐,我觉得你能够做。”
“可是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谢决在信里写他不会选秀,姜去寒道:“皇帝不选秀,他会选一批女官入宫。”
姜曾蕴不可置信,皇帝怎么可能不选妃子选女官,但是看着姜去寒双眼时,她意识到这件事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明亮昳丽,仅仅是看着就能让人浮想联翩到嘴里也泛起甜蜜的味道,这双眼睛能给被它看过的东西赋值,也能彻底改变一个暴君的性格吗?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谢决。”姜曾蕴试图保持冷静。
“姐姐,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
“等等,让我想想。”
一方面是即将踏进的政治旋涡,另一方面是姜去寒疑似已经和人私定终身。
她过去重复的闺阁生活让她在这个领域一片空白,或许空白就是真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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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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